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前路无知己 一五二 划地和份额(七)
陈克接见李娜娜的事情很快就在淮海省省委里面传遍了。
人民党的主要力量开始转为对内建设,这是最近中央确立的方向。既然是陈主席提议,党中央经讨论后完全同意的战略方向,没有人会反对。尚远是淮海省省委书记,他不明白这个“对内建设”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克现在的秘书分三班倒,每天陈克一般睡三次,一共八小时睡眠。醒了之后还有两个小时的吃饭等必须生活的时间。剩下就全部是工作。与其说他是革命党,倒不如说现在陈克是根据地最大以及最忙碌的事务官。
“政府体系得有自己的制度,建设这个制度就是当务之急。我现在在努力建设这个东西,同志们也需要一起努力建设这个制度。”每次尚远劝陈克注意休息的时候,陈克就会语气平淡的说道。晚上陈克会从10点睡到凌晨2点。然后就起来开始处理公务。从2点到6点后,他再睡一个半小时,七点半起床。
尚远赶在9点前找到陈克。“陈主席,这次的事情你到底怎么看?要对江苏用兵么?”
“光解决这件事,一封信就够了。根本不用闹到打仗的程度。”陈克的回答很简单。只是尚远根据大家总结出来的规律,知道陈克神色越平静事情就越严重。现在陈克神色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波澜,那说明事情的后续可不是一封信的问题。
“那问题在哪里?”尚远不喜欢瞎扯淡,他问的十分直接。
陈克依旧神色平静的问道:“尚远同志,你觉得如果没有人这样把事情掀出来,咱们的同志们对顾薇被强逼的事情会有多大的重视程度?”
“这是民事案件,不是刑事案件。”尚远选择了一个很有技巧的回答。人民党对于刑事案件的态度格外重视,虽然谈不上有抓错没放过,也从来得“给交代”。对于民事案的态度就完全不同,还是以协调为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真这么认为?”陈克脸上终于有了些嘲讽的笑意。
“那我该怎么认识才对?请直说。”尚远问。
“这事看着是逼婚,本质上有一个男女平等的问题在里头。就咱们根据地而言,就咱们人民党内部而言,到底有多少同志真心认为应该人人平等,应该男女平等。男人是人,女人也是同样平等的人。”陈克的态度终于激烈起来,他的语气里面充满了嘲讽。
尚远绝对不会蔑视和歧视党和政府内部的女性干部,也不会歧视根据地里面的女性劳动者。不过面对男女平等这个问题,他也没有自己的认识。“再说的具体些。”尚远按照人民党内部的习惯,提出了新的要求。
人民党内部讲求“铁的纪律”,想保持这个铁的纪律,就得有“制度”。在制度建设方面,特别是在交谈问答上,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党内要求使用“直说”“再具体些”“你谈的是理论还是现实”等等明确无误的标准用语。就如同在普通交谈中,要采用“你好”“谢谢”“再见”等说法一样。不管多大官,多高的职务,都得这么说话。反对套话,反对凭空猜测,是党内严抓的问题。
尚远听不明白陈克的意思,自然是按照这个标准问答方式进行讨论。
“现阶段咱们反对买卖人口,根据地抓到人贩子就杀。这大家都知道。”陈克也完全按照交谈要求来进行回答。
尚远微微点头,当年根据地收拢孤儿的时候,被误认为是要卖儿童,那次的事情给大家的教训太过于深刻。后来根据地转换了思路,对人口买卖实施了残酷的打击。一同大杀之后,好不容易把人口买卖给暂时禁绝了。
“咱们可以禁绝外人对人口的买卖,某种程度上消灭了不平等。人民群众也能理解与接受咱们杀人贩子的行动。但是人民群众对于父母拥有对孩子的诸多不平等特权有多大程度的接受,尚远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关闭尚远已经知道陈克到底想说什么,“陈主席,你要说的是在人民党面前人人平等,还是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现阶段咱们要让群众接受国家对家庭成员的权力,凌驾在家族对家庭成员的权力之上,这的确很难。别说处于领导地位的家庭成员不能接受,就算是处于被领导地位的家庭成员也很难接受。”
