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子恭恭敬敬地对在座的妃嫔行了礼,站定后却格外对着朝歌与朝阳福身:“歌贵人阳贵人可让奴才好找,皇上在城郊的山上得了几样稀罕的野味,心里记挂着二位娘娘,特地嘱咐奴才接二位娘娘前往城郊尝尝鲜。”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位都齐齐抽了口气,嫉妒之情不露言表。

周芝敏的指甲掐进了手心也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朝家姐妹,仿佛要在她们身上盯出个洞来一般,就连周芝清的脸色也变了一变。

朝歌只觉众人的眼光如凌迟般扎眼,心里咒骂了奚晏千万遍。

小禾子约莫着见惯了后宫嫉妒成风的阵仗,对周围的目光浑然不觉,甩了甩拂尘又对着周芝敏行了一礼,“敏妃娘娘,皇上还在等着,奴才便先告退领着两位贵人去了。”

周芝敏心里头要多不甘就有多不甘,可她还没有那个胆子敢违抗圣谕,只得放人。

她眼睁睁看着朝歌朝阳随着小禾子踏出毓秀宫,恨恨地低声道:“总有一天,本宫要让你们知道得罪本宫的下场,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而朝歌朝阳硬着头皮出了毓秀宫的大门,朝歌甚至生生打了个寒战,凑在朝歌耳朵边说道:“姐,我现在终于感受到什么叫能杀死人的目光了。”

朝歌失笑着摇摇头,长长呼出一气。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可今日算是躲过一劫了,那明日,后日呢?

自己和朝阳的一辈子难道都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下去不成,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也不愿意做一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还是得想办法摆脱这重枷锁才是。

出宫的路上,朝歌思绪千回百转,她见小禾子对她们倒是恭敬有加,琢磨了片刻,从头上取下一支钗子递给了小禾子,言语感激:“麻烦禾公公跑这一趟了。”

小禾子在奚晏跟前待久了,顶机灵着,怎会不知道谁的银子该收,谁的银子不该收,朝家姐妹如今可是奚晏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别人想巴巴地往跟前凑还没机会,自己可没那个狗胆收她们的东西。

“歌贵人真是折煞奴才了,为皇上办事是奴才应尽的本分,万万受不得贵人礼。”

朝歌听这话便晓得小禾子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便也不强求,点点头收回了东西,笑盈盈问道:“不知皇上巡查军务巡查得好好的,怎会突然想起让我们前去尝野味。”

小禾子笑着答道:“自然是因为皇上惦记着二位贵人,有好东西便第一个想到二位,其实是什么野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心意,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朝歌听了他的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倒是朝阳哼了一声拗过头,神色间透露出那么一点不屑。

小禾子自然发现了,不过他仍保持着笑脸,这阳贵人当日进宫时的表现他也有所耳闻,皇上都没说什么,自然也轮不到他说什么。

不过他有些不理解,天下有多少女人做梦都想着进宫服侍皇上,怎么到了这二位身上,一个虽看似平静但却处处透着疏离,另一个则更是直截了当撒泼打滚地表明她对当皇上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真是奇哉怪哉。

天下难道还真有不喜欢荣华富贵的人?但即使是看不上富贵俗物,可奚晏外表出众,器宇轩昂,俊朗非凡,仅凭那张脸,就足够让多少女人神魂颠倒了。

小禾子偷偷瞧了朝歌一眼,他自进宫后也见过无数美人,可没有哪位是像眼前这位这么气质出尘的,真真是像极了冬夜里的寒梅,透着一股清冷的美艳,令人亲之不得,欲罢不能。

可别说,歌贵人和皇上在一块儿倒是十分般配。

念及此,他的语气便带上了几分真诚,说道:“依着奴才拙见,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所以旁人怎么想,说什么干什么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皇上,只要皇上顺心了,高兴了,那就是最好的。若是皇上高兴,就算您想要天上的星星,指不定皇上也能给您摘下来。”

朝歌听了这话心里觉得好笑,但知道这个小公公也是好意,便微微颔首:“朝歌记下了,多谢禾公公。”

