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派人去杀过他们◎

老夫人脸色一变, 却是立刻道:“我没有,那些山匪只是意外,我从没有派人去杀过他们。”

庆王妃冷笑着没有应对, 一时竟连宋庭元都不说话, 等着老夫人解释。

老夫人道:“我若真要动手, 神不知鬼不觉一碗药下去岂不更好,何苦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也不怪你们怀疑我,这两年衍儿也是如此疑心我的, 但我只知清者自清,这些无稽之谈根本不用解释, 不是我干的,我又要如何自证?”

口说无凭, 庆王妃等自然是不信的,里头的宋锦看看卫琼枝, 见她脸上连怒色也无, 心下奇怪, 又恨卫琼枝没个气性好没意思,便还是透过珠帘往外面探看。

珠帘晃动, 老夫人也瞥见了,倒问了一句:“宋绫就在里面吧?”

宋庭元这时回道:“是风。”

老夫人本来想着把卫琼枝叫出来说话才好, 这孩子是有点傻的,比庆王妃好对付得多,说不准见了她说上几句, 她心一软便说得通了, 但眼下分明卫琼枝就在里面, 庆王府却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她见到人。

老夫人一想起关在狱里的裴衍舟便心如火焚, 话语中更带了些殷切, 继续道:“我宜阳做过的事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对宋绫百般相逼,但那与衍儿无关,我也更没有派人去杀过她,我倒也不怕,任凭你们王爷去查便是。”



庆王妃道:“是要查。”

她说完便抱着孩子起身,往里走去了,见了卫琼枝只道:“你出去见她。”

这时宋庭元也已经进来,相较于庆王妃,他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姐姐与她好好说便是,我们都在里面等着。”

卫琼枝点点头,便朝外面走去,其实她倒是等得有些不耐,虽然庆王妃也是想为她出一口气,但总归是要见到老夫人,又何苦与她废话那么久。

老夫人也已经失了耐心,她紧紧盯着里头的动静,卫琼枝方一出来,她便朝着她的眼睛瞧去,但这一眼却叫老夫人心中希望落空一半,她的眼中已有了与从前不同的神采,那还剩昔日半分的懵懂天真。

怪不得裴衍舟哄了她这么久都没把她哄好,反倒还往宫里去了。

老夫人收敛回心神,努力使自己脸上笑意盈盈,但对着卫琼枝又实在亲切不起来,自己还未开口,却听卫琼枝已经说道:“老夫人今日来不会只是见见我们那么简单。”

“方才我也与你母亲说了,想必你在里面也听见了,之前不是不来见你们,而是不能那么仓促,”老夫人摇了摇头,真话鬼话掺着说便更是无奈,“但眼下我也是为了衍儿,这才连夜过来。”

卫琼枝默了默,很快便道:“我有什么办法。”

裴衍舟一半是替了她才进去的,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一开始她听说老夫人来访,还以为是来给她的宝贝孙子兴师问罪来的,没想到她竟然还低声下气起来。

也不算很低声下气,但比起卫琼枝记忆中那个老夫人来,今日却大不相同。

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声气道:“我也不是无知妇人,衍儿的事我根本不会怪你分毫,说不准就是蒋端玉故意冲着他去的,反倒差点连累了你,我们侯府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是实在没了办法。”

她已经是快年纪六十的人,这会儿本该早就歇下了,却为了孙子奔波,甚至求到了她看不上的人的面前,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实在荒谬。

卫琼枝不由想起那夜丽妃陷害皇后和裴衍舟,这其中一定有蒋端玉的手笔在,也不知裴衍舟到底是为何才得罪了他,包括皇后也是,不过或许也是她天真,朝堂倾轧哪有得罪不得罪的。

见卫琼枝似是有些微出神的样子,老夫人定了定神便继续道:“其余的事,我也不求你什么,若你父亲肯帮,那我感恩戴德,若帮不了,也是情理之中,只有一件事,须得你开了口才行。衍儿的父亲不仅不愿为他去走动,只想着换了一个世子一了百了,也不会牵连了侯府,可我却怎么都不会允他的,虎儿是衍儿的骨肉,若是衍儿真的出事,也该由他来继承,你把虎儿给我抱去了侯府,衍儿的父亲自然就明白了,也不敢再动那个心思。”

