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奚晏正在与楼兰使臣们应对,早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克克绮与奚姝蔓。奚姝蔓见克克绮紧紧地盯着奚晏,轻笑一声,附在她耳边音色低沉。

“克克绮公主,去吧,莫要让别人决定你的命运。”

克克绮轻轻咬一咬牙,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看了奚姝蔓一眼,便端起酒杯走上前去。

她端起盈盈笑脸,向奚晏福了一福:“皇帝大人,不几日我就要回楼兰了,岱国风土人情与山川河貌让我开了眼界,皇帝大人待我等赤诚之心亦让人动容,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见,还望皇帝大人多多保重。”

奚晏虽然在听克克绮说话,但是却时不时向朝歌那边看几眼,朝歌发觉,抬头看向奚晏,却正好对上他温暖的眼神。

朝歌嘴角禁不住泛起一丝微笑,奚晏回眸,淡淡的对奚姝蔓笑说道:“朕心甚慰,还望公主回去后劝谏楼兰君王,好生治理楼兰宝地,闲时两国还要多走动为好。”

克克绮亦听出这是一般的客套话,可是却没有生气,只娇美一笑,举着酒杯上前来说说道:“既是如此,还请皇帝大人满饮此杯,以表示两国一心,也好赐个彩头给我,保佑楼兰使臣们路上平安。”

奚晏见她说的冠冕堂皇,况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要是不喝这杯酒,难免会引起误会。思量片刻,奚晏看了一眼朝歌,还是伸手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克克绮见奚晏尽数喝尽,暗自欢喜,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皇帝大人多保重,千万不能因为国事熬坏了身子。我此番回国,必定在神像面前求诸神保佑皇上龙体安康,福泽万年。”

说完,颇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奚晏一眼,竟没有过多纠缠,只按照礼数下去了。

宴会依旧进行着,歌舞娱情,况且是国宴,自然是美人与好歌缺一不可。奚晏命内务府静心安排的歌舞很是精美,歌女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空中还有大把的花瓣洒落,端的是让人眼花缭乱。

朝歌也看得十分尽兴。正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一个小宫女俯身上前来,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禀告。秋玉见状,上前问了几句,脸色聚变,不多时便回来,附在朝歌耳边说道:“娘娘,咱们宫里出事了。小德子咳个不住,像是得了什么痨病一般。”

“小德子?”朝歌按捺住心中的惊慌,看了一眼奚晏。她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惊动众人,否则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就连奚晏也保不了她。

更何况,楼兰人还在这里,后宫之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被外人听见也实在是不好。

心中打定主意,朝歌面不改色,依旧满面春风的看向奚晏,回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想去更衣。”

“去吧。”奚晏也有些醉了,见朝歌面上红晕,挥挥手说道,“小心些,早点回来。”

“喏。”朝歌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一路上朝歌越看这个小宫女越觉得眼生,禁不住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小宫女闻言笑道:“奴婢是采药局的,方才德公公来采药局看病,因而想着来跟娘娘说一声。”

因着怕宫人们生病,过了病气给主子,因而宫中便设了采药局,专门为下人杂役们看病的。采药局虽属后宫,但是来去自由,因而朝歌没见过这小宫女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朝歌淡淡的应了一声,心中越发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好容易到了芙蓉馆,朝歌扶着秋玉的手进去,秋玉则早就将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朝歌,让她捂住口鼻,省的过了病气,方才看向一边馆中伺候洒扫的宫女们:“小德子呢?”

“回姑姑的话。”小宫女低着头说道,“德公公今儿伤风了,在屋中休息呢。”

秋玉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朝歌,朝歌面含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既是这样,本宫去看看他。”

说着,便带着秋玉一起到了下人们住的耳房中。

秋玉满脸紧张,她到了门前,刚要推门,又犹豫的看了一眼朝歌,敲敲门扬声说道:“小德子,你可还好么?”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小德子有气无力的在门口请安,惊得秋玉往后推了两步,赶忙护住了朝歌。

朝歌犹自镇定,笑着问道:“本宫听人说你害了病,来看看你。”

“主子隆恩。”小德子闻言,本就因为感冒有些红红的眼睛,现在更红了,“奴才偶感伤寒,不敢劳主子挂心。已经去采药局看过了,说奴才再过几日就没事了。”

“嗯。”朝歌闻言,禁不住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既是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你好生养着吧。”

说罢,便带着秋玉转身走了。

在身后小德子感激涕零的声音中,秋玉犹豫着问朝歌:“娘娘,您看……”

“想必采药局是传错了话。”朝歌只觉得今晚这些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极力想要理清楚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轻叹一口气,“为了慎重,今晚你再去采药局问问。”

“喏。”

秋玉应了一声,两人再回宴席上不提。

宴会角落中,一个焦急的身影不停地张望着,见有人过来,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待看清楚了来人,方才一把扯过来人:“你怎么才来?”

