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 姜婳只能看见佛堂逐渐半掩的门。

黄昏的光映在她脸庞上,衬出少女洁净姣好的容颜。她的手被身旁的老人扶着,拐杖声在地面上发出一声一声轻响。

姜婳垂着眸, 轻声应下老人口中的言语:“好。”

奴仆在前面打开库房的门, 姜婳被引了进去。入目便是富贵的一片, 一片珠光宝气中,姜婳望向了身旁的老人。

祖母向来简朴,平日给她们这些小辈的东西也大多不算珍重。

姜老夫人看着姜婳眸中的惊讶,慈祥一笑:“那些是祖母当年的嫁妆, 这些年虽然用了些,但是到底还剩了些。小婳没了姨娘, 祖母心疼, 日后小婳出嫁,嫁妆什么便由祖母操办, 嫁妆多些, 日后在夫家也好立足。”

这已经是祖母今日几次谈到婚嫁了。

姜婳装作自己不知,轻声应下。上一世她同谢欲晚成婚的时候, 她的嫁妆都是谢欲晚让人为她备的, 那些府邸、铺子和银钱,便是她即日同他合离,他为她准备的也可保她百世无忧。

姜老夫人牵着姜婳的手,到了一堆华丽贵重的布料面前。

姜婳一怔, 一个庶出的小姐,穿这些布料裁出来的衣裳去别人的宴会上, 其实有些喧宾夺主了。

她平日素衣惯了, 陡然穿上如此华贵的衣裙,旁人该如何想。

这些东西甚至之前送过去的那几大箱, 是想让她惹了别人妒恨?可姜婳又觉得不像,她望向祖母,轻声道:“祖母,这些太贵重了,小婳不能要。”

姜老夫人轻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莫要胡言,衣裳都是给人穿的,哪里来的贵重不贵重。这都是些年少女子适合的布料,留在老身房中也无用。小婳看可有喜欢的,挑上一些,祖母让人做了衣裳送到小婳院中。”

这便是不要她拒绝的意思了。

姜婳眼眸满身犹豫,同姜老夫人对视许久后,手指轻轻点了稍稍素净的几套:“小婳多谢祖母。”

后面的奴仆将她指着的几套收起来,姜老夫人又上去添了几套,对奴仆吩咐道:“这几日让府中的绣衣坊尽心些。”

说完,姜老夫人又慈祥地看着姜婳:“小婳,你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如今祖母和你父亲正在为你相看人家。上次去宴会上,可有合眼缘的公子?”

姜婳摇头。

上一次画舫上,司洛水的事情占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相看公子什么的,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过。她回来姜府,本也只是为了查清姨娘当年的事情。如今她瞧出了一些端倪,却还是寻到一个能验证猜想的证据。

她话音刚落,姜老夫人的眼中就露出了满意之色。

“上次递来庚帖的那些公子,虽然一个个生的相貌堂堂,但祖母又去问了问家中情况,发现他们的确也都非小婳的良配。小婳才及笄不久,其实也不太着急,多在府中陪祖母两年也是好的。”

老人眸中适时流露出不舍。

姜婳眼眸轻轻地望着老人,若是上一世,在她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老人能待她如此,她应该会痛哭流涕吧。

但此时,她只是轻声道:“都听祖母的。”

库房内珠光宝气,映的少女的眸格外地好看,姜老夫人满意地看着面前乖巧的人,慈祥说道:“过几日是静王府长宁郡主的及笄宴,宁玉郡主特意递来了拜帖,说是对上次画舫上出现的意外十分抱歉,想再邀约小婳赴宴。”

“这几日府中绣娘会将衣裳赶制出来,彼时小婳可以穿着新衣裳去赴约。祖母听说,宴会上会有许多公子才俊,小婳若是有合眼缘的公子,回来府中告诉祖母便是。”

姜婳垂下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她适才还在想,祖母今日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到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上次送来庚帖的那些闲散公子,祖母已经瞧不上了。

