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玄素惊叫一声。
姜贞羽立刻会意,伸手想要抱住荀馥雅,岂知容珏快她一步,将荀馥雅拥进怀里。情况发生了些突发状况,与计划有所出入,但是姜贞羽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神色焦虑地对着荀馥雅喊:“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啦?回应一下师姐呀。”
“……”
荀馥雅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无法睁眼确认,只能继续装死。
容珏察觉到荀馥雅的伪装,淡漠的眼眸微动,将人小心翼翼地交到姜贞羽的手里。
赵怀淑见荀馥雅毫无反应,吓了一跳,可随后又想到可能是宫女下的毒太多了,以至于荀馥雅此刻昏迷不醒。她想凑过去看了一眼,可姜贞羽抱紧了荀馥雅的脑袋,玄素挡在前面,满怀敌意地瞪着她,仿佛在防贼。
朝臣们本来就感觉机会渺茫的,但还是忍不住对荀馥雅抱有一丝期待,如今看到荀馥雅晕倒了,顿时乱成一窝粥。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谢少夫人晕了。”
“天哪,她被吓晕了?果然是弱女子啊,不堪重负!”
“在这驭天弓面前,再聪明也没用啊。我们这些男子尚且不能拉弓这驭天弓,她一个女流之辈又怎么可能拉动?哎,看来这回输定了。”
……
犬戎使者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哈哈哈,看来你们这位谢少夫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直接晕了过去!”
他嚣张地问老皇帝:“天启的皇帝,怎么样,直接认输吗?”
无人拉得动驭天弓,老皇帝本来就没信心了,如今荀馥雅突然晕倒,犬戎使者还当面奚落,他顿时感觉面上无光,想要早点结束这一轮,可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不认输。”
他循声望去,站出来说话的人是荀馥雅的四师兄萧应离。
“对,不认输。”
荀馥雅的三师兄张珩跟着站出来。
他们一起向老皇帝拱手,异口同声地请命:“皇上,让我们师兄弟试一试。”
老皇帝见他们态度坚决,又是姜夫子门下的弟子,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遂不理会犬戎使者,让他们去试一试。没想到萧应离居然勉强拉开了,这瞬间燃起了他的希望,朝臣们也热烈欢呼。
犬戎使者没想到天启居然有人能拉得动驭天弓,顿时震惊得目瞪口呆,但是他还有后招,并不慌。他向老皇帝提出要求,让他们尊贵的妙光公主来出战。
妙光公主的箭术也是天下无双的,萧应离虽然能拉得动驭天弓,但是箭术一般,根本不足以应对,老皇帝自然是不肯。朝臣们纷纷嚷着,若是妙光公主出赛,那么天启这边也要让路子峰来出赛。路子峰的箭术天下第一,所向披靡,犬戎使者怎么可能答应,遂天启大臣和犬戎使臣开展了唇枪舌战
而在朝臣们吵得面红耳赤时,天光乍现,姜贞羽将昏迷不醒的荀馥雅交给玄素,跑到老皇帝的面前,神色忧郁地说道:“皇上,臣妇师妹她……”
她故意欲言又止,厚着脸皮向老皇帝请求:“你能不能恕她的无罪?”
赵怀淑知晓老皇帝一向容易心软,抢先拒绝了姜贞羽的无理请求:“不行。当初是她立下赌约,向我们保证赢得比赛,我们才让她出赛的,如今她辜负我们的信任,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装晕,让天启成为了笑话,若不处决了她,我父皇如何向臣民交代?”
她说得振振有词,瞬间将老皇帝稳住了。
姜贞羽努力劝说老皇帝:“皇上,请你让大家再等一个时辰,等臣妇的师妹醒来,一定会为天启赢得比赛的。”
赵怀淑深信荀馥雅早已中毒,面对姜贞羽的请求,疾言厉色道:“她一个民妇何德何能让满朝文武和异族使团等她?你这不是为难我父皇吗?”
姜贞羽收敛眼眸里的锐气,委婉地说道:“满朝文武百官不是一个都不能拉动驭天弓吗?等一等又何妨?再说了,不等我师妹,接下来的两轮比赛是不是怀淑公主出战,为天启赢得比赛呢?”
赵怀淑凛然说道:“如果需要,本公主定会义不容辞。”
姜贞羽不屑地冷笑:“说的好笑,若是你能行,又何必我小师妹出马呢?”
