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准时

银光流火,最后归于平静。

声音离她远去,光线离她远去,时间离她远去。

万物寂灭,这世界里,连雪只有自己。

疼痛已经没有了,原来永恒可以以这样的状态存在,连雪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死亡,她感觉到自己在坠落,而且坠落的不是身体,或者说,是传说里,那或许存在的灵魂。

不甘之后,归于平静,她的可怜的小孩,虽然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可能她真的跟他们无缘,两辈子都不能拥有,所幸的是,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这漫长的寂灭之中,连雪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回顾一生,她的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好回顾的了,她想的,是那个男人,她的丈夫,师叔祖,她的易兰爵。

他一定会伤心,不过,希望不要伤心太久,那个人,那个只会做扣子饼干给她的男人,突然之间,连雪就圆满了。

人生是一趟旅途,少年时代,这句话是书上空洞的比喻,等到哪一天老去,才会抚摸着泛黄的笔记本,垂目微笑:哦,人生是一趟旅途,无法完美,却绝对美妙的旅途。虽然年少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总是不知道自己能要什么,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将自己捆缚起来。就像她那时候的初恋情怀,虽然最后遗憾了一辈子,但却是她宝贵的财富。

还是要离开他了。

如果能够叹气的话,连雪很想轻叹一声,为自己,为易兰爵,她明白,那个人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什么都不在意,但是他是那么好,他手指修长,会让自己坐在他的旁边,听他弹奏那些古老的音调。

他活在老时光里,满目繁华,也远离繁华,他没有现代人那样红灯绿酒的盲目追求,他只追求自己想要的,就像一个狂妄的小孩。她崇拜他,或许,崇拜的也是那种内敛的张狂。他柔情万分,会微笑的亲吻自己,他睫毛细长,轻轻垂着,似乎能让最欢乐的精灵在上面跳舞。

而如今,自己就要死了,离开他很远,就像上辈子那样远。

那个时候,他死在三十三岁的生日,那是个雨天,今天,也是自己三十三岁的生日,小雨淅淅沥沥。

命换一条命,这很公平,不公平的是,为什么他们没有能够早一点生下他们的孩子,现在,要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走了。

师叔祖,我都没有告诉你,饼干,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我舍不得,所以将它们藏在我的百宝箱里面,一个也不敢吃掉。

……………………

“妈!跟我走。”

连妈妈被儿子吓了一跳,她早上被梦魇住了,醒来累的动也不能动,好不容易缓过来,准备去吃点东西,却被连翼拉着就往外走。“去哪里?我鞋都没有换。”

连翼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能跟妈妈说道:“爸爸已经在等着了,鞋子之后再说。”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儿子的脸色非常不好,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仿佛,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们今天必须逃难去一样,连妈妈身体不太好,平常很少出门,这样跑了几步路已经开始传喘气了,直到上了汽车还拍着胸口深呼吸了一会。

“妈妈……你,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连翼小心的问了一句,这件事是瞒不了多久的,连雪出事了,爸爸听到之后,差点站不稳直接摔在地上,妈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要不是……有可能是最后一面的话,他宁愿瞒着她。

连妈妈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回答了,“没什么不好的感觉,我身体好着呢,已经来b城这么久了,早习惯过来了,不够昨天晚上梦魇住了,累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缓了好久才有力气,这不,饭都还没吃呢,咱们这是要去哪?”

“出门几天。”还是等见到爸爸在说吧。

到了机场,连妈妈果然看见自己的丈夫一脸沉重的在等他们,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情了,连妈妈心里咯噔一声,不敢问,只等他们开口,想到昨晚的梦魇,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梦里明明一切都是好的,比如开了漫山遍野的桃花,还有清清的溪水,全是些赏心悦目的东西,在梦里更加美的如魔幻仙境,可是偏偏,这梦她做的很辛苦,好像什么东西揪着自己,怎么样也醒不过来,全身也疼的厉害。

三人各有心事,见了面就直接上飞机了,直到飞机起飞,也没有说话。

眼看一个小时过去,连妈妈心里更慌起来,难道……她紧紧抓着老公的胳膊,不确定的问道:“是宝宝出事了?”

