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橘糖端着水,进来服侍。床榻上已经只剩姜婳一人,她怔怔望着淡青的床帘,想着适才谢欲晚走的时候,那个吻。

好凶。

一点都不像他。

果然不喜欢她去见姜玉莹。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夫君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般显露厌恶。

甚至,都不遮掩。

“娘子。”橘糖轻声唤,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姜婳回过神,掀开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看着灰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模样。

寒风顺着门缝吹入的那一瞬,橘糖忙将外套为姜婳披上:“娘子,今日立冬了,房中虽然燃了炭火,但也要穿多些。这般时节,再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姜婳一怔,轻声问:“今日立冬吗?”

橘糖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肯定:“嗯,立冬,只是长安这边不过立冬的节。当初我们在商阳时,立冬都是要在一起吃饺子的。”

“夫君也吃吗?”

橘糖轻笑:“吃呢,公子虽然挑食,但是对饺子,还挺喜欢的。”

说完,橘糖将早膳端了上来。

姜婳若有所思地用着粥,等到用到平日的量,便停下了。

一抬头,就看见橘糖望着她。

她眨了眨眼:“怎么了,橘糖?”

橘糖摇头,垂下了头,又用了一口自己碗中的粥。

咸的。

厨房的人,不小心,把糖,加成了白盐。

娘子为什么一点都没吃出来?还是吃出来了,不想麻烦,也无心责怪厨房的人。

想到这,橘糖轻声抱怨。

“娘子,今日的粥,好甜。厨房那边的人,最近是越发懈怠了。”

姜婳不假思索:“是有点,明日让厨房那边注意些便好。”

橘糖拿着勺子的手顿住,刹那间,心被刺得发疼。但下一刻,她又忍住了声音中的颤抖,小声说:“......是该注意些了。

姜婳心中想着事情,没太注意这个小插曲。等到用完膳,橘糖为她打扮。

见到橘糖下手越发夸张,御赐的首饰不住往她身上堆,她眨眨眼:“橘糖,我只是去见姜玉莹。”

橘糖手未停下,小声道:“就是去见她,才要这么打扮,上次她顺走娘子一根玉簪,隔日便去典当了。那般珍贵的簪子,就换了五百两。我倒是要看看,她今日还能从娘子身上顺走什么。”

随后,姜婳就听见她轻声嘀咕:“都是御赐之物,顺走了,便官府见。”

虽是如此说,等到打扮完,姜婳还是偷偷拿下来了几支。

太夸张了。

她又不是花孔雀。

等到日午,她出门,刚踏上马车,天突然下起了雨。橘糖忙为她撑伞,马夫为她掀开车帘,慌乱之际,她似乎在远处,看见了一道撑着伞,独自而立的青色身影。

好像是夫君。

可等她上了马车细看,却又看不见了。

“啪嗒。”

“啪嗒。”

雨敲着马车壁,响声很大。

橘糖轻声抱怨着天气,又说回去后一定要吃饺子,还说要让她也尝尝她包的饺子。

她一边应下,一边看窗外的雨。

匆忙的摊贩,躲雨的行人,时不时相对而过的马车——

许多年后,她也会想,是不是老天,都不想她赴这一场约,才下了这一场倾盆的雨。

但此时的她,只是放下了车帘,闭上了眼。

她细数在姜府中发生的一切,也未想到,谁会是那个害死姨娘的人。

毕竟,在姜府中,她和姨娘如蝼蚁。

谁会在意蝼蚁的死活。

“娘子,到了。”橘糖轻声道。

姜婳抬起眸,应了一声。雨依旧很大,橘糖下了马车,撑开的伞,瞬间就被风吹弯。

马夫将马车停到酒楼旁,小心地将帘子挂起来。

“夫人,到了。”

橘糖将撑开的伞递给马夫,上前一步,将姜婳搀扶了下来 。

风很大,姜婳的衣裙,不可避免地沾了雨。橘糖蹲下身,想查看,被姜婳一把拉住:“一件衣裙罢了。”

橘糖也没坚持,怕姜婳冷,手中又拿了个披风。

酒楼的掌柜忙迎了上来:“夫人这边请,包房在二楼。”

她们走的小路,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寒蝉默默地隐在人群之中。橘糖同他对上眼的时候,就看见那张死人脸,顿了一瞬。

她张开嘴,轻声说了什么。

姜婳顺着橘糖眼神望过去,却只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有摊贩,有行人,多是进来躲雨的。

她没有再看,任由掌柜领着,去了二楼的包房。

掌柜为她推开门,不出意料,空无一人。

她没什么表情地坐下来,橘糖为她斟了一杯茶,她手指覆上杯壁,却没有喝。

直到半个时辰后,姜玉莹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一身恍若喜服的红,艳丽得恍若夏日迎着烈日的花。

“是姐姐来迟了,妹妹勿怪。”

姜婳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二姐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傲慢啊。外面下着大雨,她的衣裙却都是干燥的,这哪里是来迟,怕是不知道早来了多少个时辰。

却偏偏,让她等着。

便是连换身符合说辞的衣裙,都不愿。

姜玉莹笑意柔柔地望着她:“今日妹妹来见我,定是想好了的,这就对——”

还未说完,她突然睁大眼睛,向后方倒去。

她的身后,寒蝉收起了手,一张死人脸毫无表情。

橘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望向一旁的娘子。

姜婳安静地饮着茶。

她原是不想如此粗|暴的。她想同姜玉莹好好谈谈,只要姜玉莹愿意告诉她姨娘的事情,她能应她后半生无忧。

她查到了姜玉莹同王三公子和离的真相,是王三公子染上了赌债,姜玉莹以她为他还赌债为条件,同他和离了。

她原本想说,只要她愿意告诉她姨娘之死的真相,她可以为她还了那笔债,再给她一笔钱,此后不挥霍,她能一生无忧。

可她的二姐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一如既往地令她讨厌。

她看向晕倒在地上的姜玉莹,鲜红的衣裙扭在一起。头磕在门上,染出血迹。

她没什么感觉。

因为从前,这种事情,都是发生在她身上。即便一报还一报,姜玉莹都要数年,才能还清她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