“这就是所谓平等的问题。从理论上讲,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从实际操作上,社会最基本的单位是家庭,而不是个人。这就直接导出了眼前很多的现实问题。在推行平等的过程中,政府必须夺取很多原本属于家庭成员的权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敌人已经是不是什么反革命,而是现有的社会认识,我们的敌人甚至是人民大众。所以我说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尚远旧官僚出身,他的生活经历告诉他,人民才是政府最大的对抗者。加入人民党之后,尚远接受了人民是支持者的概念。不过听到陈克把人民放到对立面上的时候,尚远并没有意外,反倒是觉得陈克绝非那种不懂世情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
“如果我儿子不听我的话,我也不能接受。如果政府在里头横插一杠子,我更不能接受了。”尚远笑道。
陈克绝不会对尚远这种诚实的态度提出什么反对,别说尚远,即便是21世纪的中国,父母们也认为自己对孩子的权力完全凌驾国家和政府之上。对于美国那种社会模式,反对者并不在于少数。当然,陈克的理念倒不是自己对孩子有特权,而是自己对孩子有义务。
“所以说这件事上,单单想解决这个具体问题的话,莫说把顾薇同志救出来,就是把王有宏抓过来千刀万剐,我们也是能做到的,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但是这件事里面蕴含的本质问题,就是平等问题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不可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如果处理这件事,就会和根据地很多基本理念发生强烈的冲突。王有宏在这件事情上恰恰是不敢和咱们做对的,咱们的敌人是根据地内存在的理念和认识。”
“移风易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别说根据地内的人民群众,党内的反对同志也不会少。”尚远笑道。他脸上在笑,透漏出来的情绪则是面对强敌时候特有的昂扬。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不能把责任扣到王有宏头上。因为王有宏并不是咱们根据地的人,如果有了责任不找准矛盾的焦点,而是按照远近亲疏,把责任全部扣到外人头上,我认为这么做是完全错误的。”
“那咱们要先处理顾薇同志的父亲?”尚远明白了陈克为什么情绪如此激动的原因,这种处理方式可真的会在民间引发极大的反对意见。
“王有宏并不是咱们根据地买人纳妾,他是在江苏这么干的。把咱们根据地的法律拿到外省,这还真的是法律适用范围的错误。”陈克的语气中有着强烈的无奈感。
“陈主席你不是挺喜欢批徐电么,就你现在这话,听着比徐电还讲法律呢。”尚远笑了。
“徐电同志就是有点傻,读书读的只关注自己的想法。别的方面我还是很欣赏徐电同志的。”陈克笑着答道。
尚远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陈克对徐电的回护,以及含蓄的警告。他也只是笑笑,就避开了这个话题,“那陈主席你准备在党内和根据地内部怎么搞?有没有确定的步骤了。”
“这件事必须从党内开始干起,咱们宣传平等好几年了,现在真的是到了要平等的时候。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试金石。我还挺期待的。”陈克神色终于平静下来,“尚远同志,你需要对今天的谈话保密。我们先从党中央开始谈这件事。”
尚远重重点点头,他再次转移了话题,“顾薇同志到底怎么把消息传达回来了?”
“有知识就是不一样,我很欣赏这位同志的机敏。”谈到这个,陈克就高兴起来。他拿出一封信交给尚远。
信上谈的很正常,顾薇告诉李娜娜自己有可能要成亲了,是父母在南京给她找的好人家,如果结婚的话,她以后就见不到李娜娜了。信里表示了对李娜娜的想念,又谈起了以前大家在一起学习的歌曲,以及几句歌词。歌词是拼音字母。长长的写了一段。尚远也懂得汉语拼音,不过怎么读这段拼音字母都不对头。
“你把它倒着拼。”陈克对满脸疑惑的尚远解释道。
极为吃力的从最后一个拼音字母倒着拼,尚远好不容易连念带猜的拼出了一句话,“我父亲要把我卖给江苏都督王有宏当小妾,你一定要让政府来救我。我不想给人当小妾。求你了。”
看到这里尚远连连点头,“顾薇同志的确是不一般,就这份机智比咱们政府里头不少傻小子强多了。这得救回来。”
“我也这么觉得。”陈克也点头称是。
“给王有宏的信怎么写?以谁的名义发?”尚远问。
“以gong安部的名义写这封信。告诉王有宏,顾薇同志的父亲违反了咱们根据地的法律。把这部分法律抄给王有宏。让王有宏配合咱们把犯罪嫌疑人,顾薇同志的父亲顾人玉送回根据地接受审判。而且把顾薇同志一并给咱们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