她看向老皇帝,坚决请求:“皇上,臣妇认为我们很有必要等师妹醒来再比赛。”
赵怀淑坚决道:“父皇,不能等啊,这会让人看笑话的。”
姜贞羽冷冷地讽刺她:“怀淑公主是怕我小师妹醒来赢得比赛,夺了你的风采吗?”
赵怀淑气急,一时口快,脱口而出:“你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她都中毒昏迷了,怎么醒来?”
姜贞羽困惑蹙眉,问赵怀淑:“怀淑公主怎知我小师妹中毒了?”
老皇帝困惑地看向赵怀淑,赵怀淑心中一惊,欲想狡辩,不料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会中毒?”
刚才还昏迷不醒,神色痛苦的荀馥雅,如今站了起来,笑声从容地看着她,完全不像是个中毒的人。
荀馥雅不给赵怀淑开口的机会,边说边走向老皇帝:“皇上,臣妇没事,刚才只是臣妇太累了,睡着了而已。不过,臣妇在怀淑公主给的鹤氅里找到了一些毒针。”
听到这里,姜贞羽立马将那些毒针递给老皇帝。
荀馥雅见老皇帝看过,身边的贴身太监拿走,便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赵怀淑,笑道:“天气有点凉,这鹤氅臣妇就暂且借来穿着把,至于这十二根银针,臣妇就不需要了,皇上还是还给公主吧。”
赵怀淑一丝慌乱,赶紧跪地向老皇帝解释:“父皇,我不是!我——”
荀馥雅打断她的话,笑道:“怀淑公主,臣妇没说你特意在自己的鹤氅里放毒针向民妇投毒哦,只是若民妇没发现这些毒针,这场比赛那民妇就输定了。哎呀,这个投毒之人真是恶毒啊,竟胆敢在公主的备用鹤氅里面放毒针,还不被察觉,还是揪出来的好。”
看到赵怀淑面如死灰,她的心里丝毫没有半点怜悯。
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算计,导致她在比赛中失利,被关进牢狱里。玄素在得知当日她穿的鹤氅里藏着毒针,导致她发挥失常,发了疯似的去找这个女人算账,结果被害成人彘,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她出狱后,看到痛苦不堪的玄素不断地求她杀了自己,不断地求着,日夜地求着,最终她实在看不得玄素这样活下去,含泪结束了玄素的痛苦。
如今,她绝对不会再让这个女人害人。
把话撂下后,她不理会赵怀淑难看的神色,走上射箭台,高声喊停那些还在吵吵嚷嚷的大臣们还来势们。
“各位大人,犬戎使者想请妙光公主来跟民妇射箭,那就顺从他的意愿吧,民妇也想领教一下妙光公主的箭术。”
犬戎使者脸色一喜,直接说荀馥雅不知死活,有她后悔的。老皇帝这回倒是不怀疑荀馥雅,命人将妙光公主请过来。
当妙光公主看到与自己比箭术的人是荀馥雅时,暗自骂这群蠢货。
荀馥雅瞧见被关押的妙光公主风采依旧,谦卑有礼地笑道:“妙光公主,许久不见。天启作为东道主,你是来宾,就先让你射箭吧!”
妙光公主没心情跟她闲谈,拿起驭天弓,专注地射箭。她射出来的成绩让人惊叹,命中十环,正中眉心,引来了犬戎使者和异族使团的一阵欢呼。
犬戎使者更是不忘给天启这边一个下马威:“哈哈哈,天启的皇帝,多写你们的谢少夫人成全!我们的妙光公主不仅人美,还箭术无双,看来你们的谢少夫人不自量力,在后悔呢!”
老皇帝无法辩驳,表情有些难看。他跟在场的人一样,都认为妙光公主这次赢定了,心情变得非常不好,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场上的荀馥雅一眼。
大臣们纷纷指责荀馥雅太过于自以为是,唾弃她一介妇人,难成大事。荀馥雅丝毫不受周围的人影响,跟妙光说了一句:“瓦达大王子真的很强悍,你知道我是如何射杀他的吗?”
