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过年就是比上班还累，从年头到年尾都在亲戚家来回转悠，同一群人在过年7天见面6次，真的有一种一个人吃了一碗全肥扣肉的油腻感。
过年第三天，家里一群女眷坐在房里扯八卦，小姨笑眯眯地走进程雨时，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问道：
“雨时呀，今年也22了吧。”
程雨时拿了个青枣，咯嘣咬得清脆，眼睛却盯着电视：“嗯。”
“有没有男朋友啊？”
程雨时差点把口里的青枣都喷出来，勉强咽下以后，答了一句“没有。”
小姨眼睛里的精光忽然增加了1000个瓦数，“哎呀，刚好小姨单位陈主任的儿子，去年进了单位，今年23，身高176，长得有模有样的，雨时啊，小姨看你就跟他很合适。”
这时候姨妈刚好从厨房里把切好的蜜瓜端过来。
“说什么呢？”
“给雨时介绍对象呢。”
“介绍对象？雨时去年不还说有男朋友的吗？”
程雨时噗地差点要把口里的碎青枣都喷出来“姨妈，做人要不要这么耿直啊？”
姨妈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不是关心你嘛。”
“呵呵。”
“雨时啊，怎么样啊，要不明天就跟小陈见面吧。”
“小姨，我现在还没毕业呢，暂时先不考虑这个问题了吧。”
“雨时啊，不是小姨说你，你现在22，想着自己年轻，等着你24、25的时候，你就老啦就没人要啦！到时候自己一个人，要多惨有多惨。”
“没那么恐怖吧。”
“现在你先跟小陈定下来，陈主任还能帮你搞个好单位，毕业就结婚，然后再给他们家生个大胖小子。”
“……小姨你想得太远了。”
“不远不远，现在还能生二胎呢，到时候你们小两口上班，陈主任夫妇和你爸妈一人带一个，就这么定了。”
这种事情就能凭一个人的想象自嗨而定下来吗？程雨时觉得自己明天就要进入婚姻的坟墓了。
“额……小姨，我觉得我还是想在C市发展……”
“你这个孩子，脑子怎么这么转不过弯来。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能在国企工作，孩子只要你生，爸妈给养，多少人羡慕啊。”
程雨时捂着肚子，脸一皱：“哎哟，哎哟，哎哟，我突然肚子痛，痛得不行啦，我要去拉肚子了，小姨，你和姨妈先聊着啊，我去拉肚子了。”
程雨时好不容易躲开小姨和姨妈的围剿，转身就到爸爸打麻将的地方躲一躲。
程爸爸正在接牌，利索地摞好。
“所以说，钱放着也是放着，放着跌价不如投资。”
“姐夫，这个投资这么厉害，带着我们一起发财啊。”
“你们要是有兴趣，跟着我一起投，保证放心。”
小姨夫笑得嘴都要裂到耳朵上“那我投个10万？姐夫你可别嫌少。”
大姨夫顺势也接道：“我手上也有15万闲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也放你那儿生点利息吧。”
程爸爸看了他们俩，下巴抬得老高，“没问题。”
程雨时笑着进来问道：“爸爸，什么投资这么厉害啊。”
程爸爸自信一笑，“爸爸挣点小钱，到时候给你作嫁妆。”
“那你可得多挣点，我嫁不嫁得出去就靠爸爸的嫁妆了。”
程雨时的小姨夫也谄笑道：“你爸的财产，以后还不都是你的，你急什么。”
“我不急，我就怕我爸挣的钱全输给小姨夫，我就没嫁妆了。”
几个打牌的亲戚都哈哈大笑起来，程雨时憨憨地回应，坐在程爸爸身边看他秀技术。程爸爸手气不错，赢了一千多，全给了程雨时让她过年买双新鞋子。
为了躲开小姨的相亲建议，程雨时接下来的2天都选择待在爸爸家这边，还提前两天回了C市。2月6号上班，陈媚召开新年第一次会议，全体头脑风暴Gary Finance的单子。
“主题没有很大的问题，设计的概念也不错，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全方位都有亮点。再想！”
整个上午都在各种各样的点子里摸爬滚打，中午的时候程雨时身心已经被榨干了，过年长的二两肥膘，一个上午，当然还是，二两肥膘。
下午3点，手机里闹钟准时响起，又到了给高嘉煜买咖啡的时间。程雨时无精打采地奔到了下面的星巴克买了一杯拿铁，送到对面的60层，放下准备要走。高嘉煜突然来了一句，“程雨时，你都说一句新年快乐吗？”
“哦，新年快乐。”
高嘉煜又问：“新年礼物呢？”
“哈？”
“说了新年快乐，没有新年礼物吗？”
程雨时撇了一边的嘴角，环顾四周看了一看，最后拿着高嘉煜桌上的A4纸，撕了一个正方形，折出一个小学生上课必备耗时间作品，千纸鹤，放在高嘉煜桌上。
“新年快乐啊。”
高嘉煜嗤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个长条形的首饰盒，递在空中。
“程雨时，你对我还真是一点心也不用啊。”
程雨时有些懵懵然，“我干嘛要对你用心……”她看着盒子，不接，对高嘉煜说：“无功不受禄，这个，我看储芸比较合适。”
“这是送给你的，作为你陪我过年的礼物。”
