66.回家

66.回家

味如嚼蜡般吃了中饭,邹盼舒精疲力尽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中午睡了一阵又被惊醒,隐约好像能听到号子声,冲了一把冷水。

他再次起身转了一下,发现这套别墅还真是简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人住的原因,冷冷清清,白瞎了窗外那么好的绿化、那么清新的空气。

“这么快就醒了?应该多睡一下的。”建安正笔直地站立在别墅正门,看到邹盼舒出到客厅忙迎上去询问,他也看出来邹盼舒精神压力大,两眼下是青黑的眼圈。

邹盼舒摆摆手,有气无力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腿缩起来,双臂搂着自己的膝盖,“睡不着。也不知道你们将军到底怎么回事,总要给个说法吧。我的事情也给耽误了。”

自从程清鸿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进来过,只有一个按点做饭的大婶和保镖。

怔怔地望着桌面的木纹,邹盼舒真的有点无奈了,程清鸿到底什么打算,总不会一直把自己关上几天乃至几个月吧,今天上午的会展颁奖情况如何也不知道,任疏狂在哪里也不知道。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建安在一旁看了半响,邹盼舒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不由担心起来。

“你这里有什么书吗?我没看到书房。”

“有的。你稍等。”建安闻言因为自己能帮上忙脸上舒展开来,快走几步转入了侧门,原来书房在那边,难怪邹盼舒看不到,根本就过不去,十几分钟后他步履轻盈地回转,手上搂着一大摞书籍。

这一会儿其实有着一个空档,邹盼舒眼睛亮了一下又黯然了下去,他相信即使建安真的没看住自己跑出去,也肯定走不了多远,何况他现在一身便装和棉质拖鞋,来不及换衣服也来不及收拾行李,最重要的是他突然觉得不能辜负了建安的信任,哪怕这份信任只建立了短短两三天。

果然,建安走出来一看到他动也没动,虎头虎脑的脸上笑弯了眉,把手肘中的书都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看看,各种书我都挑了一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

邹盼舒一看,有人物转、旅游行走、小说、历史……等等,还真的是各种类型都齐全了,谢过之后随手抽出一本《环球一周》翻了开来。

静谧的午后仿佛姗姗来迟,空气中的暴躁也逐渐消散,不一会儿邹盼舒就沉浸到书里描绘的世界中去,每一个介绍到的城市都是他所向往的天堂。

程清鸿终于再次来到这所别墅,这是早期分到他名下的房产,不过程家重心转向B市后这里就不再是他的常住地,哪怕再到S市来他也宁愿住到市区的公寓,而不愿住这个被早期熟悉的人环绕的别墅。

他的保镖正笔直站立,目光却不知道看向哪里,连自己进来都不知道了,还有邹盼舒,竟然闲适地倚靠在沙发上,那些书都是被锁在书房里的旧物,程清鸿的双眉竖起来,嫌恶地盯着客厅里的人。

程将军身后的保镖一看建安走神,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咳嗽一声,这才惊醒了各自沉思的两人,建安啪一下立正敬礼,眼角偷偷看了邹盼舒一眼,不顾其他保镖责备地瞪视,稳稳走到将军身后站位去了。

“你倒是挺安然,我提的建议考虑清楚了吗?”居高临下望着人,程清鸿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丝毫不掩藏,他闹不懂这些人都为了情之一字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是为了哪般,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没有。

邹盼舒意识到程清鸿的到来,有点懊恼自己的随意,竟然穿了拖鞋就走下来了,此刻一双在任疏狂的督促下特意保养过的白皙脚裸.露在外,不由得往自己臀下收了收,却发现这个动作更让人尴尬,低咳一声掩饰了一番把脚从沙发放下,穿起了拖鞋,才正襟危坐面对程清鸿。

“前天就已经答复过了,我以为程将军记性会很好。”邹盼舒根本不在意他的眼光,他越是这样,邹盼舒心里越安定,说明任疏狂没事。

程清鸿挥挥手,身后汇合在一起的四位保镖又被赶出去了,他还是坐到前天所坐的位置,像所有保持着上位者尊严的领袖一样气势十足,可邹盼舒早就被任疏狂的气势冲刷了不知道多少次,已能安定不乱的稳稳坐着,随即,邹盼舒看到他递过来一直捏在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

