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晏对于奚姝蔓一番言语虽未作反应,到底心下是隔衣抓痒一般难受,遂也不发一言,只闷声坐在轿撵上。
两人一路再是无话,而奚晏眼中的落寞在奚姝蔓看来何尝不是刺心刺目。
半个时辰之后,蒹葭宫中丝绸被撕碎的裂帛之声格外刺耳,蒹葭宫中的宫女太监,上至碧痕,下至庭院中洒扫的丫头,皆是大气都不敢出,殿内殿外跪了满满一地的人。
奚姝蔓气的满脸通红,恨恨的咬着牙,“好……当真是瞒得我好苦,朝歌……”
说着,便要将手中的一个青花碗盏向地上砸去。碧痕见奚姝蔓气的急了,眼看就要失言,慌忙上前拦下,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公主息怒,谨言慎行。”
奚姝蔓闻言,又看了一眼跪了满地的宫女太监,心想着一时没控制好情绪,忘了人多嘴杂,万一传到奚晏耳朵里便是麻烦。
她方稍微收敛了一些怒气,顺手接过碧痕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又对着碧痕使一个眼色。
碧痕会意,稍微抬高声音说道:“公主莫气,想必歌贵人也不是故意瞒着您的,兹事体大,她也是将公主放在心里才会这样做的。”
只见奚姝蔓重重的叹一口气:“本公主也是气急了。当时皇兄说歌贵人去了,本公主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谁知道却是这么个光景,本公主怎么能不伤心?”
说罢,便用帕子去擦眼泪。碧痕闻言,却是停顿一下,紧接着又一个眼风扫向下人们:“今儿这事儿都不许说出去,免得叫人拿住了说嘴。要是说漏了,可别怪公主不留情面!”
“喏。”众人赶忙都应了,方才屏住气息退下。
见殿中无人,奚姝蔓方才又露出怒气冲冲的神色:“那些乾坤阁的衣服都撕碎了去!本公主看着就心烦。”
“都撕碎了?”碧痕应了一声,声音中却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心疼,“都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公主您还一次都没穿呢。”
“本公主怎么能穿那个贱人做的衣裳!”提起朝歌,奚姝蔓恨得咬牙切齿,“当真是心机,本公主还以为她走了便无事,谁知道就在眼皮子底下躲着。”
碧痕听得奚姝蔓骂的难听,想必是气急了,稍微皱皱眉头,有些心疼的劝解道:“公主不必着急,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在哪里,还怕对付不了她吗?在眼皮子底下也好,总好过不知道她在哪里。”
奚姝蔓听见这话,凝神想了片刻,方才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却是带着丝丝的恶毒,像是吐着信子的蛇一般:“说的对,这事儿还得好好筹谋。”
因着宫中的人也来找乾坤阁的人做衣服,朝歌的生意蒸蒸日上,加之林羡安在蜀中的人脉,更是又向外地发展的势头。
今天便有几个外地与林羡安相识已久的客商约了朝歌林羡安一起商谈生意,因着是旧相识,几人约在了蜀川楼吃了一顿饭,又就着现下的行业情形说了一番,方才算商定了,谈妥了后便各自回去。
朝歌与林羡安回乾坤阁的路上是要路过一家名唤做启顺斋的糕点铺子,远远地,林羡安看见启顺斋的招牌,便慌忙从马车中探了身子出去,唤那车夫道:“前面启顺斋停一下。”
那车夫应了一声,朝歌好奇的看向林羡安,笑着问道:“羡安哥哥肚子饿了?”
