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色都变了,奚晏打了个手势让侍卫在殿内翻搜,但整个冷宫大殿除却破败的家用和萧条诙景再无其他。

那一股尸体臭味一直飘散在四周,朝阳直接便撑着柱子吐了出来,而朝歌想起了在掖庭时那些被掌事姑姑虐死的奴婢堆在一起,长久腐烂便是这种味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奚晏的脸色越发难看,冷宫里死了人,荆楚楚不知所踪,竟无一人禀报,拿着朝廷俸禄竟是干着不着边的事情。

小禾子低声道:“皇上,现在追究这些人失职之罪也是枉然,当务之急还是查一查御井的事情要紧。”

奚晏摆摆手,让他安排查看,下头的侍卫瞧着皇上面色不好也丝毫不敢怠慢,将冷宫殿门口围好,分了几波人便在周围搜索,而奚晏等人直奔冷宫内御井源头。

随着众人走进井口,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尸臭味越发浓起来。小禾子对侍卫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便让一小队人将井围住,三人架起绳索,系在腰上便要搭扶着下井口查看。

朝阳捏着鼻子,踮着脚尖朝下张望,只是井口里头除了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味儿这么重……里头该不会……”

奚晏揉着眉心,心下也有几分底了,恐怕井下边的腌臜物就是导致皇城水系统出现瘟疫病灶的元凶。

朝歌将朝阳往回拉了拉,又怕待会儿下边抬上来什么东西吓着这个胆小鬼。不出多时,底下探看的侍卫潜入井水之中,噗地腾出水面,呼喊起来。

“井水里有个死人!”

小禾子大呼晦气,念了两边阿弥陀佛,着急道:“还不快抬上来,用东西遮着点,别惊着主子的架。”

侍卫们连连称是,呼呵着搭把手,将尸体从深水之中整个抬拔起来,用身子吊着拉上去。冲天的臭味蔓延在四周,朝阳胃里一个翻滚,又转身狂吐起来。

朝歌望着从井中抬上来的尸首,虽然也有些受不了那股子味道,还是忍着不适细细观察。只见尸体泡在水中久了整个有些发胀,包裹着的衣裳也湿漉褪色,裙角镶绣的点点荷纹染着不知是水荇还是污藻,绿乎乎一团十分恶心。

“哎哟我的祖宗。”小禾子站着离井口进,冷不丁瞧见尸体被抬上来后稀烂的脸,缩着脖子就啐了一句,抬着拂尘掩面不忍看。

“这脸都烂成这样了,怎么分辨身份啊!”侍卫将尸体摆到地上,赶忙拿出白布将其遮起来。

奚晏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就要亲自去掀开布,小禾子连忙拦住:“皇上,您怎碰的了这等晦气东西,让奴才来吧。”

他憋了一口气,抖着手将盖着头的白布一掀,一张糊烂的脸赫然呈现在眼前,皮肉翻起,白骨突显,一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恶心让人倒尽胃口。

“呕……”小禾子没忍住,也转身吐了起来。

奚晏眉头又是一皱,盯着那张烂脸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朝歌捂着朝阳的眼睛,生怕她再看两眼将前两日的饭都一起吐了出来。

“哪个黑煞蒙了心的该死东西,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小禾子缓过来一些,摇头骂道,“将人毁成这样再丢进水里,害得整个皇城不得安宁,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朝歌只觉得尸体裙尾的荷纹有些眼熟,细细想了片刻,不由心下一惊,扯了扯奚晏的袖子道:“皇上,尸体身上的衣裳,我见荆贵人穿过。”

奚晏深目,众人也是一愣,小禾子忙叫人在尸体身周搜一搜,看是否有证明身份的证据,然尸体身上什么也没藏着,倒是在后头清理场子的侍卫从井水里又捞出了一只钗子和一方丝帕,经朝歌朝阳辨认,皆为荆楚楚所有。

事至此,仍是棘手。奚晏命人将尸首带回去由仵作验尸,又命人在最快最短时间内解决掉因尸毒而污染的水源,只是这个尸首究竟是不是荆楚楚,又为什么会在井水里,都有待考证。

不知是谁人走漏了风声,冷宫井水里发现疑似荆楚楚尸首,并为导致皇城瘟疫原由的事情传遍了后宫。众说纷纭,有认为荆楚楚不堪入冷宫投井自尽的,有说荆楚楚为了报复破罐子破摔拉着合宫陪葬的,也有说荆楚楚乃是怨灵缠身被恶鬼锁了性命。

