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荆楚楚脸上是计谋将要得逞的兴奋,毫无保留的得意,朝歌在心中冷笑一声,若是想要害人,也不必表现得这般明显。
她端碗的手一松,地上传来清脆的一声,碗掉在地上叮咚碰响,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的汤自然也洒了一地。
这突兀的声响,让宴会上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奚晏侧身问道:“怎么了?”
朝歌将发丝往耳廓后一挽,颇为羞怯地答道:“碗有点烫,臣妾失礼了。”
奚晏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悦,反而一把牵过朝歌的手,温声道:“无妨,让人收拾就好了,让朕看看,手没有烫伤吧?”
牵住她的那只手干燥而温暖,而那只手的主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朝歌心头一动,却抽回了自己的手,福了福身子,说道:“没有,多谢皇上关心。”
奚晏盯着空了的那只手,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仰头喝了一杯酒。
朝歌没有提宫女往她汤里加料的事情,她倒要看看,荆楚楚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计未成,荆楚楚眼里的怨毒更甚,她自烧伤之后,除了一开始皇上和太后给她宫里送去一点补品之外,再就没有人管过她,周芝敏倒是传话免了她每日请安的礼,说是体谅她受伤腿脚不便,其实还不是看她伤势可怖,不想见到她。
奚晏更是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就连今天安排座位,也是把她安排在了最后,她现在虽然还是个活人,可在这宫里来说,她已经死了。
而父亲也是在她烧伤之后写信安慰了她一番,之后就和她断了联系,仿佛已经忘了有她这个女儿,难道骨肉至亲之间的感情就因为她不能再为荆家办事而消失殆尽?
就连宫女太监都背着她议论纷纷,说她会在宫里孤独终老,她所珍视的东西,在一夜之间全毁了,而这些,都是拜朝歌所赐。
其实有好几个晚上她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也想过自我了断,可一想到朝歌朝阳还在享受无上荣宠,她太不甘心了,所以,她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朝歌说的没错,她的心现在已经扭曲了,对朝歌的恨意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只要朝歌活一天,她就能活一天。
说什么长青殿失火一事其实另有其人,朝歌只是被陷害而已,这还不只是因为朝歌这个贱人怀了龙子,皇上刻意偏袒,别人都相信,她可不相信。
她打翻了汤碗,算她运气好,她沉着脸喝了一口酒,又想了一个办法。
她看了刚刚给朝歌下药的那个宫女一眼,那个宫女就乘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来到她跟前,荆楚楚对她耳语了几句,她便悄悄退了下去。
荆楚楚则一瘸一拐地来到朝歌面前,端着一杯酒要给她敬酒:“我方才才想起来,歌贵人一直深居简出,我还一直没有恭喜过歌贵人怀了皇子呢,这杯酒敬歌贵人。”
朝歌端起一旁的茶杯,浅浅地笑道:“多谢荆姐姐,只是我不宜饮酒,就以茶代酒了。”
她们碰了杯,正要饮下之时,荆楚楚一个站立不稳,就把酒水都洒在了朝歌的衣服上,连鞋子也沾上了酒水,她连忙放下酒杯,拿着手帕就往朝歌身上擦,“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没站稳。”
这么大的动静奚晏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看着荆贵人不悦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臣妾是错,都是臣妾腿脚不方便。”
荆楚楚手忙脚乱地擦着朝歌的衣服,竟然还要蹲下去擦她的鞋子,朝歌连忙制止了她。
“荆姐姐不用这样,我下去换了就好了。”
奚晏看了荆楚楚一眼又移开了脸,淡淡地说道:“你腿脚不便,以后这样的宴会便不必勉强来了。”
这句话仿佛一把刀一样把荆楚楚钉在了原地,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奚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虽说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瘸了的事实,但被奚晏这样说出来,她还是眼睛一酸,只觉得喉咙那里堵得厉害,帝王当真就如此无情无义吗?
