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顷整个前胸都是血,豹子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文顷就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豹子一直在抽搐,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被文顷强迫丢出去的石子,上面还残留着血肉的残渣,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到底为什么,让他自残到这种程度?
“小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文顷紧紧搂着他,不敢再让他有丝毫动弹,怕一松懈,他又疯狂地砸自己脑袋。
豹子只顾呜呜低鸣,他蜷缩在文顷怀里,尽是粗重的喘息声。
奇岐看不下去,几步过去将两人同时拉了起来,喝道:“还不赶快进屋清洗干净,你个蠢小子是想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吗?”
文顷蓦然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确实得尽快把受伤的豹子安顿好,否则村人们看热闹是小,要是直接把豹子当成威胁进而将他赶出村子那才是大。
文顷心想,既然之前答应要养着他,就该负责到底。
豹子有些精神恍惚,文顷架着他往屋里走的时候,豹子的腿几乎没有跟上来的意识。
奇岐说:“外头我会打扫干净,你看着点他,别让他跑出来了。”
文顷点点头,“谢谢姐。”
奇岐看着他,再看看低垂着脑袋的豹子,忽然觉得挺是无奈,真是作孽啊,摊上了这么个东西。
文顷将豹子脱了干干净净,包括自己沾血的衣服,通通丟进了垃圾桶。他将洗澡用的大型木桶搬进一间比较小的杂物室里,也没有烧热水,直接从后院吊了几桶井水,然后锁了杂物室的门,独自照顾豹子清洗。
豹子明显比方才安静了许多,只是他连起码的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文顷心里难受,伸手去摸他的头,可豹子忽然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文顷心里更是酸楚,只得轻声道:“小白,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豹子的身子就在话落之后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手慢慢从水里抬起来,冷不丁抓住文顷的手腕,文顷一个踉跄,撞到桶壁上之后整个人向桶里摔进去。
豹子就在水里赤身.裸.体地窝进文顷怀里,低低地说:“文顷,好痛,好痛……”
文顷看着他被鲜血盖住的额头,心里像□了一根刺,抚着他的背说道:“小傻瓜,既然痛为什么还要用石头砸,那帮臭小子,是不是趁人之危欺负你了,下次别留情,狠狠地教训他们。”
豹子缩瑟在文顷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似乎要找到某种强有力的依靠,他说道:“文顷,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没本事,让你丢脸了。”
文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丢不丢自己脸的事,就不知道为自己考虑考虑吗?稍一想象豹子被逼到墙角,然后一群兔崽子对他冷嘲热讽,还不断丢石子的情景,文顷心里就扬起一股怒气,连到胸脯也起伏颤抖起来。
豹子似乎察觉到了文顷的气愤,紧抓着胳膊的手掌松开来,学着文顷以往抚摸自己的样子抚着对方的头,说:“文顷,别气,别气,都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丢你的脸了。”
文顷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嘴唇不小心碰到了那处鲜血,一股子腥味让他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他喃喃道:“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再也不会。”
豹子低垂着眼,不敢出声。文顷心里虽然难受,此刻却也不能太过情绪化,他必须弄清楚,豹子所说的痛是怎么回事。
他将豹子散乱的发丝捋顺,小心翼翼地拿毛巾擦拭着伤口。然后他发现,本来血肉模糊的额头,如今已经有愈合的趋势了,果然兽人的体质就是与众不同。
文顷慢慢地揉着他的头发,只说:“小白,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豹子的双臂从水下展开,环住了文顷的后背,他说:“文顷,我头痛,今天一直在痛。那群孩子骂我是无能的窝囊废,还拿石头砸我,可是他们砸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痛,我躲着他们,然后我在泥地里滑了一跤,他们追着我不放,我就往家里跑,可是你不在家,奇岐在家,我一身脏兮兮的,奇岐肯定要骂我,她骂我就是给你丢脸,所以我不敢进去,在外面等你回来。可是头一直在痛,像要炸开了,好难受文顷,你摸摸我。”