彼时谢欲晚待她态度不明,姜府和其他府的人都还在踌躇阶段。前两日丞相府传出消息,言她会是谢欲晚唯一的学生。

从这里开始,一切性质便变了。如今太子被废,囚在东宫,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在前世一直持续到她们成婚后的第三年。

而丞相府在夺嫡之争中从不站队,如今各方势力是想通过她向谢欲晚示好。

姜婳抬眸望向身前的老人,而祖母想的,是如何通过她为姜家谋取到最大的利益。在前世,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姜家并未站队。

后来太子登基,清洗了许多家族,世家中唯有几家未受到牵连,其中便有姜家。

“从前未参加过这些宴会,小婳害怕吗?”见她迟迟不回答,祖母温声问道。

姜婳轻点头,小声道:“宴会上的公子小姐,除了二姐姐,我都不认识。旁人都在交谈,我只能低头吃点心。”

看着乖巧有余聪慧不足的孙女,姜老夫人眼中的笑意更盛:“日后小婳同人成了亲,宴会只会更多的,趁着还未出嫁,小婳应该多去认识一些朋友。宁玉郡主三番五次邀请你,便是对你有好感。”

姜老夫人看着孙女犹豫了好久,最后轻点头:“好。”

姜婳回到自己的小院的时候,已经日暮了。暖黄的光缓缓地从天边消散,一轮圆圆的月亮露出些许轮廓。

晨莲推开小院的门,门口的灯笼映出两人的影。

姜婳进了院子,却没有去房间,反而是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望着天边那一轮月,眼睛一动不动。

她想姨娘了。

这时晨莲恰巧出房门,手中拿着一封信。等到了姜婳身旁,她笑着道:“小姐,闭上眼。”

姜婳听话地闭上。淡淡的风从她耳边拂过,带着一股不算浓厚的笔墨香。

“小姐可以睁开眼了。”

姜婳抬起眸,就看见了眼前的信件。

她怔了一瞬,因为信封上是姨娘的字迹。她从晨莲手中接过,小心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雪白的信纸。

纸张很薄,却很有质感。她将信纸打开,淡淡的烛火下,看得不太清。不知何时,晨脸已经从屋里面端来了一盏灯,放在了桌上。

原本有些昏暗的亭子一下子明亮起来,暖黄的光照在雪白的信纸上,姜婳也能够看清信上的字了。

“小婳,上次的安神香用完了吗?姨娘最近又制了几盒,李大夫看了看,说比上次的看着要好。其实姨娘看着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要是小婳能够帮姨娘试一试就好了。”

信只有这样短短一段,姜婳却红了眸。

她轻声笑了笑,温柔的人说想念都是这般的迂回。

*

赴宴的前一日,盎芽将衣服送了过来。

虽然盎芽平日便总是笑着,但今日眸中的欢喜显然更浓烈些。

晨莲从奴仆手中接过衣裳,姜婳望向盎芽:“多谢盎芽姐姐。”

盎芽倒也没纠结称谓的问题了,笑着道:“是奴分内的事情,这些衣裳都是奴盯着绣衣坊那边做的,小姐不若现在试一试,若是哪里尺寸不合适,奴现在去让绣娘为小姐改。”

是前两日刚量的尺寸,其实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但是盎芽一番好意,姜婳也没有推辞。都是按照一样的尺寸做的,她挑了一件看起来最朴素的。

但本就是富丽华贵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裙再朴素也朴素不到哪里去。

她挑的这一件,是用素白的绸缎缀着圆润的珍珠。珍珠个头不算大,但颗颗都很圆润。她很快换好了衣裙,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晨莲眸中笑意浓了些。

盎芽怔了一瞬,随后迎上去:“三小姐,可还合适?”

姜婳轻声点头:“合适的。”

“那奴便放心了,老妇人交给奴的最后一件事情,若是奴没有办好,日后出了府也会惦念。”

“盎芽姐姐要出府了吗?”

