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分赃会(四)

别尔科夫同志1919年6月1日第二次拜访陈克的时候,态度就显得比上次要稳重的多。

列宁同志已经公开对中国喊话,单方面永久废除1896年后沙皇俄国强加给中国的所有不平等条约。这个态度在俄共里面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俄国身为列强一员,很清楚列强一致原则。一旦对某个协约国成员做出让步,必然导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尽管列宁同志极力说服同志,必须与中国达成良好的关系,把中国这个协约国的不稳定成员从协约国的链条上给撬下来。但是俄共经过了1918年的苦战,已经有了一定对付欧美列强的信心,同志们并不赞成在此时对一个软弱的东方政权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让步。

别尔科夫同志带回来的关于中国的情报受到了重视,不过在新生的苏维埃政权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又有什么情报是不值得重视的呢?

带着想方设法得到中国底线的任务,别尔科夫同志再次历经漫长的跋涉,终于坐到了陈克面前。

陈克并没有想给别尔科夫同志的任务增加什么难度,当别尔科夫询问中国底线到底在哪里的时候,陈克拿出一张地图,上面已经标出了中国的要求。

这是一张满清时代曾经拥有过的北方边疆的地图,别尔科夫看完之后一时竟然无法言语。在西段,中国进入中亚,在东段,中国恢复了尼布楚条约的边界线,干脆直接包括西伯利亚大铁路在内的广阔地区,如果中国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俄国的北方就完全被置于冰原之上。

别尔科夫并不想反驳什么,列宁同志现在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指挥着俄共在浴血奋战。眼前的陈克就如同列宁同志一样,几乎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将中国从一个衰落的东方国家恢复到现在的面貌。既然如此,飞跳、怒吼、咒骂对陈克应该毫无用处。别尔科夫同志冷静的问道:“请问陈克同志,您制定这份地图的目的是什么?”

“我所画出来的地方,都是满清王朝曾经到过的地方。如果更远的时代,俄国甚至都不存在。那样的边界对我们两国毫无意义。”陈克边说边指着地图东段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既然是俄国建设的这条铁路,我们愿意承认俄国对这条铁路的所有权。在承认俄国所有权的基础上,商谈共同使用这条铁路的条约。”

别尔科夫同志同陈克的语气里面感受到了真诚,所以他格外不理解陈克到底什么态度。皱起眉头,别尔科夫问道:“陈克同志,我想知道你认为你划出的这条边界线意味着什么?”

“我认为这条边界一旦确定,那么这条边界就将代表着和平。我是非常希望我们两国能够不在这条边界驻军。而且往长远考虑的话,我还希望能够达成双方在边界50公里内调动营级部队的时候,能够达成互相通告的互信机制。还有边界人员免签证自由往来等等友好的政策。”陈克回答的非常认真。

别尔科夫同志实在是无语了,他觉得装疯卖傻总得有一个底线吧,特别是陈克这种人物更没有理由犯傻。别尔科夫同志不得不提醒陈克,“陈克同志,我想问的是,您为什么会认为我国会接受这样的一条边界线呢?”

陈克冷静的答道:“因为在之后必然爆发的领土争夺战中,你们会发现,你们所面对的中国军队并非是帝国主义军队。我们的目的不是敌视苏维埃政权,也不是要灭亡俄国。我们要拿回的只是我们失去的土地。我知道列宁同志在与欧洲的协约国军队作战的时候,通过宣传帝国主义战争的本质,通过宣传帝国主义统治阶级对他们国家的军队的愚弄,让那些协约国军队放弃了和你们作战的战斗意志……”

听着陈克平静的叙述,别尔科夫同志的神色并不平静。陈克的确非常清楚的阐述了俄共采取的诸多关键性政策,而且是起到了巨大作用的政策。这说明陈克对俄共非常了解,甚至有可能在俄共中有向人民党提供情报的人。

“……别尔科夫同志,这里面有一个非常有趣的逻辑问题。我也希望你能够回到莫斯科后对列宁同志阐述清楚。如果俄共认为,你们继承了俄国通过战争攫取的中国领土是正义,那么相对的,我们通过战争夺回我们失去的土地,同样是一种正义。所以在未来的战争中,你们会发现,我们工农革命军的士兵与那些协约国的部队不同,我们对俄国并无敌意,我们甚至对俄国已经占据的领土也没有兴趣。我们想夺回的仅仅是我们中国失去的领土。而且我们工农革命军的同志也会非常清楚,你们和我们都是信奉共产主义的。”陈克继续着自己的阐述。

别尔科夫同志听着陈克平静的阐述,心里面百感交集。他最大的疑惑是,陈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帝国主义份子。毋庸置疑,陈克绝对是个民族主义份子,但是他的态度与一般的民族主义份子还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陈克貌似没有因为民族主义而对其他民族产生一种贬低。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地方。陈克的民族主义建立在很对等的态度上,既然陈克承认自己的民族主义,他就会同样尊重别人的民族主义。一个主流民族主义者,承认自己认同的民族主义是正确的,同时就会无一例外的认为别国的民族主义是错误的。