不管言论如何,大多还是唾骂她死便死了,害得皇城瘟疫漫天,将其鞭尸也难以解恨。

朝歌在夙央宫中听得这种种传闻,连连摇头,皇宫里已经死了上百人了,若不是发现了水源问题,好了的人又饮下有病灶的水,再复发,未被传染的人也饮下水患病,不出一月这宫里便要死绝了,天下大乱,不堪设想。

樊姑姑与春雅秋玉你一舌我一语地嚼聊着,莫不是将荆楚楚骂得狗血淋头。

“奴婢从前就看那个荆贵人不过眼,买通了兰儿那个贱丫头陷害歌贵人,被皇上打进冷宫也是活该。可想不到她竟是如此黑心之人,死都死了,还要用尸体去害人,这般烂心烂肚的女人,便该打下十八层地狱。”樊姑姑嫉恶如仇一般说道。

春雅握了握拳,也十分愤慨:“若不是她,奴婢在绮轩阁的小姐妹也不会死了,可怜她不过二八年华。”

秋玉道:“好在咱们夙央宫前几日储了水,才躲过一劫,想想也是后怕。”

众婢子说嘴着,朝阳瘫坐在椅子上,昨日去冷宫瞧见的仿佛还在眼前,闻见的尤在鼻前,吃什么都想吐,恼火得紧,也跟着她们一同数落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我昨日和姐姐一同去看的,那身体一整张脸都是稀巴烂的,你们说荆楚楚若是自尽,何故毁了脸皮,我琢磨着八成……”

“八成是什么?”春雅眨巴着眼追问。

“八成是她亏心事情做多了,没脸下地府见阎王爷。”

“……”

众人没接话,连连摇头嘁声。而朝歌独自一人静坐思索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珠捧了托盘上来,上头放着两碗热茶,是要给主子们润润口。

而此时外头传话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大家伙便不再谈笑,分边伺候站好。

奚晏迈进厅中,满面疲惫,似乎是一夜未眠,朝歌吩咐了春雅为他解下披风,而夏珠本要端给朝歌朝阳的热茶也先举到了皇上面前,屈膝奉上。

“瘟症的事情可缓解了?”朝歌问道,瞧着奚晏眼下青黑,便知他昨夜是彻夜处理了事情。

奚晏接过热茶喝了两口,随手搁在案几上,揉着眉心道:“御医们倒是研制出了法子去除水中尸毒,只是还需要些时日,现下整个皇宫的用水都得从城外调用。”

朝歌点点头,说道:“用水还不是第一要紧事,那些已经染上瘟疫的需好生医治才是,不知昭和宫越太嫔娘娘可好转些。”

“九弟已经亲自进宫侍疾,左右越太嫔染病时日短,应是没有大凶险。”

朝阳一心记挂着越太嫔,一听奚淮也进了宫,便要去探望,朝歌拦她不住,奚晏也由着她去。

朝阳让春雅跟着她一道,刚踏出厅子要往宫门外去,却忽然余光瞧见有一个人影在矮墙下头探头张望,很是鬼祟。

朝阳留了个心眼,谎称落了东西,便往回走,却对春雅耳语,让她叫人包抄过去瞧瞧是谁在墙角。

五六个小太监得了令,不过多时便将墙角的鬼祟身影逮着正着,绑到了厅子里。

被绑的人是个年岁不大的婢子,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众人,樊姑姑因着之前着了兰儿的道险些害着自家主子,这回见着也是个探头探脑心怀不轨的丫头,便抢在前头质问了起来:“大胆婢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皇上和娘娘面前也敢鬼鬼祟祟,是谁人指派你在这里偷听偷看?”

那婢子眼神忽闪,张着嘴半晌却没有说话,却偷偷朝着案几上的茶杯看去,见其中一杯起了杯盖,是叫人动过喝过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转瞬即逝的欣喜每有逃过朝歌的眼睛,她心中咯噔一声,浮现出一个极坏的可能,眼风朝着茶杯扫看一眼,又盯向婢子,见那婢子露出做贼心虚的表情,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皇上方才可是喝了茶……”

奚晏点头,复也想到了什么,深目,而婢子听到奚晏喝了茶,表情有些不对劲,抬头对上朝歌的神色,慌了起来。

“茶水有问题……”朝歌咬牙,命人将这婢子抓牢。

茶水是夏珠端上来的,夏珠一听吓得没魂,跪下道:“贵人,奴婢该死,方才离开了小厨房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被这婢子偷摸进去做了手脚!”

婢子神色飘忽,已然是不打自招,朝歌心中发凉,竟是难得不顾仪态地上前拉住了婢子的胳膊,指尖有些抖:“你……是不是用御井里的水添了茶?”

众人大惊,那水里可是有致瘟疫的病灶……可皇上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