盎芽害羞地点头,她已经二十岁了,即便时下民风开放,这个年纪其实也已经是老姑娘了。

姜婳望着眸中明显有喜色的盎芽,轻笑着道,她若未记错,盎芽是家生子。家生子出府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祖母为盎芽姐姐寻了婚配。

她轻声道:“祝贺盎芽姐姐。”

盎芽温柔一笑,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对玉坠的耳环。

姜婳茫然地接过,随后听见盎芽温声说道:“这是奴为小姐准备的及笄礼,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给小姐。如今奴要出府了,便想着今日给了吧。不算贵重,但是是奴用月银在外面的首饰铺子买的。”

手中的玉坠很轻,看着成色其实不错。

作为祖母院中的大丫鬟,虽然盎芽平日的月银可能和府中一个小姐的份例不相上下,但这玉坠耳环还是有些贵重了。

姜婳忙要推辞,却被盎芽盖住了手。

盎芽声音很轻:“三小姐,莫要推辞了,就算奴一番心意。日后也望三小姐能平安顺遂。”

送走盎芽后,姜婳轻轻地看着被盒子小心安置着的玉坠。许久之后,她才合上了盒子。一旁的晨莲笑着道:“小姐,盎芽姐姐眼光真不错。”

姜婳轻声笑了一声。

*

宫中。

虽然早早被封了王,但是徐宴时没有府邸,没有封地。

宫中人惯会逢高踩低,太子徐沉礼被废之后,徐宴时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起来。

小太监看着日上三竿还在睡觉的主子,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他这主子日子可真‘不好过’。从前太傅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还管束安王殿下三分,如今太子殿下被废,太傅看见安王殿下便来气,这不已经让安王殿下没抄写完三千诗文就别去上书房了。

他家主子一个月多月了,出过宫,泛过湖,离开过长安,就是没有抄写过一个字。

这不日上三竿了也不见人影,平日除了寺庙跑的勤快些,一日日就是同长安城中那些纨绔公子到处玩。

小太监叹口气,无奈上前敲门:“主子,明日长宁郡主及笄,主子您可记着些。明日去了宴会上,别胡来,如今太子殿下被废了,您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再出乱子可就没有人帮你收拾了。

小太监到底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看着东宫的方向,又是轻声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被废之后,三皇子和五皇子见惯了主子纨绔,知晓主子如何也坐不上那个位置,平日倒也不怎么为难主子,只顾着同对方争。

只是以后,他的主子可怎么办呀。日后便是要做个闲散王爷,也得是东宫那位登基呀。

*

隔日。

已是日午,也差不多到了去赴宴的时候。

待到晨莲为姜婳打扮好,元宁居那边的人也来请了。姜婳一看,发现不是盎芽了,而是祖母院中的二等丫鬟初鱼。

“三小姐。”初鱼的态度有些刻意的疏离。

姜婳不太在意,只是轻声应着,然后唤了一声晨莲。

晨莲本就在旁边,见到初鱼来了,也小着步子到了姜婳身边。

随着初鱼一起,姜婳出了姜府。到了门口,发现姜玉莹不在,门口也只有一辆马车。

初鱼在一旁淡声道:“三小姐这便可以去了。”

晨莲笑盈盈看了初鱼一眼:“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初鱼这才将眼神放到晨莲身上,看见她脸上的疤时,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后冷淡道:“初鱼。”

晨莲眸中笑意不变,轻声唤了一句:“初鱼姐姐。”

姜婳望着那孤零零的一辆马车,看了看身上缀着珍珠的衣裙。看这模样,长宁郡主的及笄宴,姜玉莹不去,府中只有她一人去。

是未受到邀约,还是受到邀约了却不去?

