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峰伸手摸摸鼻子,厚着脸皮挨近姜贞羽,笑道:“你不懂,我们这是夫妻情调!”

姜贞羽低垂着头不语,不知是心虚还是羞敛。

荀馥雅自然不想打扰别人夫妻小打小闹,端坐着。只是身旁坐着的偏偏是容珏,她紧张得腰杆子挺直,目不斜视。今日她身穿蜜合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发上别着点金凤簪,自有一番清雅高华。

容珏不曾想到,自己当日垂青的才子竟然摇身变成了清雅娇媚的才女,还成了自己的小师妹。如今这位新晋小师妹就坐在自己身旁,身上那沁人的芳香不是散发过来,偏偏是他所钟爱的梅香,顿时紧张得挺直腰杆子端坐,目视前方。

众人瞧见他们这般坐姿,仿佛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觉得很新奇。

范夫子打趣道:“你们两个这般,不用介绍都知道你们师出同门了,这坐姿一模一样,哈哈哈……”

姜贞羽笑了:“范爷爷,你怎知他们不是夫妻?”

此言一出,荀馥雅和容珏都紧张了起来,荀馥雅偷偷伸手去推了一把姜贞羽,被姜贞羽躲开。

范夫子认真地打量两人一番:“唔,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干脆你们在一起得了。”

荀馥雅羞得无法抬头,容珏虽然羞得双颊泛红,但站起来向范夫子拱手行礼,正经八百地说道:“范夫子,事关女子名节,还望慎言!”

荀馥雅欲想告知众人,她已嫁为人妇,可又觉得若是这么一说,会让范夫子感到难堪,便作罢了。

范夫子轻叹:“容珏啊,男子太过于正经,很难讨到媳妇的。”

容珏淡漠的眼眸动了动,便不多言。

众人觉得无趣,便没了打趣的兴致。姜夫子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两人,也觉得他们般配,心里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共创太学书院的神话。他将子弟们都叫上前来,给他们介绍荀馥雅,并表示,虽然荀馥雅年龄比赵玄朗大,但是这一世比赵玄朗晚入门,在弟子当中排行第六。对于荀馥雅的事迹,众人皆知,也很喜欢这位小师妹,互相拱手行礼,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回坐席闲谈。

他们陪姜夫子和范夫子闲聊,无非是讲以前在书院读书的事,如今所谋的事,对于二师兄是谢昀这事,如今他们都知晓了,但是姜夫子不愿提起这人,也就没人敢问。而五师弟赵玄朗居住在宫中,宫中有门禁,他自然是想来也来不了,没人提着一桩。喝些茶,姜夫子有些乏了,便与范夫子离场。

两位夫子离开后,他们几个便不再拘谨,表现得犹如脱兔。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并不居住在上京城,这次来上京城也是因为各自的私事,顺便看望一下姜夫子,没想到姜夫子在这时候收了个一鸣惊人的小师妹。他们对荀馥雅的事很感兴趣,围上来问个不停。

荀馥雅对于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并不是很熟悉,上一世这两位师兄并不在上京城生活,与他们甚少往来。她只知晓这两位师兄一见面就互怼,有他们在的地方就会热闹起来。

三师兄张珩见荀馥雅长得乖巧,笑着逗她:“小师妹,乖,叫一声三师兄来听听?”

荀馥雅并不反感,甜甜地叫了声:“三师兄!”

张珩感觉整个人都酥软酥软的,正向继续聊下去,被坐在隔壁的萧应离一把推开:“小师妹长得真水灵,是哪里人氏啊?”

荀馥雅好脾气地笑道:“清河人士。”

张珩并未听过这个地方,但友善地笑道:“清河啊,一听就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你四师兄我居住在昙城,以昙花闻名,若小师妹对昙花有兴趣,师兄我可以接你到昙城游玩几天的。”

面对热情的邀请,荀馥雅客气地笑道:“感谢四师兄美意,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

萧应离瞥了张珩一眼,嗤笑道:“几朵破花有什么好看的,小师妹还不如来我姑苏吧,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们姑苏历来都是游玩的好地方。”

张珩气炸了:“地方好有何用?这人一肚子坏水,看着就影响心情。”

萧应离继续嗤笑:“不就抓鱼的时候吓跑你的鱼吗?你至于这般小肚子鸡肠,在小师妹面前说我一肚子坏水。”

张珩激动地怒诉:“那是普通的鱼吗?那是我的幸运锦鲤。”

萧应离再次嗤笑:“那条鱼长得那么挫,哪点看上去像幸运锦鲤,你别无中生有。”

张珩气得嘴都歪了:“你长得这么挫都能叫萧应离,我的鱼为何不能交幸运锦鲤。”

“你——”

正当萧应离要回怼时,姜贞羽轻哼一声,圆场道:“嗯哼,上回两位不是说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又一起抓鱼了?”