妙光不说话,只是紧盯着她。荀馥雅每回胜券在握的时候,总会微微扬起嘴角。虽然周围的人都不看好荀馥雅,但是她知道,自己赢不了这个人。
荀馥雅想要心无杂念,从妙光手中接过驭天弓的那一刻,她拿出一方手帕蒙上眼,而后竖起耳朵聆听风声,搭上弓箭射出去。第一箭,正中红心。第二箭,插在第一箭的位置上;第三箭,插在第二箭的位置上,第四箭;插在第三箭的位置上;第五箭,箭靶的红心被射穿了,破了一个洞;第六箭,箭从静止的箭靶洞□□出,箭插在了十里外的使者护卫头上;第七箭,箭从晃动的箭靶洞□□出,箭插在了五十里外的犬戎旗杆上;第八箭、第九箭、第十箭,“嗖嗖嗖”的三声,三箭齐发,从箭靶中间的洞口飞出,三把箭竟然稳稳地插在距离百里的城门上。
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神乎其技!
谁胜谁负,有目共睹。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
这世上竟有人的箭术跟路子峰一样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
不认识荀馥雅和路子峰的人,此时此刻,皆怀疑荀馥雅是路子峰的亲传弟子,而认识他们的人,也在怀疑。
荀馥雅取下手帕的那一幕,在初升的阳光下看到自己的箭术,微微吃惊了一下:“哎呀,没想到我这箭术还能进步呢!”
玄素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地冲上去拥抱着她:“小姐小姐,你实在太棒了,太棒了!”
随即,姜贞羽、容珏、萧应离等人纷纷围拢过来,为荀馥雅取得胜利而高兴。
许久之后,宏大的宫殿之中,群臣才齐声喝彩:“好样的,经过不让须眉啊,厉害!”
妙光公主知晓荀馥雅的箭术了得,可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一刻甘拜下风。
难怪她能杀掉我杀不掉的人!
如此想着,妙光公主下了场,骂了犬戎使者一句:“蠢货!”
犬戎使者愣在原地,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他们是草原上最凶悍的男子,居然输给了一个弱女子,他们最神圣最厉害的武器,居然成了这个女子手中的玩具,而且他们不仅输了,而且输得非常彻底。
面对犬戎的落败,异族联盟的使团大失所望,而完颜希宗的表情异常的平静。
天启这边,朝臣们欣喜若狂,纷纷转变对荀馥雅的态度,对她夸赞不断。最高兴的要数老皇帝。老皇帝自从当上了皇帝,一直看异族的脸色,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窝囊。谢昀是头一个为他扬眉吐气的人,而荀馥雅是第二个让他狠狠打脸犬戎族,让他拥有天启皇帝荣光的人。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找回了皇帝的自信,找回了皇帝的尊严,心情无比的愉悦,遂大声说道:“王卿听令,你为我天启立下大功,朕特赐封你为县主。”
众人皆为荀馥雅获得这个无上的荣誉感到高兴,纷纷向她祝贺,可荀馥雅、玄素和姜贞羽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荀馥雅并非是辛月,若接受了封赏,等于罪犯欺君。
她跪下来,恳求老皇帝收回成命:“皇上恩赐,民妇不胜惶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改赐黄金吧,民妇挺穷的!”
众人听到她居然拒绝当县主,纷纷觉得她不知好歹,可她最后说的一句“民妇挺穷的”,又把众人逗笑,直言她一介村妇,真没见识。
老皇帝被拒绝了心里很不爽,但是方才赐封想来也是一时冲动,毕竟荀馥雅的身份地位太低微了,一下子当上尊贵的县主有点过头了。他和蔼地问道:“若你不想当县主,朕也不勉强,就赐你黄金一百两,如何?”
虽然老皇帝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不满意,但荀馥雅依然感觉到老皇帝的心情不错,便放心地应了下来:“民妇谢主隆恩!”