姜婳被晨莲搀扶着上来马车,马夫恭敬地唤了一声三小姐。姜婳淡淡看了一眼身后的初鱼,明白姜玉莹是未受到邀约了。

晨莲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上了马车眸中笑意便浓了不少。

姜婳望着晨莲,姜玉莹未被邀约这件事情,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但是看着晨莲一直笑,她眸中也多了些笑意。

一颗糖被晨莲放入她掌心:“小姐,今日的糖。”

月白被糖纸裹着,鼓鼓的。姜婳掀开车帘,望向窗外,看见沿街的商铺,又想起了姨娘。

等把姜府的事情处理完,她便同姨娘一起去江南开一间铺子,请上两三个伙计,她同姨娘学如何制香。

马车悠悠在静王府前停下。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许多旁府的小姐。马车一辆辆停着,怕挡着路,一般主子下来后就驶离了。

姜婳被晨莲搀扶着入了府。

请帖上写的时间的日午,但宴会其实是晚宴。姜婳被静王府的人领着,到了一处花园。花园中人并不少,都是些为成婚的公子小姐。

姜婳同晨莲对视一眼,轻声笑了笑。

又是个相亲宴。

她不太认识人,安静地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晨莲为她斟了一杯茶,小声道:“小姐,用些点心吧。”

姜婳静静看着,没了姜玉莹,这满室的人她当真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她低下头,吃着点心。

突然一位身穿冰蓝色长袍的公子走到了她身前:“请问是姜三小姐吗?”

姜婳咽下了口中的点心,轻抬头,看见了一张俊美的脸,身材修长,如清风明月。

“是。”她有些茫然,实在不认识身前这人。

“在下司礼。”说着,他用手中的折扇指向了不远处正在柱子后探个头的少女:“司洛水,在下胞妹。”

看见司洛水,姜婳便明白了。

她对着柱子后面的少女笑了笑,司洛水立刻红了脸躲到了柱子后。姜婳看着,放心了一分,司洛水如此态度,应当是上次落水的事情的都解决了。

这几日长安城中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她真心为司洛水开心。

司礼望着面前一身素白衣裙的小姐,真挚道:“那日小妹中了旁人算计,多谢小姐出手相救。如若小姐日后有何事,若是在下能够帮上忙,请小姐一定告知在下。”

虽是正午,但初夏的光并不灼热。

他们所在的花园,种了一颗又一颗花树,阳光透过花与枝丫的缝隙,照在人的脸上。少女仰头望着水蓝色青年,眸间是清浅的笑意。

谢欲晚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淡淡地看了许久,假山遮掩住了他的身影,也一并遮去了他眸中的情绪。他放任自己看着,最后眼神停在少女脸上的梨涡上。

浅浅的,很好看。

橘糖在他身后,也探出了半颗脑袋,看见前面的景象后,轻声‘呀’了一声,随后望向了身旁的公子。

这几日从莫怀那里听了一些事情,橘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其实在他们面前,公子对小姐的特殊和在意,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从来都只是当局者迷。

此时看着眼前的景象,橘糖下意识就看向了谢欲晚。

她以为公子会有一些‘别的情绪’,可她眼眸映出的倒影中,公子的情绪一直都很淡。橘糖一怔,轻轻收回了脑袋,轻声道:“公子,要出去寻小姐吗?”

在她问出声的时候,远处姜婳已经同司礼一同起身向远处走去了。

姜婳身后,晨莲往假山的方向看了看。

姜婳浑然不觉,只是轻声同一旁的司礼交谈着。其实主要是司礼在说:“小妹是这些年才到长安来的,十三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安胡,安胡到处都是湖和海,那里的人也以捕鱼为生,故而小妹水性很好。”

姜婳同司礼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时,橘糖望向了身旁的人。

适才眸色淡然的清贵公子,在心爱之人走后,终于也不自觉流露了三分失落。

“公子,我们要过去吗?”

橘糖‘善解人意’地问着,一双眸在光下亮晶晶的。

这一声似乎唤醒了谢欲晚,他将视线从早已看不见人影的拐角处移开,淡淡地摇了摇头。

可橘糖却注意到,她那向来清冷淡漠的公子,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淡淡的红,似乎是适才扣紧玉扳指留下的。

橘糖轻声一笑,总觉得这样的公子比从前像个‘人’些。

会有异样的情绪,或者更确切地说,公子会适当地向自己表露那些异样的情绪。而不是用那些虚无缥缈的规矩、礼仪,全然地压抑和束缚住自己。

就像是用一次次的反常告诉自己。

他爱小姐。

左右他们这些公子身边的人,对这份爱意,都要比公子和小姐发现得早。在公子尚未意识到爱的存在时,他所言所行,已处处皆爱。

橘糖把自己想红了脸。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发现公子正平静地看着她。不远处,寒蝉一张死人脸变了又变,最后摇了摇头,移开了眼神。

橘糖:......