没有得到回应,但是这表示默认了。

先是不敢相信,但过了一会,也没有见丈夫告诉她是他自己想多了,再回头看儿子,连翼正闭着眼睛,头靠在背靠上面,一脸疲惫。

“这不可能!”

女人哭泣起来,保养得当的脸,顿时被绝望占满,现在是要飞西都了,如果不是很严重,他们不会这么急急忙忙的去西都!可是怎么可能,才不久她还偷偷跟雪儿通话了,她怀孕了,辛苦的很,一天到晚不出门,身边还有护士跟着,易兰爵也在照顾她,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怎么会出事?

难道她是骗自己的?怕自己担心所以说什么都好,其实每天被欺负也没有人照顾?肯定是这样了,“易兰爵,我饶不了你!”

“妈妈,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连翼赶紧安抚她,“说不定去了发现已经好了,还能看见小外孙了,妈妈,等到了再说。”

“究竟,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色都瞒着我,你们跟易家究竟在闹什么,要是宝宝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所有的人都别想过了!”说完,连妈妈擦了眼泪,但还是没能控制住颤抖的身体。

几个小时,到西都的时候还不到午餐时候,连妈妈虽然连早饭也没吃,但从知道连雪可能有事,她哪里还有胃口,三人一言不发直接打了车到医院,可是在门口就被栏了下来。

“易兰爵在哪?”

“抱歉,易先生还没有过来。”

“他没有过来,他什么意思!”一路没有开口的连爸爸,一下子就火了起来,女儿还在医院躺着,他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说,还将他们拦在外面不让进去!简直太过分了!

林亮威知道自己得罪人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老板毕竟是易兰爵,不管什么事情,他还是得听他的,“先生知道你们大概今天就会过来,所以住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马上让人带你们过去,从b城赶过来一定很辛苦了,有什么事情,等休息一下再说。”

“休息!你!”

连爸爸还想说什么,但是林亮威已经被连翼一拳揍倒在地,不过很快就被人扶了起来,身后十几个,都是易兰爵的人,硬闯进去是不现实的,连翼揪着林亮威的领口,“易兰爵在哪里?我要见他!”

“先生很快就会过来,我会把你的意思传到的,不过现在,我看连先生您还是先带您的父母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他们脸色不太好,从b城过来肯定很累了,身体要紧。”

推开林亮威,连翼带着妈妈爸爸去了酒店,他知道在西都,易兰爵随时都可以找到自己,所以他在等,连妈妈这会也不哭了,一直怔怔的坐在沙发上,很久不抽烟的连爸爸

又拿起打火机,一支连着一支的抽。

到下午快六点,连翼才接到林亮威的电话,地点的医院旁边的茶厅,二十分之后准时见面。

“爸,妈妈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带她去餐厅吧,或者叫服务员也行,我出去,到时候给你们打电话。”

“我要跟你一起去!”

“妈!”连翼说道:“你跟爸爸吃饭去,我会给你打电话。”说完走了出去。

几天前他来峒城,就想见易兰爵,主要还是因为连雪,那时候易兰爵没有见他的意思,他以为,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面好好说话了,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见到易兰爵的时候,他还是那样完美无懈可击的样子,仿佛连雪的事故,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我以为我们不会这么快见面。”

“我以为你会先问问师侄他现在如何了。”易兰爵冷冰冰的,虽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但很明显,他没有一个温和的词语。

“这次来主要是关于宝宝的事情。”连翼当然知道宴山的家规有多么严格,也知道自己会连累师傅,但是自己的事情跟师傅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想,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他,但是易兰爵的意思,他现在还在受罚?已经四年了!

“雪儿的事情?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易兰爵摩挲着戒指,他的这个习惯比较隐蔽,但是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得连翼,这时突然就注意到了。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她有事情发生。”连翼狠狠的看着易兰爵,不管他们之间有设么事情,都跟连雪无关,但是连雪在他手上出了事,就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