萧应离在身后开玩笑似的说道:“呵呵,今日之后,恐怕我们这个小师妹名震整个天启了。”
张珩也开玩笑似的笑道:“何止,恐怕今日之后,我们这个小师妹穷疯了也教整个上京城的知道。”
就这样,来自犬戎使者的挑战以失败告终,犬戎使者最终没能无条件迎接回他们的王子和公主,只能灰溜溜地跟随异族联盟的使团回犬戎族,来日再来商讨条件。
老皇帝派荀况负责送走使者的事宜,便迫不及待地大摆宴席,荀馥雅等人只能推迟一日前往南陵。
这宫廷宴会的模式百年不变,跟那日招待犬戎族使者差不多,群臣到齐,一起坐在案几上给皇帝歌功颂德,喝酒聊闲话。只不过今日的宴会赵怀淑缺席了,而老皇帝身边坐着孝贤皇后。
上一世,荀馥雅未曾有缘见到这位德才兼备的孝贤皇后,如此得见,真是人如其名,给人一种很贤惠有德的感觉。孝贤皇后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依然风韵犹存,美得艳丽多姿,可以看得出她年轻时有多美。难怪老皇帝钟情她这么多年,后宫妃嫔三千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看来谢昀的美貌源自这位冠绝后宫的孝贤皇后啊,那眉目真的与孝贤皇后神似,就是不知道老皇帝有没有发现,别的人有没有察觉。不过,也就除了眉目相似,孝贤皇后这般和善有礼,又有谁能想象得到暴戾阴狠的谢昀是她的儿子?
上一世,她不明白这样慈善的皇后,究竟是何人害她死在荒井里?而这一世,她似乎有了些眉目。
今日的宴会,荀况携带家眷出席,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谈及子女更是笑意盈盈,引得其同僚笑称他们是夫妻的典范。
宴过片刻,荀馥雅不知道是因为心里难受还是什么上一世的事,不停地喝着酒。这些酒浆顶多算黄酒一类,度数不高,喝着酸酸甜甜,她没觉得如何,但在旁边姜贞羽看来,她这样喝酒的模样有点猛。
就连站在她身后的玄素都忍不住上前提醒:“小姐,不要喝多了,万一殿前失仪,那可是大罪哦!”
听到殿前失仪四个字,荀馥雅不知为何,感觉莫名地心酸。上一世,荀况总是叮嘱她莫要殿前失仪,教了许多她应对朝堂官员的礼仪和知识,那时候的荀况就像个父亲那样和善地待她,教导她……
可是,当她出赛失利,惹得老皇帝震怒时,荀况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出来,请求老皇帝处死她,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哀的女儿。
她被关押在天牢数日,被荀况从天牢里捞出来,那时候的她又天真的以为荀况是爱她的。可是,她又犯蠢了。她没想到,就仅仅的几日,外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皇帝暴毙,七位皇子忙着争权夺位,搞得天下大乱,死伤无数。当她被,七位皇子死得只剩下三位了。
赵玄朗势单力薄,不想参与残酷的王权争斗,容珏护着他远离京城,将他藏了起来。二皇子赵启仁有谢昀和赵怀淑支持,势头强劲,与荀况一直扶持的三皇子赵玄德展开了激烈的争斗,而以永乐侯李琦为首的一派想要拥戴李琦坐上皇位,也加入了权利的争斗中。
她就是在三方势力势均力敌的时候被放出来的。荀况要她为自己出谋策划,为三皇子夺得帝位,那一刻,她的心凉透了。其实,在在荀况请求老皇帝处死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荀况对她毫无亲情可言,她想要一家三口团聚的美梦不可能再实现了。三皇子赵玄德好逸恶劳,毫无怜悯之心,这人德不配位,她不想为其筹谋,也不想再帮荀况了……
她胡乱想着前世的事,酒意涌至脸上,眼眸里顿时多了一丝迷离之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玄素啊,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荀况是王氏要找的负心汉,是我爹啊!我爹是当朝首辅,可我却不能认他,我的心里堵得难受!玄素啊,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我爹啊。”
玄素看着她醉态初显,说的话都教人听不清楚了,只好向姜贞羽求助:“贞羽姐姐你快点想法吧,如果小姐真喝得烂醉如泥,等一下皇上怪罪,可怎么办呀?”
姜贞羽瞧见荀馥雅那模样,不由与玄素相视一眼,心中拿定了主意:“算了,让她挨在我身上,就让她醉了吧,若此刻她不醉,今晚来敬酒的人多,她到时候也得醉。”
玄素被她说得的话绕昏了头,只是关心地念道:“哎,小姐好好的,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呢,多伤身啊。”
姜贞羽惊讶:“你不知道?”
她意有所指地用看神示意玄素看向斜对面,玄素看到荀况,终于想到这人像谁了。她仿佛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赶紧捂住想要惊叫的嘴,低声道:“天哪,老爷居然是荀首辅?不是,小姐不是说老爷已经死了吗?”
面对玄素的困惑,姜贞羽无法解答,只是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还是等你家小姐酒醒后再问她吧。”
“嗯嗯!”