林羡安略微有些赫然的笑一笑,笑容中却是藏了一些宠溺:“去给你卖一些桂花糖糕,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朝歌闻言,不由得略微凝神,这副身体原主儿时的确是与林羡安青梅竹马,女儿家不能随意出门,林羡安每每出府,便会带了启顺斋做的桂花糖糕给她,而她喜欢桂花的香气和糕点的甜味,每每都会吃的精光。
正在朝歌暗自回忆时,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下了。林羡安掀了帘子,跳下车去,不过须臾片刻,已经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他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一擦,便将手中的东西送到朝歌怀中:“歌儿趁热吃吧。”
朝歌笑着点点头,打开手中的包裹一看,桂花糖糕还在冒着热气,白白的热气映的上面满满的果子芝麻格外馨香。
手中捧着糕点,透过雾气,朝歌看见林羡安正用手中的帕子擦擦额角的汗,她一个恍惚,记忆便铺天盖地的涌来。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候林羡安也是怕糕点变凉,买了之后一路狂奔回家中给她,也是现在这样,一面看着她吃的开心,一面笑的高兴。
这样想着,朝歌禁不住心生感慨。世事更迭变换,多少人都不在了,幸好,还有朝阳与林羡安。
她伸手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嘴中还未来得及咬,那糕点便已经是入口即化了。朝歌轻轻一笑,看向林羡安的眼神中带有几分感激几分安慰:“小时候羡安哥哥也是这样,带了糕点给我吃。长牙的时候,有几回还被母亲看见,好一顿说我不爱护牙齿。”
“是。”林羡安闻言,手中的动作却是一顿,似乎是有几分踌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口来,“歌儿,从那时候开始,我便下定决心要对你好。只是后来造化弄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原谅我没能照顾好你。歌儿,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说完,他有些不安的看着朝歌。朝歌眼神微微一垂,却是半天都不开口说话。不知怎么的,明明下定了决心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那天奚晏一出现,便将她的决心都打乱了。
林羡安见朝歌不说话,以为她不同意,咬咬嘴唇说道:“歌儿,那天来的那个人……我知道你与他曾经有过过去,可是过去就过去了,我不在乎。我没有那个人富贵,出身也不及他好,但是我是真心爱你的。我知道自己,只愿意与你共度余生。”
朝歌心下一动,看向林羡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不由得有些恼恨和不解,明明自己最想要的就在眼前,为何心里就是不肯接受呢。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外面的车夫却是突然出声,声音中有掩藏不住的惊慌:“大掌柜的,有好些人拿了家伙气势汹汹的往咱们乾坤阁去呢。似乎像是……去砸场子的。”
“什么?”乾坤阁是朝歌一手办起来的心血,现下听得车夫这么说,“霍”的一下便站起来,“什么人?”
林羡安闻言也是一惊,但是到底多年的阅历在那里,他很快便沉稳下来,按住朝歌,安抚的微微拍拍她的手,沉稳的说道:“走,回乾坤阁。”
车夫应了一声,也不敢再一味走慢求稳,快快的赶着马便往乾坤阁走去。
等两人到了乾坤阁的时候,却见朝阳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秋玉冬荷正带着一众丫鬟们忙不迭的捡起地上的东西,朝阳眼中含着泪愤怒的站在屋子中间指着一群人骂:“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暴民!天子脚下打打杀杀,也不怕进牢么!”
那领头的却是看一眼朝阳,冷笑一声,言语中透露出些许轻慢:“你是哪家的小娃娃,乾坤阁缠上了人命官司,我只说一句,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狗拿耗子!”
朝阳气的脸色发白,转身却看见朝歌和林羡安急急地走进来,顿时朝朝歌扑过去,抱住她哭道:“姐,他们一进来就砸东西,我们问什么他们也不说,只说要等你回来!”
朝歌扫了一眼地上,只见各色狼藉,碟碗都碎了一地,衣服布料也被撕的满地都是,秋玉冬荷几个还在与一些人争夺财物,顿时大为心疼。她冷眼看了一眼殿中拿着家伙的那伙人,语气中满是冰冷:“请问各位,为何而来?”
到底是曾经执掌六宫的人,纵然今日朝歌只以和气示人,但是现下浑身的气魄却是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都震住了。为首的也是一愣,却立刻反应过来,赶忙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你是乾坤阁大掌柜的?”
“是我。”朝歌不卑不亢,看一眼地上的混乱,又安抚的拍拍朝阳,冷笑一声,“不知乾坤如何得罪了众位,使得众位不顾王法纲纪,在这儿大肆打闹?”
“王法?”为首的哼了一声,看向朝歌的眼神中却是带上了几分狠毒,“王法便是杀人偿命!”
朝歌闻言心下不由得一沉,几次三番听得这人口中说起人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略微一凝神,却见身后的林羡安闪出来,挡在朝歌朝阳身前:“这位大哥不说是什么事,难道要与我们众人在这儿耗着不成。既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大哥不妨说出来,乾坤阁干干净净的做生意,必不会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听得林羡安这么说,为首的方才安静了些许,他语气中带了三分悲愤,指着朝歌朝阳说道:“我家老夫人向来身体康健,前几天在乾坤阁买了一件万寿连绵的贴身长衣穿了,这几天却是暴毙身亡!”
“这与我们何干?”朝阳气急,声调也高了不少。
“怎么无关?”为首那人瞪着朝阳,面容狰狞,“我们请仵作看了,正是在你们这儿买的那件衣服上面被泡上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