火光一闪,正将两人照了个清楚。原来正是奚姝蔓身边的碧痕与那个来找朝歌的小宫女。小宫女笑着福一福:“办久了些,让姑姑久等了。”

碧痕皱皱眉,说道:“罢了,东西呢?”

小宫女看了一眼周围,拿出了一个包裹翻开:“这是歌贵人的常服。”

“嗯。”碧痕打开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来交到小宫女手上,又嘱咐了她不告诉旁人,两人方才散了。

朝歌走了不多时,奚晏便觉得有些热起来。他奇怪地看一眼天气,按说现在虽然是春天了,但是还是早春,更何况在夜里,怎么会热?

但是身上的热意越来越剧烈,奚晏有些忍耐不得,便起身说道:“朕要去更衣,各位自便即可。”

说着,便带着小禾子去了一边的偏殿处更衣。奚姝蔓见奚晏起身,对着克克绮是一个眼色,克克绮会意,两人便趁人不注意,到了一个小角落中。

奚姝蔓含笑看了一眼克克绮,伸手从身后的碧痕手中拿过一件衣服,悄声说道:“公主快去吧,按计划行事。”

克克绮则看了一眼奚姝蔓手中的衣服,有些迟疑的接过来:“这……”

“克克绮公主。”奚姝蔓见克克绮有些犹豫,生怕她反悔,赶忙劝道,“我这可都是为了皇兄与你,莫要犹豫不决坏了大事。”

克克绮听见这话,咬咬嘴唇,狠下心来,说道:“我知道,你不用多说。”

说着,克克绮便带着自己的宫女去了偏殿那边,换了衣服方才溜进去。

偏殿中,奚晏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一阵的难受涌上来,说不出来的别扭。他活动一下身子,略微吐出一口浊气,刚要喊小禾子进来伺候,只听见殿门口帘子唿的一声响,有一个穿着宫装的丽人款款向自己走来。

不知怎的,奚晏突然觉得有些头昏脑涨,胸中也渐渐涌起一股熟悉的热流。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感觉,微微正了正身子,端坐在椅子上,问道:“谁在那里?”

面前的宫装丽人却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自己。奚晏努力的眯眯眼睛,却渐渐认清楚了那是一身朝歌常穿的常服。

粉色偏白的长裙,上面绣着淡蓝色的蝴蝶,衬的人越发风姿绰约,卓尔不群。奚晏禁不住放松下来,再看向面前的人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不甚清楚。

奚晏抚抚额,轻声唤道:“歌儿?”

面前的人不说话,亦没有动。奚晏笑了笑,兀自上前将她牵了过来,见她走得慢,又一个打横抱到怀中,在椅上坐了下来。

“歌儿,你去更衣怎去了这许久,朕离开一会儿就怪想你的。”奚晏醉意深然,竟是软言软语地靠在面前人的颈窝,没有半分平日的君王威仪。

烛光下,来人的面貌渐渐清晰,却是克克绮。克克绮满面阴郁的看着奚晏,十分不满他将自己认成了朝歌。

她是楼兰公主,身份尊贵,朝歌是个身份,与自己可谓云泥之别。

但是眼下,奚晏明白说过他眼中只有朝歌一人,若是不作出这样的举动,只怕这辈子都不能与奚晏如此亲近,因而也按下心中的不满,只在心中将朝歌骂的体无完肤,身体却温柔的呼应着奚晏。

那边,宴席上的朝歌禁不住有些坐立难安。她极力的想着今天的事情,怎的采药局的人会这样不小心,连伤风和痨病都分不出来?

况且那宫女在自己回到芙蓉馆之后,便不见了人影,宫中也不见任何惊慌的迹象,倒是不像是误传,仿佛,是有人将自己支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