萧应离看了张珩一眼,心虚地别过脸去:“没什么,就突然想抓鱼,刚好碰上的。”

张珩也心虚地别过脸去:“嗯,对,没错,刚巧碰上的。”

两人的神色怪异,耐人寻味。众人往他们的身上瞧了瞧,信他们的鬼话才怪。

路子峰摸了摸腰间的酒壶,酒瘾犯了。他看向姜贞羽,心思微动,笑着提议道:“夫子不在,我们这些年轻人再喝茶就没意思了,不如上酒吧!”

姜贞羽眼角一跳:“你这酒鬼,自己馋酒就算了,别带坏我的师弟师妹。”

路子峰嬉皮笑脸道:“冤枉啊小羽,我这怎么算带坏呢?诗中有云,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也是在跟圣贤学习啊。”

姜贞羽又怒又觉得好笑:“一派胡言。”

路子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向众人,笑问:“那这酒还喝不喝啊?可是正宗的一品红哦!”

“喝!”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应。

路子峰向姜贞羽露出得意的笑容,姜贞羽轻捶了他一下。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好酒上来了,众人迫不及待地斟酒,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直接跟路子峰竖起了大拇指,大赞好酒。随后他们争抢着去跟荀馥雅敬酒,荀馥雅想起自己初来乍到,的确需要向各位师兄师姐敬酒的,遂又拿起酒杯,恭顺有礼地向众人逐一敬了酒。

姜贞羽瞧见他们那副热情,便有些气恼容珏这根木头不争气。她见容珏静静地斟酒,静静地浅笑独酌,仿佛热闹与他无关似的,甩开缠着自己的路子峰,走过去推了一下容珏:“容上青,你怎么不去敬小师妹一杯,快去敬酒啊!”

容珏稍微垂眉,淡淡地说道:“不敬。”

在姜贞羽再次开口前,他又盯着手中的酒杯,闷声道:“再敬,她就醉了。”

姜贞羽愕然,看向荀馥雅,只见此时的荀馥雅面色如常,只是那双娇俏的耳朵越来越红,遂低头笑了。

这容珏,说着不在乎,却比任何人关注得仔细。

此时,她发现容珏手里紧攥着锦盒,锦盒藏于袖内,露出了一角。她想到前两日自己开玩笑说,容珏作为大师兄,必须给小师妹备一份见面礼,当时容珏面无表情,她还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真的准备了礼物。

容珏向来过着修仙般冷清的日子,不太会与人打交道,而且以他的容貌身份,也不需要主动与人打交道。如今要他主动与新来的小师妹交好,似乎有点难。姜贞羽想着自己身为他的师姐,没道理不帮他一把。

遂,她拉着容珏,走向荀馥雅:“小师妹,你的容珏大师兄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说着,她一把将容珏推过去。

容珏的魅力,路子峰是知晓的,疯魔万千少女的谪仙人物!这样的男子居然要给荀馥雅送礼,虏获芳心岂不是随手可得的事吗?

路子峰心想着兄弟的娇妻要被夺了,赶紧伸脚阻止容珏靠近荀馥雅。容珏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向前,本来围着荀馥雅转的三师兄和四师兄忽然闪开,容珏变成了扑倒在荀馥雅的身上。

“哎!呀!非礼勿视!”

众人赶紧捂着眼,却露出缝隙偷看,嘴里吟着笑意。

路子峰捂着脸,心里慌得很。绝对不能让谢昀知晓他帮倒忙,否则这疯子肯定提着大刀砍死自己的!

容珏赶紧尴尬地站起来,明明羞得不敢多看荀馥雅一眼,却又绅士地将荀馥雅扶起来,快速松手。他后退几步,拱手道:“对不起,失礼了!”