玄素认真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多看荀况两眼,心想着:夫人一直找的老爷原来一直有家室了,那夫人岂不是伤心死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开窍了,明白了荀馥雅为何不想让王氏来找荀况相认了。这个荀况活脱脱就是画本里面的那个陈世美。
李琦自然也将荀馥雅的醉态看在眼里,也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只是冷眼旁观着,没有凑热闹。他在想,荀馥雅一直在破坏他的计划,他是先夺位,还是先将这个女人藏起来的好呢?
一直与孝贤皇后轻声交谈的老皇帝,此时唇角微绽笑道:“皇后啊,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都是拜那位姑娘所赐呀。”
孝贤皇后一直沉默着,只是偶尔在老皇帝发问的时候才会轻声回答几句,自从太子失踪后,她就变得对老皇帝爱理不理,对世间的一切兴趣缺缺。
她顺着老皇帝的眼光望去,看着姜贞羽正抱着一名已露醉态的娇俏姑娘,好奇问道:“那位姑娘就是谢少夫人,创立新诗体,让犬戎使者败退的奇女子?”
“正是!”老皇帝难得看到孝贤皇后感兴趣,遂吩咐荀馥雅,“谢少夫人,皇后向来喜欢诗词,你给皇后献上一首新体诗吧!”
姜贞羽听到老皇帝点名要荀馥雅作诗,正要上前告知荀馥雅醉了,岂知荀馥雅挣扎着站起来。
她酒意上涌,确实有些迷糊,但这番殿前对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自嘲一笑,对着龙椅方位一拜道:“皇上,民妇只会些酸腐句子,哪里敢在皇后面前献丑。”
孝贤皇后认为荀馥雅是谢昀的妻子,不该这样自称,这一声“民妇”她听得别扭,便和善地提醒她:“谢少夫人,谢昀贵为当朝大将军,你身为他的家眷,理应自称臣妇才对。”
知情者欲上前解说,可荀馥雅醉得迷迷糊糊,只感觉这人和蔼可亲,像王氏那般待她温情,她也懒得想各种缘由,干脆应了下来:“臣妇感谢皇后教诲。”
想到上一世,这位孝贤皇后惨死在破庙的荒井里,尸体与被破庙主持害死的一百名少女同眠,无人知晓孝贤皇后死之前遭受过什么样的虐待,大家都不敢去想,只是看到谢昀发疯一样寻找孝贤皇后的尸体,癫狂地放火焚烧,便觉得触目惊心,沉痛不知归路。
荀馥雅的眼眸有了些湿润,她不想看到那样的孝贤皇后,那样的谢昀了,忍不住悲伤地说道:“皇后,皇后,你去看看谢昀吧,他很想你,一直都很想见你,你一定要去看他,他是你——”
姜贞羽见荀馥雅开始将胡话了,赶紧将人拉下来,下跪拱手向老皇帝和孝贤皇后谢罪:“皇上、皇后请恕罪,师妹今日实在太高兴了,才喝酒贪杯,醉酒说胡话,冲撞了皇上皇后!”
老皇帝心有不悦,正要开口责骂,却被孝贤皇后阻拦。孝贤皇后知晓谢昀和荀馥雅都是天启的大功臣,不想因为一些琐碎事就为难他们,便道:“既然醉了,就送她回去好生休息吧,妇道人家,还是莫贪杯的好。”
“感谢孝贤皇后教诲,臣妇一定会让师妹铭记在心的。”
姜贞羽暗自松了口气,恭顺地向孝贤皇后和老皇帝行了礼,转头走向荀馥雅。
岂知,荀馥雅回到席间,不顾醉意已浓,又倾一杯,让微酸酒浆在口中品咂一番,眉头紧锁,念起诗来:“劝君不要酩酊醉,天下未定愁未醒。通途大道障碍多,只攀文人行路难。可与将才永相随,踏破山河破春晓。寻春夜尽到天明,千里旭日映山河。”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然后马上变成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谁开口说话。
荀况地双眼渐渐眯了起来,目光幽深里透着一丝欣赏。李琦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望着荀馥雅的眼神越发恐怖。
满堂俱静,老皇帝双眼里清光微现,满脸微笑,双唇微启,吟道:“谢夫人醉酒了还能作出这样的佳作,真是当世诗仙啊!还是赶紧送她回去吧,免得我天启不小心损了一名人才?”