“小事一桩就不用记挂在心上了。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不如以后别让我送咖啡了啊，怎么样？”
高嘉煜堆起一脸假笑，盈盈然地看着她。
“没门。”
程雨时耷拉着脸，落下一句“没意思”就回去了。
有一种节日叫做单身狗的忌日，这个忌日叫情人节，时间在2月14号。
周莹和朱礼礼以及办公室一众女同事都收到了各式各样的玫瑰花，朋友圈里认识不认识的女同胞男同胞们，都在极尽自己有生以来的全部本领秀恩爱。
亲吻照片、玫瑰花、还有把脚互相夹着秀恩爱的，谜之恩爱。
除了朋友圈的恩爱，还有一条来自高嘉煜的留言。
“程雨时，喜欢花吗？”
程雨时思索了老半天没弄懂高嘉煜想表达什么，想送花就直接送，为什么要还要问上一句。
陆行之瞄了一眼程雨时：“小姑娘没人送花吗？”
程雨时咬了回去：“单身狗想送花没地方送吗？”
陆行之一抖，受到一万点伤害。
“请问，程雨时小姐在吗？”
程雨时在这天听到召唤，一时欣喜又一时诧异，跟死宅李伟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记得有情人节这么一回事，无论是西方的情人节还是东方的情人节。
送货小哥提了一个花篮进来，程雨时的脸又黑了。
整个花篮造型复古到了恐龙时代，主角是康乃馨和红玫瑰还有满天星，配角是一些不明身份的阔绿叶。粉红色的网纱点缀着桔梗色的篮子，上面还有两条大红色的绸带，上面金色的字写着：程雨时宝宝，我永远爱你。
程雨时扶额，谁这么欠揍？
陆行之在一旁捂着嘴巴笑成了震动按摩椅。
程雨时眼睛一睁，一条闪电击穿了她的脑子，刚刚不还收到一条微信吗。她拿着篮子直奔60层气势汹汹地杀进了高嘉煜的办公室。
当时的场面极为尴尬，高嘉煜正在与一位妙龄少妇交谈，程雨时一个俗气到极致的花篮丢在他的桌子上，咬着牙恨恨一句：
“我谢谢你啊，高嘉煜。”
高嘉煜尴尬对妙龄少妇笑笑：“不好意思。”
他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程雨时，现在并不是……”
程雨时的表情特别不容侵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严肃地板着一副脸，这种冷漠严肃的表情压得高嘉煜后半句话都没能说全。她对高嘉煜说：“高嘉煜，你喜欢玩笑找别人玩去。这种Low逼玩笑，很他妈伤人。”
程雨时这句话说得很有气势，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完就走。她脑回路剧场里自己的伟岸身姿冉冉升起，金光闪闪。
高嘉煜感到事情歪得超出自己的想象，对客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追出来抓程雨时的手肘，程雨时一把甩开，高嘉煜解释道：
“程雨时，那花……”
程雨时听都不想听，抽出那张给高嘉煜买咖啡的银行卡，扔到他身上，高嘉煜眼疾手快地接着了。
“高先生，我对你不礼貌的事情，你今天也还给我了，我们扯平了。咖啡，您自己再找人买吧。”
“程雨时，喂，程雨时！”
程雨时觉得自己这一番作为真的是飒爽英姿，风流倜傥，狠狠地教训了资本主义败类高嘉煜，批判了无聊至极的情人节玩笑，自己的人格魅力又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想想都觉得自己的道德高尚，情操丰满。
48层电梯一开，她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李丹打过来的。
“喂。”
“程雨时宝宝，有没有收到我送给你的惊喜呀。”
程雨时顿时就像被奥运会铅球冠军拿在手里一记狂甩，甩到北冰洋冰冷的海水里。
她怎么忘了李丹这一茬。
程雨时刚进大一的那个情人节，周天承送了李丹超大一束玫瑰花。当时在咖啡厅里，李丹坐在周天承身边，抱着花一顿傻笑，程雨时在对面只能别开脸看着窗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丹突然把花拆了，她把玫瑰分成了两分，包装纸胡乱地扎了一下，一份递给程雨时，说：“程雨时，你有男朋友之前，我给你送花。”
大二的时候李丹如约定了一束玫瑰送给程雨时。
大三的时候，李伟在当年2月13日和2月14日两天一夜跟室友刷副本，完全不记得有情人节和女朋友这两件事。李丹送了程雨时一束向日葵加玫瑰花，呵呵傻笑着说：“为了你，周天承都要误会我出轨加出柜啦，看来明年得玩点创意避免这个问题。”
程雨时没有想到，李丹的创意居然这么让人意想不到和俗不可耐。
“李丹，你真是。”
“是不是很感动~我还送了女王一份，我们闺蜜三人组情比金坚，流芳百世。”
程雨时一口哭腔嘶喊着“你真是个傻逼啊。”
“哈？”
程雨时脑回路剧场，那个伟岸的等身程雨时金身七分八裂，光辉形象瞬间暗淡，她能预感自己在高嘉煜面前怕是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了。