这事是极好办的,老夫人甚至都没有求卫琼枝说通庆王去救裴衍舟,但卫琼枝听后蹙了蹙眉心。

她私心下是绝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与荣襄侯府再扯上关系的,也从来没有过要让虎儿去认祖归宗的想法,她生的孩子就只是她的,是她自己愿意生愿意养,和旁的事情都没有关系,而且从虎儿一开始生下来,他的身份就没有明示过,就连庆王府中知道底细的人也不多,庆王夫妇还备着两手准备,若她今后的夫婿愿意接受这个孩子,那便让孩子跟着她去,若不能接受,便由庆王认下虎儿做庶子,只说是外面生的。

如果按照老夫人的请求,这回直接把孩子抱到荣襄侯府去,那虎儿的身世便极有可能瞒不住了,她也就更难脱身了。

老夫人又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虎儿终归是侯府的血脉,我也不要多的,只抱他去一日,明日傍晚前便给你抱回来,不过是让衍儿的父亲绝了他不该有的心思。”

卫琼枝原本面对老夫人只是侧着身子坐着,并不愿意去看她,眼下竟听到老夫人声音中的颤抖,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烛光下,果然见到老夫人一双矍铄的眸中似是有水光。

“你要怪我什么都可以,我只求你此番再救一救衍儿,否则侯府就要散了。”老夫人说着,便要向卫琼枝跪下。

虽论辈分她与老夫人是平辈,但卫琼枝怎么能受得起老夫人这一跪,连忙起身把她扶了。

老夫人若说荣襄侯府,那和卫琼枝是没有分毫关系的,侯府就算没了也与她无关,然而裴衍舟这回有一半是为了她才推出去顶罪的,虽然不知他为何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驳,但卫琼枝也知道毁了雾隐的人应该不是他。

从前的事一码归一码,卫琼枝讨厌他归讨厌他,就如老夫人所言旁的事不多要,要了卫琼枝也没办法去做,但这件事却做不到冷眼旁观了。

卫琼枝思忖再三,才道:“虎儿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侯爷是知道虎儿身世的,老夫人说只是给他看看,摆明了告诉他他想的事没戏,所以知道的人自己知道也就罢了,不能让侯府其他不相干的人也知道虎儿的事,就算知道了,也照样和从前一样,不许往外说出去。”

老夫人舒出一口气,眉心终于舒展开来,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答应你,我心里也有计较,绝不会先把虎儿的身世外传,这你放心。”

卫琼枝闻言便朝里面望了一眼,庆王妃已道:“元儿把人抱出去。”

宋庭元抱了虎儿出来,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虎儿已经睡着了,卫琼枝贴过去亲了亲他的小脸,老夫人便上前来亲自把虎儿从宋庭元手中接过。

宋庭元道:“夜里风凉,老夫人还是赶紧回去,也免得吹坏了虎儿。”

老夫人点点头,又向里头坐着的庆王妃道了一声谢,脚步却又有些迟疑:“衍儿的事……”

说到底来要虎儿是其一,其二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不想着让庆王府捞裴衍舟一把呢,借着孩子的事放软了态度,大家才都好说话。

“我会向父亲再提。”宋庭元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将老夫人送到院外。

等他回来,卫琼枝还是在那里坐着,一桌子佳肴因为老夫人的到来已成了残羹冷炙,庆王妃和宋锦这时也已经出来,宋锦吩咐人重新去做了热菜上来,庆王妃脸上则还有些不高兴。

宋庭元也一同坐下,想了想最终还是对卫琼枝道;“有一件事他没告诉你,我本来也不打算说的,但到了眼下这般田地,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衍舟确实私下让一支禁军侍卫加紧在你附近巡逻,他是怕你出什么事,也并非像蒋端玉所说的那么严重,南衙禁军又岂是他能调动得了的,不过是凭着私交想护住你一二。”

卫琼枝一愣,她先前也听到过这话,但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蒋端玉故意陷害,就和那日凤仪宫的事一样。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放在以前自然无事,然而蒋端玉已然逼得那样近,裴衍舟难道就不知道他这么做很可能会被拿住把柄吗?即便没有雾隐一事,也很有可能被蒋端玉大做文章。

但卫琼枝没有问出来。

到了第二日,老夫人果然亲自把虎儿送了回来,裴硕和赵氏也跟着一同前来,既有虎儿在,裴硕绝了念想,倒还忌惮庆王府在裴衍舟身后,便只能听了老夫人的话,前去各处为裴衍舟奔走疏通起来。

卫琼枝抱了虎儿回房,等把虎儿哄睡之后,她静静地坐着看了一会儿虎儿,便起身去了庆王书房,对庆王道:“父亲,我想再进一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