“那么有没有避免这种战争的可能性。”别尔科夫同志不知不觉之间被陈克的态度给压倒了,他开始尝试更弹性的方法。

陈克答道:“方法就是贵方承认这条边界线。我们不仅不会与贵方发生战争,还会立刻开始与贵方建立友好的关系。战争是非常费钱的事情,特别是对贵我两方这样的社会制度,还有这片区域的地理位置,战争必将是一个无底洞,除了几乎无止境的吞噬人命和资金之外,战争的意义可能仅仅确定一条边界线而已。”

“陈克同志,那么贵方为何执意于这条边界线呢?”别尔科夫同志还是想尽力劝说陈克。

陈克答道:“这是我们失去的土地,这些土地不是我们自愿放弃的土地,而是在贵方刺刀下失去的土地。所以我们要夺回这些土地。这是中国的问题,不是我们个人的问题。这也是我们与那些帝国主义者的不同,现在围攻俄国的帝国主义者,是因为对俄共,对俄国有想法。而我们中国仅仅是对我们中国自己的问题有想法。所以我希望别尔科夫同志能够把我的态度明明白白的告诉列宁同志,告诉俄共中央的那些同志。即便是我们双方爆发了战争,我也希望这场战争是明明白白的,而是不是混合了各种谎言与宣传的无意义的战争。毕竟不管战争最终是以什么方式结束,我都希望在战争结束后能够着手恢复与贵国的友好关系。战争或许会长期存在,但是每个人都是希望和平的。”

别尔科夫同志知道已经没有任何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陈克要么说的是弥天大谎,要么就是完全的实话。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已经确定了一件事,人民党要与其他帝国主义国家一样,进军俄国疆土。

“陈克同志,我们双方互建联络机构,你觉得如何。”别尔科夫同志问道。

陈克很干脆的答道:“可以。”

当别尔科夫同志刚离开会议室,都没有走出人民党中央委员会的大门,陈克就继续与军委的同志开始讨论对外战争的具体执行情况。

巴黎和会现在已经证明了中国大概暂时摆脱了外国入侵的危机,然而中国依旧在扩军备战。军委计划把军队规模从当下的300万扩大到550万的规模。一个新编的第十集团军进驻老挝,第十一、十二集团军进驻越北。尽快完成对当地的完全控制,并且尽快完成当地并入中国的工作。

在北方则是大力扩大铁道兵的规模,现在铁道兵部队发疯一样在修建通往库伦的铁路俄国有西伯利亚大铁路,共和国也在筹建一条从东北到新疆的东西向大铁路。这条铁路一旦完成,中国就将获得在北方的充足机动能力。不过这条铁路完工估计至少得五年之后。

“巴黎和会也快结束了,那些同志们是否赶紧把在欧洲的医疗队伍撤回来?”陈天华问道。

“先把英国的中国医疗人员暂时撤到法国去。同时向美国提出租船请求,抓紧办。”陈克答道。战争需要大量的后勤医疗人员,中国方面的确需要这些去过国外锻炼的同志。

“那我们是否要签署最终的协议,协议里面根本没有关于中国主权收回的问题。”这才是同志们最在乎的事情。

“让他们签吧。只要没有损害中国利益的条约,我们就签了这些条约。有些时候得能够忍耐。”陈克答道。

很快,中国代表团就得到了国内的电报,尚远他们在欧洲各国设立大使馆以及领事馆,并且尽力与欧洲各国进行商贸协议的讨论与签署。

意大利工作效率太低,奥兰多首相吹的天花乱坠,实际上进展非常有限。为了欧洲重建工作,钢铁一度紧俏起来。加上意大利认为中国好哄骗,竟然开了一个天价出来,每艘船的价格是美国同类船只的两倍。

尚远不得不非常直白告诉这位意大利首相,“人不能太贪心。”

天知道这位首相对与意大利国内那帮子舰艇制造商怎么一个吹嘘法,被尚远婉言拒绝了以天价成交之后,意大利首相立刻给尚远发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电报,指责尚远“没有商业信用”。

“去他达了个蛋!”尚远看了电报之后被气的用家乡的河南话破口大骂,他本以为帝国主义强国英法搞霸权主义虽然极为可恶,但是好歹人家英法做生意好歹讲点最起码的商业道德。人民党抓的严点,自己不上当受骗,基本上的生意还是能做的。意大利现在连最起码的商业信用都不讲。这实在是够奇葩的。

章瑜劝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如果意大利人做事勤恳踏实的话,他不早就跟英法一样成为世界性强国了么。相信意大利人是咱们自己的错,调整战略吧。”

尚远知道章瑜说的没错,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即便局面糟糕到如此地步,欧洲也没有人愿意和中国认认真真的做生意,看上去真正能合作的,只怕还是英法这两个老牌帝国主义国家,这不能不让尚远感到极为憋屈,他怒道:“就眼下的情况,咱们在巴黎很可能空手而归。”