谢欲晚见她回神,没说什么,上前一步走了。橘糖忙跟上去,脸红透了。等到同公子再停下时,已经到了静王的书房。

守门的侍卫见了,忙行礼:“见过大人。”

便只是这一声,就透露出了谢欲晚同静王众人的熟稔。他眸淡了一瞬,侍卫忙将书房的门打开了:“大人请进。”

橘糖在身后看着,这般场面她已经见惯了。走到何处,因为公子的权势和地位,众人都是连带着她一个奴仆一同恭敬。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想起从前。橘糖眸怔了一瞬,但看见谢欲晚进去了,还是下意识跟了进去。

等到书房的门再闭上,谢欲晚望向了书桌前的人。

一身素白衣裙,头上只一根碧玉簪。谢欲晚进来时,她便已经起了身,看见青年从光影中来,便温婉地行了个礼。

不是旁人,是宁玉郡主。

“徐宁玉。”看着她身上的素白的衣裙,矜贵的青年声音有些冷,甚至未唤一声‘郡主’,而是直接唤了全名。

语调清冷,橘糖轻眨了眨眼,不知公子是为何。

徐宁玉在书房内,垂着头,全然不似她平常的作态,轻声细语道:“大人。”

谢欲晚淡声道:“是他们让你换这身衣裳的?”

徐宁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声道:“大人知道的,这般‘大事’,宁玉做不得主。今日大人要宁玉做的事情,宁玉已经安排好了。”

“也是他们让你邀请她的?”

即便两个人都未明说,橘糖还是听懂了。这里的‘他们’,只能是静王和世子,这里的‘她’,应该是姜三小姐。

静王和世子为何要邀请小姐?

橘糖继续听着。

徐宁玉只是安静地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她淡淡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素白的衣裙,淡声道:“大人,宁玉做不得主。”

莫怀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徐宁玉贵为郡主,看似泼天宠爱,实则只是父兄的傀儡。当初公子不喜初阳公主的追求,静王府为了讨好公子,竟然暗中让宁玉郡主去做那些事情。

从此,宁玉郡主心慕丞相大人的传言,长安人尽皆知。初阳公主也转身针对起了宁玉郡主。公子知晓时,流言已经漫天飞了。

徐宁玉递过来的是一张写满人名的宣纸。

谢欲晚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后上前几步,将其燃在了烛火之中。

徐宁玉终于将视线从身上收回,望向前方被烛火映出俊美侧颜的青年:“大人答应我的事情会做到的,是吗?”

谢欲晚望向她,难得语气温和了一些:“自然。”

一直神色淡漠的少女眸中终于带了些笑意,轻声说道:“大人的座位,宁玉就安排在小姐的旁边。虽然大人未曾吩咐,但是宁玉觉得这样安排似乎比较好。”

谢欲晚怔了一瞬,也没说什么。

*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静王府中的灯笼一排一排地点起来,姜婳站在司洛水旁边,安静地看着。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及笄是什么模样了,那时姨娘卧病在床,她如往常一般去了学堂。

那一日,似乎同她从前十五岁人生的每一日都无不同。

灯笼之下,晨莲望向身前的小姐,她白嫩的耳垂上所佩戴的耳饰,正是盎芽所送的那方玉坠。虽然不算珍贵,但胜在干净,同小姐身上的素白衣裙十分相配。

入座时,姜婳没太注意周围。

直到看见了远处如雪中青竹一般的矜贵青年,向她走来。

他如平常一般淡着眉眼,身姿修长,抬起眸时,似她从前在他书房中看见的那些异常珍贵的画,在一室明亮的烛火中,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她若无其事地垂下眸,望着桌上的点心。

直到青年停在她身旁,入座。

满桌的点心各式各样,可能是真的太多了,姜婳垂头挑选了许久,都未选出一块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