荀馥雅喝得有些微醉,见容珏羞红了脸,温文有礼地向自己道歉,有那么一瞬间恍然,仿佛回到了前世。她的眼眶有些许湿润,紧握着容珏的手,激动地喊着:“容珏大师兄!容珏大师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

容珏愕然抬头,听得一头雾水。

在场的人也是觉得莫名其妙,纷纷猜想这位小师妹是不是与容珏有过一段,可容珏向来洁身自好,又怎会惹来桃花债呢?

路子峰更是坐不住了,他感觉自己兄弟的头上绿得发光,赶紧催促姜贞羽将荀馥雅拉回来,给她喝一下醒酒汤。

姜贞羽虽然想继续看好戏,但考虑到两人的身份背景,便将荀馥雅带回身边,给她喝几口醒酒汤。

容珏怔然看了看醉得眸色潋滟的荀馥雅,低头看着被她握过的手,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留在上面的热气久不散去。

三师兄和四师兄难得瞧见容珏出糗,围着他各种嬉笑玩闹,玩得不亦说乎。

正当他们玩得热闹时,梅久兰突然走进来,随行的还有两位太监。她径自走到荀馥雅的面前,神色凝重地告诉荀馥雅,她必须到宫里一趟。

犬戎族的使者带着异族同盟的使团前来,想要无条件地迎接妙光公主和巴桑王子回国。老皇帝自然是不肯,若只是对付犬戎族还好,如今异族同盟插手,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异族同盟是由周边三十六个部族结盟而成的,代表着他们的权力,得罪了异族同盟就相当于与这三十六个部族为敌,如今谢昀被派去跟胡人打仗,若是这边开罪了异族同盟,遭到三十六个部族起兵围攻,那天启危矣。

正当群臣束手无策时,永乐侯李琦向老皇帝献策,要求犬戎族派人出来与天启的人比三场,若是赢了,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

犬戎族知晓天启的永乐侯李琦武艺高强、翰林院士的容珏才艺超群、箭神路子峰箭术独步天下,百步穿杨,强烈要求这三人不能出战。本来沾沾自喜,信心十足的朝臣们瞬间慌了,老皇帝也急得团团转。正当众人焦头烂额时,赵怀淑提议,让姜夫子新收的女徒弟出战。赵怀淑表示,犬戎族并不知晓王卿此人,加上异族人向来轻视女子,定然不会将姜夫子新收的这位女弟子放在眼里,肯定会答应让她出战。

赵怀淑素来在朝臣当中颇有威望,基本上没有人质疑她的提议,而老皇帝听闻赵怀淑说这位女弟子六艺出众,能让姜夫子破例收为徒弟,必定本领非凡,他便下令召荀馥雅进宫。

消息太让人震惊了,荀馥雅瞬间清醒过来。

得知大致的内情,荀馥雅眸色一沉,忽然明白了胡人为何挑在此时突袭。她犹记得被妙光公主掳走时,妙光公主的侍女曾经说过,胡人的那个什么将军垂涎妙光公主。这次的事很可能是妙光公主一手策划的,她一方面派人去跟胡人那个什么将军达成协议,让胡人制造战争引开谢昀,另一方面让使者们给老皇帝和朝臣们施压,趁机将她和巴桑王子接回犬戎部落,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姜贞羽知晓赵怀淑一直想当祖父的女徒弟,如今被荀馥雅当了去,心里定然不舒服的,如今在这种时候将荀馥雅推了出去,怎么想都觉得没安好心。

她挡在荀馥雅的前头,冷冷地向梅久兰说道:“怀淑公主这么有能耐怎么不亲自上阵,推我家小师妹出去,也不怕我家小师妹没见过世面,损了天启的颜面。我家今儿个小师妹不舒服,无法应战,你叫怀淑公主出战吧!”

她说话很不客气,梅久兰倒是不介意,但随行的两名太监却恼了,捏着鸭公声大喊:“大胆,这可是圣旨,岂容你说不去就不去!”

路子峰怕姜贞羽冲动,赶紧拉住她的手臂,跟她眼神交流。姜贞羽心里明白荀馥雅这一趟是飞去不可,只得冷冷地讽刺:“行吧,拿圣旨来压人是吧,怀淑公主真是高明啊!”

梅久兰见她们误解了公主的好意,向他们拱手解释道:“诸位莫要误会,怀淑公主心系朝廷安危,也打从心里欣赏谢少夫人,信任谢少夫人,才会力荐谢少夫人的。”

闻得此言,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皆震惊地看着荀馥雅,容珏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有姜贞羽对梅久兰的解释嗤之以鼻:“说得好听,且不说比赛项目存在的凶险,万一败了,圣上不杀了我家小师妹才怪!”