小禾子连道不敢不敢。

朝阳撇了撇嘴,并不将小禾子的话放在心上。自打住进夙央宫后,自己就再没见过奚淮了,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一丁点记挂自己,又会不会觉得自己和宫里那些女人一样,心中只有攀龙附凤讨好皇上。

又或者是,奚淮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自己是不是进了夙央宫,在他心里,朝阳只是一个蠢笨的丫头罢了。

想着想着,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而此时另一边,城郊,虎威营。

奚晏今日脱去了一身明黄,穿着黑色劲装坐在上位,正对着下位的人说话。

“上个月禁卫军右卫将军的位置空了出来,何卿有合适的人选吗?”

坐在他左下方男子的正是虎威营左将军何青渊,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着一张很周正的脸,虽然严肃却不凶恶,相比于将军更像是一个严厉的先生模样,但此人在军事上天赋异禀,无论是作战还是训练都很出色。

何青渊想了一想,回答道:“臣倒知道禁卫军中有一人,叫做黄皓,为人很是刚直,在军队之中评价颇高。”

“黄皓?”奚晏皱了皱眉,“黄家的人?”

“正是,黄德友的一个侄子,不过是旁系。”

奚晏无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玉杯,右将军官职不低,忽然提拔黄家的人肯定会招致周泽杉和他一众党羽的不满,更何况后宫之中还有周太后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若是不赶快下决定,周家肯定会趁机塞人进去,他万万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禁卫军和护城军是皇城的防线,这两支队伍握在自己手里,就等于握住了自己的性命。反之,要是被别人控制,那就算自己是皇帝,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任人揉捏。

自己在登基后,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把朝中内外大半重要的官职要么换成了自己人,要么换成了中立党羽那边的人,但周家警惕得很,自己始终没有动他们的人,所以其实一半的势力还捏在他们手里。

他摩挲茶杯的力道越来越大,心中无奈又不甘,身为帝王,却日日要顾忌臣党,忌惮太后,不可谓不窝囊。

何青渊见皇上脸色越来越差,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轻声道:“皇上可是忌惮周泽杉?”

‘嘭’地一声,奚晏手里的茶杯碎了,他冷冷重复道:“忌惮?”

何青渊脸色一白,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臣失言,请皇上责罚!”

奚晏闭眼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暴戾,淡声道:“起来吧,你也没有说错,朕的确是忌惮他,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何青渊跟随奚晏多年,知道他的脾气,起身揖手道:“皇上登基不到一年,朝中情形已经大有改变了,当前则需稍安勿躁,急则出错,不管怎么说这天下总归是您的,周泽杉已经老了,儿子又是个草包,周家也猖狂不了几年了。”

奚晏握了握拳,沉声道:“周泽杉是快要死了,但周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连后宫都由他们把持,总有一天,朕要把整个周家连根拔起,朕要这天下,只是奚家的天下。”

什么时候,他才能任用有才能的人而不用顾忌任何人。什么时候,他能是为了民生焦头烂额,而不是整天疲于应付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又是什么时候,他能痛快地处决那些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之辈,而不用考虑是否牵扯哪家势力。

他不是没有抱负的,幼年的时候,也曾读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字句,他要成就一世无双国土,力扛这江山万万年。

他要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有人提起他奚晏的名字时,要加明君二字。

可现在呢,他连选自己的女人都要权衡一二,甚至要利用两个弱小的女子去牵扯后宫,最亲近的两个兄弟一个远在北疆为自己守卫国土,一个却因为最近的事让他寒了心。

他不是看不出来九弟有些喜欢朝阳那个小丫头,可自己还是把她强行纳入了后宫。

或许,他是不想看到自己孤零零一人,别人却情投意合,又或许是为了朝歌,他不愿意让朝歌一个人在后宫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求生存,又或许是在测试九弟对自己的容忍度,究竟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看不清。

再等等,等有一天他做完该做的事,就把朝阳还给九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那天九弟说的,除了权衡后宫外,其他事不强迫于她们二人。

奚晏揉着眉心,挥开自己的千思万绪,望向何青渊道:“近日你再看看黄皓各方面的能力,朕想想办法,看如何能安抚周泽杉那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