老皇帝这话意味不明,似乎高兴又似乎在发怒。现场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姜贞羽明白了许多事情,倒是平静了下来,将酒醉后的身子斜斜倚在案几上的荀馥雅扶起,与玄素一同跟皇帝皇后告别,便带人离开宴会。
张珩举壶而饮,如鲸吸长海般,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壶中酒浆倾入腹中,一个酒嗝之后,酒意大作。萧应离见他今日本就喝得极多,此时急酒一催,更是面色红润,双眸晶莹润泽,身子摇晃不停,又荀馥雅她们离席,便扶着醉醺醺的张珩向皇帝皇后告辞,匆匆离去。
皇帝皇后见年轻人陆续离场,自己也乏了,便让众人随意,在众人的跪拜中搀扶着离场。
容珏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淡淡地看了一眼荀馥雅他们离开的方向。
车至太学书院,消息灵通的太学书院诸人早就知道荀馥雅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太学书院上下与有荣焉。在众人的簇拥下,玄素兴高采烈地将荀馥雅背下马车,姜贞羽亲自开道,将她送入卧房之中,然后亲自下厨去煮醒酒汤。玄素担心丫鬟不够细心,小心地拧着毛巾。沾湿着她有些干的嘴唇。
醉酒后的荀馥雅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只是梦里依旧不得安。
梦里,她玉面朝下趴伏在贵妃榻上,整人安静得有点过分,粉红的衣裙贴着身体曲线垂落,满室春色流淌。
有个男子侧身坐在她身后,织金绣银的衣摆与她的衣裳重叠在一起,几乎分不出你我。
屋子里烛火明灭,不时跳动,将两人的影拉得极长。
满室的春色在烛火呢喃中静静地流淌着,似乎只过了须臾之间,也似乎过了许久,那个男子终于动了。男人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枚白玉小玉佩,那个小玉佩只有木质长短粗细,两端系这红绳。
男子抬手,拎着红绳,递给她,嘴里不知道在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难受,男子如同冰凉的玉石,引诱她忍不住靠近。
她攀爬过去,紧紧地拥着,触碰着,脑子一片混沌,只是感觉冰凉的玉石陡然接触皮肤,叫人打了颤,舒服得无法形容。
男子回过头,漂亮的眉目里充斥着怒意,但是那张玉白清俊的面容却带着好看的羞红,使得他看起来分外诱人遐想。
“小师妹,莫要太过分!”
他的轻斥声怒中也带着青涩的羞怯,牵动了荀馥雅的心神。
荀馥雅笑吟吟的,伸手抚摸着那张好看得不得了的脸,迷醉着询问:“这世上怎会有人生的如此好看?如此好看的人偏又如此青涩害羞,呵,这是在**谁呢?”
男子浑身一僵,再次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小师妹,请你自重,莫要、莫要……”
“呵,谁是你小师妹呢,你莫要什么?嗯?”说话间,荀馥雅伸手穿过红绳,嘴里衔着玉佩,抬眸笑看男子,“你可知,我就爱你这样的,你这样子就像,就像、就像我的……”
她的眼眸里盈着一汪春水,在红绳的牵引下,顺着微微凹陷的背脊滚过,留下一串暧昧不清的划痕,却在关键之处,被蓦然抓住了手。
“够了,小师妹,你看清楚我是何人?”
随着男子的一声怒斥,荀馥雅的眼眸不再变得迷糊,男子那张淡漠泛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容珏大师兄!
……
“呼!”
荀馥雅瞬时被那张脸惊醒,醒来时,整人热汗涔涔。
如今已经进入了春末转夏,天气已经转热,暑气正悄然袭来,蒸腾的热意灼得人口干舌燥。
荀馥雅坐在榻上好半晌,才从梦里回过神来。
梦境里的一切都太过真,以至于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她羞愧地捂着脸,独自懊恼。
怎么醉个酒,就做这种混账梦呢?真的是太混账了,怎么可以亵渎大师兄,要死了!还要不是真实的,没人知晓。
“小姐,怎么啦?还是不舒服吗?”