狐疑着打开一看,邹盼舒心里涌上不妙的预感,直觉总是有点可怕,真的是任疏狂与黄静怡多次面谈、会餐或者走在一起的照片。

邹盼舒心里一刺,感觉一根细长的针深深扎到心底,拔不出来,血液只好倒流进入身体,冰冷的与新鲜热乎的血液相遇,犹如争夺战场般在身体里肆虐开,使得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端坐。

手指紧紧的捏着书的合页处和照片,过了好几分钟,邹盼舒才抬起头,已经收敛了所有的不妥,声音略带沙哑平静地说:“我看不懂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挑拨离间,以为只是这些照片我就会离开他,那就白费心思了。”

“三百万,外加你老家的一套大房子,我查到你原来的家已经被卖掉,这笔钱你一辈子也赚不到,不要等疏狂结婚了再来哭诉,那时候没人可怜你。”

程清鸿自说自话,也不要他回答,倾着身子用两根手指尖捏起一张显得较亲密的照片看了看,放在自己膝盖上说:“如果你担心会被他找到有麻烦,这个可以放心,我有办法让他找不到你,但是需要你亲口留个言。怎样?我耐心不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邹盼舒一张一张收拾起桌面的照片,“不可能。除非我死,不然你别想我离开他!”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音调都没有起伏,程清鸿却听出了里面玉石俱焚地决心,他开始发现自己有点小瞧了这个人,怎么打击都没用,制造误会也没用,又不能真的动手,暂时他还不想和任家真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刚才已经接到门卫传来的通报,他知道任疏狂就在进来的路上,一时有点莫可奈何。

任疏狂顺利地踏入了别墅正厅,门外四个保镖早已得到命令不敢阻拦,何况任疏狂一身修罗噬血般的煞气冲天,他们也不愿正面对上。听一些老前辈不时还会感慨这个曾经的天才少年的英勇事迹,如果换个场合他们肯定愿意切磋一番,此刻却不想触了霉头。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邹盼舒与任疏狂的关系,是刚刚将军下命令时才恍悟过来。

耳尖的任疏狂才踏入院子就听到了客厅的话,不禁心潮澎湃,这就是他割舍不下的人,是他怀中最契合的一部分,步履不由加快了几分。

跟在他身后的任慕海扫视了四位保镖的退缩,又望着任疏狂表面看上去有点瘦削的肩背,不免很不服气,就更觉得可惜,这人已经脱离六年之久,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做军人。

他当然也是沐浴在任疏狂这个天才光环下长大的一批人,在那些教官眼里,这些后辈哪怕是受了三四年正经训练也出不了任疏狂当年20岁前后的成绩,那应该是个天生做军人的料子,这是老教官谆谆教导时总会说出口的遗憾。现在这种遗憾也成为了任慕海的,因为他再也没有机会扳倒这个神话。

感觉到有阴影,邹盼舒一抬头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猛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文件袋手一松掉到地上去了,他眼眶一热喃喃叫了一声“疏狂”,就傻了一样站着。

此刻的天际带上了一丝温暖的光晕,那些光芒从任疏狂身后照射进来,仿佛他是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天神,是来解救自己的勇士,这一番印象长久地存在于邹盼舒的脑海里。

任疏狂双眼微微一眯,一眼就看到他袜子也不穿光着脚踝在客厅,一身便装衬得他更显柔和,心中一**,口里却凶着语气说道:“杵在那做什么,过来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邹盼舒品味了一个瞬间,一张瘦下去的脸绽开了花似地明亮起来,顾不得捡起文件袋,也不管是否有外人在,三步并作两步就朝任疏狂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真实的心跳有力地跳动,恨不得自己也嵌入到他的体内,与他的心跳一起共鸣。

他从前世到今生的寻觅,终于找到了终点——回家。

任疏狂被他地咋呼弄得一愣,随即想通是怎么回事,不免心疼他,刚刚只是短短的几眼也能看出他在这里没休息好,脸色苍白眼神疲倦,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了几下,才抬头直视前方沙发上的罪魁祸首。