“咱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打前站的么,空手而归肯定是谈不上的。”章瑜继续劝道。虽然劝归劝,章瑜对局面的恶劣也感到十分意外。在英法主导的巴黎和会上,若不是同志们抱着“敢动中国的东西,我们就和你拼命”的态度极力抵抗。人民党别说做不到别人吃肉自己捞点汤喝,就连人民党自己锅里面的东西都差点被人给捞走。若是出发前稍稍对巴黎和会抱以一丝一毫的幻想,中国只怕就得吃大亏。

当下在巴黎和会上,中国与世界各国已经有了不少交道,该说的说了,该吹的吹了。然而事情果然会如同陈克所料想的那样,会给中国带来重大的收益么?同志们并不敢无条件的乐观起来。

事实也证明了这种担心并非是多余的。

美国总统威尔逊极力在巴黎推销他的那套《十四点意见》的理念,而且美国拥有强大的工业实力,在关系到世界关键的海军问题上,经过美国总统威尔逊的努力,美国好不容易得到了与英国抗衡的水平。

而且美国总统威尔逊也算是对中国“照顾有加”,凡是有害于中国的提案与协议,在威尔逊的帮助下,都以“单方面协议”为由,拖到了巴黎和会之后由相关方进行单独商议。

所以尽管欧洲以及多个地区都以各种条约完成了所谓“凡尔赛公约体系”的构架,中国在美国的帮助下,依旧巧妙的躲开了被凡尔赛公约限制的可能。

不过事情最后却出在美国自己身上,威尔逊总统发现,他尽管在国外奋力推行他个人的“理想主义”,但是美国国会却并不认账。国会两次投票都否决了美国加入“国际联盟”的提案。这么一个结果直接导致在巴黎和会上蹦达的最欢美国人,恰恰没有成为凡尔赛合约中的核心部分“国际联盟”的成员国。

反倒是中国,因为陈克的指示,尽管有诸多其实对中国并不是很有利的条件,但是中国好歹以缔约国身份正式成为“国际联盟”的一份子。

在《凡尔赛合约》最终签署的时候,日本代表团的头子西园寺公望终于和尚远进行了一次单独会面。日本外相牧野伸显遭到中国宣传部长章瑜当面侮辱之后,坚决拒绝再与中国代表团有任何接触。

西太平洋两位大国的重要领导者坐在一起,商谈的内容是关于日本方面牧野伸显提出的关于“种族平等”的问题。

日本全权代表—牧野伸显,做好了枪打出头鸟的心理准备,呼吁将废除人种差别,提倡人种平等的内容写入联合规约里。在事前的交涉中,美英两国提出修正若干条款的前提下,可以接受。然而澳大利亚公开拒绝了这个提案。人民党对这个提案根本没有任何热情,倒是简单的投了赞同票。

委员会正式开始后,与澳大利亚存在相同问题的美国、当时澳大利亚的宗主国英国都一改先前的立场,明确表示反对。之后日本有提出较为折中的方案,即在联盟规约的序文里加入“同意各国平等,公正对待各国公民”。表决结果,17国中有11个国家赞同。但是委员长美国总统威尔逊以“此类问题需全员一致通过才能生效”为由,宣告提案不成立。

牧野伸显遭到这样的挫败,所幸在大会上作了这样的演说:“我为国际联盟的未来感到担忧,只有有机会我一定会重提此类问题。”大会结束后,英国首相劳合?乔治,走到牧野身边,同他握手道:“我十分敬佩日本的态度”。

西园寺公望发现,人民党尽管每次对这个提案都投票支持,但是明显态度冷淡。不过被各国认为是中国盟友的美国对此提案坚决反对,中国却没有丝毫附和美国的意思。这之间的微妙感觉让西园寺公望冒着再受一次侮辱的可能性,也要与人民党里面看着颇为沉稳的尚远谈一次。

尚远笑道:“西园寺先生,澳洲与美国都非常排外。你让他们在这件事上投赞成票根本不可能。要知道美国的《排华法案》到现在还没有取消呢。”

西园寺当然知道《排华法案》的事情,这也是日本方面觉得最迷惑的事情。中国为什么能够忍耐这样的侮辱,还和美国勾结在一起。牧野伸显被章瑜大肆侮辱之后,回到日本使团的驻地,忍不住大骂“美国才是中国的干爹!”

尚远看着西园寺狐疑的神色,忍不住笑道:“平等是个名词,是个评价。我们追求的是事实上的平等,嘴里吆喝什么都是没用的。”

西园寺公望还是不太能理解尚远的意思,依旧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尚远。尚远也没有对日本人的实力以及心态抱什么幻想,他起身提笔写了一句话交给西园寺公望。

君子耻不修,不耻见污;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

尚远的毛笔字那是相当的棒,写完之后他把纸交给西园寺公望,“还望西园寺先生能与我共勉!”

这是尚远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