她记得刚进宫那会儿,第一次看见皇上,只觉得是天人下凡,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看,这么些年了,她还记得自己做菜给他吃时,他微笑着说像当年他母妃做的,那时自己多开心啊,偷偷练厨艺,盼着他来,可如今剩下什么,只剩下**裸的厌弃。
而奚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仿佛眼里只有朝歌一个人,关切道:“赶快下去把衣服和鞋子换一换吧。”
“喏。”
朝阳陪着朝歌下去换鞋,荆楚楚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这次,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各宫在参加宴会时,一般都会在兴庆宫里准备备用的衣物,朝歌换上外衣,正要换鞋子时,却发现鞋子有点小了,穿倒是能穿,就是有点夹脚。
朝阳见状说道:“正好我今天穿鞋的有点大,姐你就穿我的吧。”
朝歌打趣道:“我竟不知,阳儿什么时候也学会体贴人了。”
“胡说,我以前也体贴。”
朝阳笑着扑上去挠她的痒痒,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朝歌换上了朝阳的鞋,朝阳则穿上了那双备用的鞋。
再回到殿里的时候,朝歌一前一后进了门,可没走几步,朝阳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朝歌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起来:“阳儿你怎么了?”
朝阳揉了揉膝盖,回头看了一眼,没好气道:“是地太滑了吧,真倒霉!”
奚晏也看了过来,忍着笑道:“阳贵人已经过了娃娃的年纪,怎么走着路也能摔倒?”
朝阳悄悄翻了个白眼,就要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可没走几步,又摔了一跤,恼怒地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朝歌赶紧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注意点,而殿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朝歌觉得此事不简单,一摸她的鞋底,发现应该是抹过蜡油的,平常走路是没事,可兴庆宫的地是刚刚擦过的,极其容易滑倒。
而这个鞋本来是给她准备的,如果不是朝阳穿了她的鞋,恐怕此时滑倒的人就是她了。
她看向荆楚楚,果然见她露出失望的神色,又是她,看来她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朝歌把朝阳扶到座位上,嘱咐她宴会结束后等她一道走,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奚晏笑着问她:“朝阳是喝醉了吗?”
朝歌没有对嘴,顺着他的话回答道:“嗯,今夜的酒很香,可能是贪杯多喝了几杯。”
奚晏喝了一杯,评价道:“是不错。”
一直到了亥时宴会才结束,朝歌借口朝阳喝多了扶着朝阳先走了,周芝清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挽秋道:“歌贵人今夜宴上吃了几只螃蟹?”
挽秋回想了一下,老实答道:“两只。”
她眯了眯眼,没有说什么,目光却转动起来。
而另一头,荆楚楚被宫女扶回到宫中后,赶走了伺候的宫女,也不去洗漱,一个人坐在空****的寝殿中,那张已经毁了的脸被昏暗的灯一照,平白添了几分森然的冷意。
她一个人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没想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地开了,周芝清款款地走了进来。
荆楚楚有些茫然地盯着她,似乎是没有认出来,等周芝清走到她跟前她才猛地回过了神,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找面纱。
周芝清安抚地拉住她:“妹妹这是怎么了?”
荆楚楚以手掩面,颤抖着说:“我这副样子……不想吓到姐姐。”
周芝清是她现在在宫里唯一在乎的人,也许只有在在乎的人面前,才会不愿意把丑陋的一面露出来。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周芝清拨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在姐姐眼里,妹妹你这个样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真的吗?”荆楚楚痛苦地说,“可我现在这般丑陋,连镜子也不敢照……”
周芝清毫不在意地抚上荆楚楚被毁的那半边脸,怜惜地说道:“不想照便不照,咱们活一辈子,皮相又算得了什么。”
一滴泪落在周芝清的手上,荆楚楚赶紧擦了擦眼泪,拉着周芝清坐在了桌边,问道:“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来我宫里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像是在责怪周芝清之前为什么不来一样,忙补充道:“我不是怪姐姐之前不来,不是那个意思。”
周芝清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妹妹没别的意思。说实话,妹妹出事后我就想来看你,可长青殿失火那日我去看过妹妹,太后又盯得紧,我实在是不敢,再加上后来又证实歌贵人是被陷害的,姐姐担心会引火上身,这才……荆妹妹,真是对不起。”
“无妨。”荆楚楚不疑有他,倒反过来安慰她,“在这后宫里小心一点是对的,否则就会落到我这个下场,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毒物,你稍不小心,就会被她们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