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松口
“继祖啊,”连守信就开口道,“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你得留在这照看你奶。你爷,还有你爹娘打发你来,肯定也不是让你把你奶撂下就走,要那样,打发谁来不行。有你这个长孙在这,别人就不能说你爹娘不孝,把你奶一个人给扔回乡下来受罪。……所以,你不能走。”
连守信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连继祖如果走了,那代表连守仁这一房的人不孝。
这个年代的人,不管心里怎样,没人敢背上不孝的名声。连守信和连守礼这两家包子就不用说了,即便是连守仁和古氏,他们平常敢各种各样的算计,却不敢说要和连老爷子、周氏分家的话,要去太仓上任,也得把连老爷子两口子并二房的一大家子都带上。
“四叔,五郎和小七现在也念书,你知道这念书是件大事,老爷子心里最惦记的就是这个事。我先回去,也就几天。这几天,老太太身边还有我大姑。再说了,这不还有四叔、四婶、还有三叔、三婶吗。”连继祖陪笑道。
连蔓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连继祖,终于把他心里的打算给说出来。
连继祖他这次送周氏回来,就是打算将周氏甩给连守礼和连守信这两家人的!
可恶,无耻!
“继祖哥,我爹我娘。还有三伯和三伯娘,这加在一块,也和继祖哥你比不了。继祖哥你是继承家业、正枝正叶的长房长孙,我们早就分家另过了。我们照看咱奶。跟你照看咱奶,那意义都不一样。……继祖哥,你这句话在这个屋里说说。我们不跟你计较。你出去说,惹人笑话这还是小事。你信不信立刻就能有人往上面递帖子,说你不孝不悌?”五郎就道。
“继祖哥,你不用着急。”连蔓儿也道,“我哥已经给太仓写信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有回信来。到时候看咱爷咋说。你现在就一门心思,把咱奶给伺候好了就行。”
连继祖说了半天,毫无效果,最后无奈,只得慢吞吞地走了。
“继祖这孩子。靠不住啊。”连守信就叹气道,“就知道吃喝享乐,啥担子他都不担。他要是念书考出点名堂来也行,这些年,我看他念书也就是个样子,不走心。”
“少爷秧子。”连叶儿突然说了一句。
“啥?”
“……是我听别人这么议论的。”连叶儿就道。
吃够了饭,一家人就议论,怎么连继祖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他爷这辈子都要强,一个人白手起家。咋到了继祖这辈,就这样了。”连守信道。
显然连守信不认为连继祖这个性格是天生的,可他却只提连老爷子,而没有提连继祖的父亲连守仁。
连蔓儿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连守仁和连继祖这父子俩,在性格上。有许多的相似之处。比如说没有责任心这个男人的致命伤,比如说好逸恶劳。而这父子俩这种性格的养成,和连老爷子是分不开的。
连老爷子将读书、走科举改换门庭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这父子两个人的身上。为了让他们能够专心念书,连老爷子将念书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承担了起来。
正因为连老爷子的大包大揽,一步进一步的纵容,让这父子俩养成了责任往外推、好处往里搂这样的习惯。
其实在很多家庭都有一种现象,母强子弱,或者母弱子强。这就是环境改造人、造就人。比如说赵氏软弱,连叶儿就泼辣,因为她必须泼辣起来,才能生存。又比如说,周氏泼辣,连守信和连守礼两个就懦弱。
而在连蔓儿家,因为连守信和张氏两个包子,几个孩子就都早熟,现在内宅说是张氏当家,其实说话算的是连蔓儿,而在外面,五郎正在渐渐取代连守信。
许多家庭,都有类似的例子。
将连继祖打发回去,又过了两天,连继祖和连兰儿没来,连叶儿苦着脸来找连蔓儿。
“蔓儿姐,你说这个事可咋办啊?”连叶儿坐在炕沿上,闷闷地道。
“又咋啦,奶又指使你们干活了?”连蔓儿就问。连叶儿一家依旧住在老宅,因为连守礼不肯搬,赵氏随着连守礼,连叶儿要是自己搬出来,会更加不放心她的包子爹娘。
“她是又指使了,我爹我拦不住他,我娘我拦住了。”连叶儿就道,“是咱奶,又开始骂人了。”