两人就这样对视,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他们之间自从小宇死去,已经回不到往日的兄弟情,一道生死鸿沟谁也跨越不过去。

对视了好几分钟,两人不约而同错开了视线,这一次交锋程清鸿知道自己败了,不甘心也没用,好在还不到最坏的时刻。

刚刚得了指示到楼上收拾了包裹,建安把邹盼舒的行李递给任慕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任慕海眼皮子一跳,直直看了他半分钟才伸出一个手一把抓住两个包,手上的劲道让人怀疑如果是谁的脖子肯定就要被拧断了。

任疏狂等他拿到所有的行李,眼神一扫地面上的文件袋,程清鸿一惊正要阻止,任慕海已看出端倪走上前捡起来,也没打开的意思,直接调头就往外走去。

他的年纪虽然比程清鸿小多了,级别也没有程清鸿高,但是大家的地位是一样的,目前程清鸿还不是程家一把手,任慕海说不定都会比他先上位,而且此时是任家占理,任慕海又不是老古板,更不会去遵循什么老旧规矩,上了门外的敞篷吉普军车,把包裹往副驾驶座忿忿一扔,拧开了发动机。

“清鸿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以后我们彼此都好自为之,我是真的不愿意与程家对上,别再逼我了。小宇的事情,从头到尾,我想你应该清楚,别忘了当年小宇的手机号是用我的身份证号注册的,他非要和我连号买,注销的时候我查过通话记录。”

程清鸿的手简直要扭曲掉,这是他心底最深的密码,当年他就想去销毁那次通话记录,他深知自己的父亲非常爱慕后妈,对小儿子更是倾注了所有的父爱,如果知道自己在小宇自杀的前一晚竟然还训斥过他,肯定难以善后。

他的双手攥着唯一还留在这里的一张照片,锋利的折痕划破了手掌也没去理睬,他心底深深的怨恨似乎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疏狂,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从小我对你比对小宇还亲……”程清鸿的语气有点哽咽似地,脸上也带着悲恸。

邹盼舒一听,本来就攥得很紧的手,更是抽了一下,手里捏着的任疏狂的腰腹也随之一收缩,他赶忙放开手掌,给他揉了几下,不知道会不会乌青。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掀开,我沉默是因为我把小宇当成好兄弟,清鸿哥也是我亲哥。但是,”任疏狂不为他的话而动,选择了把话说清楚,搭在邹盼舒背上的手重重摩挲了几下,“邹盼舒现在是我唯一爱的人,从前我没爱过任何人,以后除了他也不会再爱任何人。所以,如果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我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先走了。”

任疏狂说完话再次深深地看了程清鸿一眼,仿佛要记住他现在的模样,又好像是警告,才双手一伸直接把邹盼舒横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去。

“啊!”邹盼舒刚还心动神移,脸上都羞得燥热起来,从未想过一向不说甜言蜜语的任疏狂竟然会当众说出如此感人肺腑的宣言,这简直要把邹盼舒化在这里。光是听着他就觉得人要软化掉,站都站不牢了,正要施力依靠却被横抱起来,不由惊呼出声,一出声自己都听出这声音里带着点鼻音,肯定是太过感动的后遗症,这下他也顾不上看旁人什么样子,就像个鸵鸟一样干脆把脑袋埋到任疏狂胸前去,最好缩小到谁也看不到为止。

任疏狂心底并不好受,二十年的兄弟情一朝斩去,难免伤感,可是邹盼舒真实如小孩一样的反应惹得他心情大好,一下就冲散了那些愁绪,明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心里早已接受,也就放开胸怀,出了院门就低声闷笑了几下,更是引得邹盼舒伸出拳头捶了他几下。

任慕海都要等得不耐烦了,蓦地看到任疏狂两人的样子,那样柔情似水的人和刚刚杀神似地人一点重叠样都没有,他裂了嘴像是傻了一样不能接受,落差实在太大了。

任疏狂眼神犀利地一瞥,他才如吞了鸭蛋一样难过闭了口扭头看前方,半响等后面的声音静下来,后视镜一看应该坐稳了,才猛一下踩了轰轰响的油门往外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