在忐忑和羞愧度过了一个繁忙的下午，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变得萎缩，腰杆都挺不起来，郁郁寡欢，精神不济。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心下班回到了寝室，室友王佳佳正在看韩剧，摘下耳机对她说：“程雨时，有人给你送了花。”
程雨时的桌子上有一个墨绿大盒子，盒子里面17朵香槟玫瑰，包装高档优雅，绑花的绸带摸起来都很舒服。盒子里还有一张香槟色的小卡片，里面写着：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高嘉煜。
高嘉煜的字她很能认，那本高中单词书里的许多字都印在她脑子里，时间怎么冲刷都没洗掉半分。程雨时哀叹了一口气，他还真的送了花，无限增加她内心的负担。
她翻开手机QQ，找到蜀山丶妖王，问道：
妖王，我今天对一个人做了一件特别过分的事情，怎么办？”
情人节你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拒绝别人的表白？
不是。
抢了别人的男朋友？
没有！
难道是你睡了别人的男朋友！！！
没有！！！
那还有什么很过分的事啊？
反正就是，很过分。
那，要不然你道个歉？
我感觉我没脸见人家。
那就，送个花？黄玫瑰，花语就是道歉。管用。
程雨时在迷乱中找到一丝出口，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跑到写字楼一楼的花店买了黄玫瑰，让老板晚些时候送到60层。
这一天天朗气清，高嘉煜到达公司不久就收到了一束黄玫瑰，扎花的绸带上挂了一个硬纸标签，上面的高嘉煜三个手写字他也很熟悉，前面是一句对不起。他弯嘴一笑，今天一天都会很高兴。
小组与Gary Finance的定稿会议在上午十点，九点五十分的时候，程雨时捂着肚子对陈媚说：
“老大，不行，我肚子痛，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厕所！”
陈媚皱着眉说：“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出这种乱子？赶紧去。”
她在厕所坐了许久，避免与高嘉煜的碰面。程雨时回到工位，偷瞄着小会议室里陈媚正在讲方案，高嘉煜和储芸坐在会议桌旁，高嘉煜稍有动静，程雨时立马躲到隔板后面来。一直等到他们会议要结束，程雨时又躲进厕所。
等她回来以后，陈媚却让她送高嘉煜遗落的资料到60层。
“为什么让我去？不能换个人吗？”
“你跟我说换谁？送东西实习生不去让设计去吗？让策划去吗？”
程雨时立马就蔫了，“哦。”地一声接受了这个躲不掉的安排。
陈媚递出一个文件夹“快去快回。”
程雨时上了60层，轻手轻脚进了Gary Finance，把文件给了前台，前台接了，她又蹑手蹑脚地往回走，转角被人一扯，高嘉煜一手撑着墙壁，身体都要压到她身上。
他脸一凑上来，程雨时本能地缩起来：
“程雨时，你在躲我。”
“我没有啊 ，我行的正，坐得端，我，我干嘛躲你。”
高嘉煜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硬纸便签来。
“行的正，坐得端，为什么还要道歉呢。”
“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嘛。我也没想到，那花篮，不是你送的。”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正在跟投资人谈很重要的合作，你这么一搅和，我的几千万资金就这么没了。”
程雨时心里默念了一句“几千万”，吞了一下口水：“对，对不起嘛……”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觉得你冤枉我，坏了我的投资，道歉就够了吗？”
“你想怎么样，又给你带早饭吗？那你说，你想吃什么。”
高嘉煜的脸越来越靠近程雨时，程雨时就越来越往旁边躲，高嘉煜的眼睛低低看着她，能把程雨时整个人都看穿。
他突然小鸡啄米一样在程雨时脸上亲了一口，“先讨回些利息。”
程雨时在被高嘉煜钳制的时候，整个身体温度已经直逼40度，高嘉煜放开她，她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多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快速逃离现场。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好马不吃回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