玄素此时端着水壶进来,瞧见荀馥雅这模样,关切地走过来。
荀馥雅做了那种梦,感觉自己此刻连玄素都没办法面对,心虚地说道:“没事,宿醉难受。”
玄素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像个老嬷嬷那般念叨着她:“那以后就不要贪杯醉酒了,你看你昨晚都差点闯祸了。”
荀馥雅想起昨晚那个梦,摇头表示:“不会有以后了,再也不醉酒了。”
今日是他们启程前往南陵的日子,荀馥雅下了床,在玄素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正在洗脸时,姜贞羽走了进来。
姜贞羽边走向荀馥雅边说道:“卿卿,我们商讨了一下,早饭后就启程,免得又被别的事耽搁。”
玄素不知道前往南陵的事,好奇地询问:“这是要去哪里呢?”
荀馥雅心想着可以趁机斩断玄素跟江骜这段孽缘,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后,对她说道:“我们要去南陵江家游玩,你想去么?”
提到江骜的事,玄素的脸上显出难得的娇羞:“小姐你真讨厌,明知故问,奴婢这就去准备准备!”
言毕,她提起裙摆,向姜贞羽行了个礼,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姜贞羽走进荀馥雅,困惑地问:“玄素为何如此兴奋?”
“唉,别提了,被一段孽缘害的。”
荀馥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无意一般,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姜贞羽眼神尖锐,注意到荀馥雅后颈竟然出现了几个红点,赶紧说道:“卿卿,你等等,脖颈让我瞧瞧。”
荀馥雅不疑有他,顺从地让她细看。
姜贞羽看了一眼荀馥雅的后颈,发现那里竟然出现了几个红点,像是刚刚被针扎出来的一般,汩汩往外冒血,顿时愣住了。
荀馥雅这些痕迹昨夜回来之前还没有,今日起床便出现了。难道……
她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荀馥雅的床榻前,蹲下身来,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枕头和床垫上抚了抚,觉得手感有异,随后脸色微微变了。
荀馥雅见她神情郑重,便知道内里藏有玄机,走过来,也往上面搜查。只见柔软的枕头内,有一小块向旁边翻起来,冒出些刺来。仔细一看,又不是刺,而是几根细针,细如毫毛一般,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枕头上这些细针极短,并不十分历害,再有那块皮毛挡着,平常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只要人人枕上去,稍微用力,这些细针就会扎破皮肤。
姜贞羽倒抽有口冷气,怒道:“这些黑心的奴才,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这一套,实在可恶至极!”
荀馥雅想不到赵怀淑的手已经伸到了太学书院来,情绪并没有姜贞羽那般激动,可能是上辈子经历了太多这种事,如今面对时,她反而平静起来。
她想了想,说道:“师姐莫要为这等小事动怒了,我们拆掉细针原封不动送回去就是,论身份地位,我们斗不过她的。”
这个“她”指的是何人,两人心照不宣。
荀馥雅想到上一世玄素被赵怀淑害惨的那一幕,眸里闪过一丝冷意。她很担心这一世的玄素再冲动行事,害了她自己,便跟姜贞羽说道:“我们赶紧将这些细针弄下来吧,这个事希望师姐能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让玄素知晓。”
姜贞羽想到玄素那冲动鲁莽的个性,没有去问荀馥雅缘由,与她一同将细针□□。
跟上回那样,荀馥雅将细针包好,递给姜贞羽去处理。
姜贞羽拿着那一大包细针,觉得很扎手,不想荀馥雅就这么被欺负,遂拿着找路子峰。
黎光暖暖,此刻,路子峰坐在房间的窗台前喝闷酒,为谢昀临走前交代的事烦恼着。媳妇要走了,他想跟着去,可又不得不留在上京城调查。
姜贞羽走来就瞧见路子峰在喝酒,心中无名火种窜起,说话的声量也大了些:“路子峰,你给我过来一下。”
路子峰一大早看到姜贞羽,喜出望外。媳妇难得主动找他,他盯着人看了会儿,‘啧’了一声,跑过去伸出将人搂入怀里,强势地吻她。
他以为,凭着姜贞羽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她一定会推开。可姜贞羽一点也没有挣扎,相反,还闭上了眼。
路子峰眉峰轻挑,吻从霸道强势变成了温柔缠绵。
一吻结束,路子峰用额头抵着姜贞羽的额头,邪气笑道:“怎么突然这么听话?嗯?”
姜贞羽气息不稳,眼底有被勾起来的欲望,可说出的话却薄凉至极:“路子峰,你什么时候玩腻?”
路子峰眼底不易察觉的缱绻因这句话收了收,眼眸变得深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