“哦?”连蔓儿听连叶儿这样说,就坐直了身子。她对周氏说过,要周氏不再骂人、不再闹腾,她才会想法子送周氏回太仓。自那之后,周氏确实老实了,怎么又骂起来了。
“啥时候的事,她又骂谁了?”连蔓儿问连叶儿。
“就昨儿个晚上。”连叶儿道,“我爹下工回来,我们刚吃完饭,奶就把我爹给召唤过去了。后来,我看我爹半天没回来,我就去上房看看。奶让我爹给她烧完炕,又在那数落我爹。一开始,她还小声,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大,又像以前那样骂我爹,后来还骂上了我和我娘。”
“……骂我爹立不起来,当不了家,啥啥都听我娘和我的。说我爹天天挣钱,过年啥也不给她买,她回来了,啥啥都缺,我爹也不惦记着给她张罗,骂我爹丧良心。还说我娘生不出儿子,是啥占着窝不拉屎,现在还看不上她,不孝顺,要不是她这样心眼好的婆婆,换别人家,早把我娘休了啥的……越骂越难听。”
连蔓儿抚额。人不吃饭,就会觉得饿。这是本能。很多勤快的人,一天不干活,就会觉得不舒坦。而周氏,是一天不骂人。就不舒坦。
因为想回太仓,顾忌着连蔓儿的话,消停了两天。周氏就忍不住了,柿子捡软的捏,抓了连守礼到跟前,过她骂人的瘾。
让周氏不骂人,比让她不吃饭饿着还要让她难受。
“那我三伯,就那么听着?”连蔓儿就问。
“我爹可不就那么听着。”连叶儿显然十分气闷,“那天奶不是抱着我爹哭来着吗。后来就跟着大姑她们俩,跟我爹说以前的事。说对我爹咋好咋好,把我爹养活大多不容易。还说我爹小时候,有一次闹病,家里没钱给瞧。咱爷那意思,就让我爹等死了,是咱奶她当了一个簪子,给弄了个啥偏方,我爹才活下来了。”
“继祖哥吃不惯家里做的饭,从镇上酒楼订饭菜吃。咱奶这两天就每天留点那菜,等我爹下工回来,还特意偷偷摸摸地把我爹叫过去,让我爹吃那菜。说是她给我爹省下来的……”
“就这么地,说我爹忘了她的恩。”连叶儿说着话,吐出一口闷气,“然后,我爹就又跟咱奶好了,可亲了。还跟我和我娘说,没咱奶,早就没他了。过去的事,也就是家里穷,咱奶就那个脾气,也没真把我和我娘咋样。”
连蔓儿无语。
很多男人,对待自己的母亲和妻女,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标准。他的娘怎样对待她的妻女,只要没给虐死,那就啥事都没有。而反过来,如果他的妻女稍微让他娘不自在了,那就是罪大恶极。
连守礼对周氏有感情啊,过去一直被忽略的他,如今成了周氏唯一关注的,连守礼的心态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听连叶儿的叙述,周氏这简单的一巴掌一个甜枣的手段,已经完全收服了连守礼。
“蔓儿姐,你赶紧想个法,让她们走吧。……我娘这两天,又跟过去似的了。”连叶儿就央求连蔓儿。
“咱奶那边,我来想办法。”连蔓儿想了想,就对连叶儿道,“叶儿,这事根子还在三伯和三伯娘身上。你要是想以后不再这样,就得多在他们两个身上下功夫。”
赵氏胆小,因为膝下无子而心虚,看见周氏,就仿佛是老鼠见了猫。而连守礼的心倾向到周氏那边,对待赵氏和连叶儿也从来不会打骂。这样,如果周氏不闹腾,一般就不会有大的冲突,但是温水煮青蛙,这样下去,周氏迟早会一步一步地将连叶儿一家重新捏进手掌心。
因为答应了连叶儿,等第二天,连继祖又跑来,说要回太仓的时候,连蔓儿的口风就活动了些。
“继祖哥,你这么急着回去,我们总拦着你,让你觉得好像我们不近人情似的。……你回去也行,可咱奶身边不能没有你。”连蔓儿就对连继祖道。
“……四叔,你们兴许还不知道。这几天,老太太和我三叔家处的可好了。有我三叔、三婶照看着,比我在身边都强。四叔你们也知道,我也不大会干活。”连继祖就道。
连蔓儿暗笑,周氏对待连守礼一家,不过是经过了太仓的诸多事情,有了危机感,找一条后路,另外还有柿子捡软的捏,找个打骂撒气的沙包的念头。
“继祖哥,你说啥也没用。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连蔓儿就道。
“要么,你陪着咱奶一直在三十里营子住下去,要么,你回去,带着咱奶一起回去。”
“那我回去和老太太商量商量,要是老太太愿意,我就带老太太回去。”连继祖想了想,就道。
经过这几天,看到连蔓儿一家态度坚决,连继祖终于还是选择了对他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