文顷听着,心里犯酸,将豹子搂紧一些,说:“没事了,现在我回来了。”豹子往他身上蹭了蹭。
此刻文顷平复下心境,不由思忖起豹子头痛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记忆有恢复的趋势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豹子就要离开兽人村了?意识到这点之后,文顷忽然衍生出一种不舍,心里越是想着豹子快要离开了,那种不舍就越强烈。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也有半把月了,虽然豹子没什么生活常识,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一样需要文顷不停地教导照顾,有时候还会弄砸一些事,但文顷跟他在一起非常舒服。
这些日子里,他们从来没有争吵怄气,豹子从来不会再他面前耍小性子,文顷教他这个教他那个,他也从来不厌烦。在文顷看来,他就是一颗未经雕琢的原石,在文顷面前展现这最本质、最单纯的光芒。
文顷在原来的世界里,被各种勾心斗角弄得很累了,他在心底里渴望着一份宁静而平和的感情,而豹子的到来,无疑在他的世界里打开了另一扇窗。文顷分外珍惜他与豹子之间的友情,或者说亲情,所以他不想失去。
可是豹子终究不是他的豹子。文顷相信,豹子肯定更喜欢原来的自己,现在的他,做什么事都要靠着文顷,没有主见没有基本的生活常识,像个启蒙期的孩子似的。他肯定还有自己的生活,爱人或者家人。自己一味地想把他留在身边,说到底只是满足了自己的私心罢了。
想着想着,文顷不由问他:“小白,记得你家在哪吗,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豹子身子一颤,大声道:“不要,我要和文顷一起,这里就是我的家。”
文顷一愣,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只说:“小白,头还痛吗,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来,比如说熟悉的人,或者熟悉的事?”
豹子皱起眉头,很努力地在回忆,文顷清晰地听到他牙齿咬合的声音,他还是在承受痛苦啊。
文顷终究是不忍心,抱着他的头说:“别想了,我会保护你,直到你彻底回忆起来。”
豹子抬起头来看他,说:“文顷,我想起来了,狮子,火焰一样的狮子。”
“狮子?”文顷将这个词记在了脑子里,他相信这肯定是找到豹子故乡的线索。
于是他又问:“除了狮子,你还有没有想起别的?”
豹子再次蹙起眉,想了一会儿,只说:“文顷,头痛。”
文顷赶紧说道:“头痛就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慢慢来。”
那天晚上,文顷哄豹子睡下之后,奇岐把他叫了出去,这个家里唯一的长辈,向文顷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烦恼。
“在兽人大陆,白豹这个种族,是种很边缘的兽类,他们的领地意识很强,族内等级森严,有王也有庶民。这些日子,我观察着小白,一直在猜测他在整个白豹族里属于什么地位。后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很有可能就是白豹族的首席战士。”奇岐注视着文顷的眼睛,“你知道,首席战士意味着什么吗?”
文顷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奇岐严肃地告诉他:“白豹族本身就是个极其好战的种族,若是首席战士,那就与战斗机器毫无二致。你别看现在小白又单纯又可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恢复记忆了,他还会这么听你的话吗?战斗机器很有可能六亲不认,到那时候,你对他而言,屁都不是。”
奇岐字字入心,一时间,文顷竟没有半丝反驳的余地。
这个问题,他何曾没想过,豹子终究是要离开他的,他在豹子生命中,终归只是个过客。
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他想要赌一把。
奇岐叹息一声说:“虽然我不愿提出来,但这个问题终究是要摆上台面的,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让小白离开村子,彻彻底底地远离。”
文顷回视着她,眼里没有半丝闪躲,“我知道你肯定会让他离开村子的,我方才想了好久,也有一个决定要对你说。”
“什么决定?”奇岐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要走,我想和他一起走,我要离开兽人村,去外面的世界。”
奇岐立刻跳脚:“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