……

梅久兰默不作声。

容珏陷入了沉思。

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首先关心的是:“小师妹,你已经成亲了?”

荀馥雅怔然,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关心这个事。碍于梅久兰在场,她无法说出实行,只好说:“嗯,谢昀的兄长病危,我与他成亲冲喜,没想到人还是死了,如今我是谢昀兄长的遗孀,谢家的少夫人。”

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对视一眼,再次看荀馥雅时,眸里充满了怜悯之情:“抱歉啊,小师妹,提起你的伤心事,请节哀!”

荀馥雅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与那死去的夫君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

“……”

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再次对视一眼,轻叹一声,陷入了沉默。

容珏淡淡地看了荀馥雅一眼,眼中有些许怜悯,但很快移开了视线。

姜贞羽早知内情,自然毫无反应,现场反应最失常的是路子峰。当他听到荀馥雅的话时,震惊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们这帮兄弟都知道了婚书上写的是谢昀的名字,怎么新娘子自己不知道,至今都认为自己是谢衍的妻子呢?

路子峰一下子猜测到了谢昀和荀馥雅之间存在的误会,感觉天要崩了。谢昀一直以为荀馥雅知晓他是她的夫君,才对她做出那些肆无忌惮的事,可荀馥雅压根就当他是小叔子,所以谢昀之前对她的种种深情表示,无疑是在挖坟啊!

更可怕的是,谢衍死了,那能证明他们是夫妻的婚书不见了,不知内情的荀馥雅会相信谢昀的一面之词吗?以荀馥雅对谢昀那态度,明显是不会信的!

想到这,路子峰真替自己的兄弟捉急,怎么偏偏就在这环节上出了差错呢?

梅久兰不理会他们的私事,催促道:“谢少夫人,事态严重,还望你顾全大局,速速跟我们进宫吧!”

“走吧!”

荀馥雅明白,有些事任性不得。明知道这是赵怀淑为她设计好的圈套,她都不得不跳进去。

她很明白赵怀淑的心思,若她赢了,赵怀淑是最大的功臣,能更得老皇帝的宠信,在朝臣那里更有威信。若她输了,赵怀淑肯定会哭诉自己被她骗了,老皇帝一怒之下肯定杀了她,已填朝臣和百姓的愤怒。

三师兄张珩和四师兄萧应离心想着自家小师妹此处凶险,自己身怀奇才,指不定能帮忙,便异口同声地说道:“小师妹,我们跟你去!”

路子峰见识过荀馥雅的厉害,自然不担心,他只是担心人心难测,荀馥雅会遭到别的算计,遂叮嘱姜贞羽:“小羽,你跟着去吧,一些女子场合,恐怕他们不方便出入。”

姜贞羽明白路子峰话里的暗示,点了点头。

荀馥雅莞尔一笑,真心觉得重生后遇见他们,真的很好。

随行的太监觉得他们将进宫面圣看得太儿戏了,肃然冷喝:“你们当皇宫是菜市场吗?想去就去?皇上只召见谢少夫人一人,你们通通没资格跟着去,哼!”

容珏轻蹙着眉,上前对那两名太监拱手施礼,淡然道:“不敢为难两位公公。他们随本官进宫面圣,如此,可否?”

面对容珏,两位太监的态度瞬间转变,慈善地笑道:“容大人带人进宫面圣,杂家自然不敢阻拦,容大人,请吧!”

容珏向他们还了礼,命人给了他们一些赏银,遂带着众人往外行走。官轿子在外候着,荀馥雅正要坐上官轿子,只听得远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喊叫。

“小姐!”

即便黑夜看不清楚,荀馥雅只是稍微一听,就能知晓是玄素喊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酒未醒,产生了幻听,直到玄素越过众人,跑过来拥着她,她才觉得真实。

“玄素,你怎么回来了?”

玄素激动地说道:“小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上京城,那姓谢的没一个好东西,我怎能不在你身边保护你呢?所以我安顿好夫人就来找你了。”

荀馥雅悲喜交加,玄素竟然在这种时候回来了。上一世,玄素就是因为这次的事被连累到,被人残害的。看来重生一世,有些事想躲也躲不掉,如今只能将玄素带在身边,小心应对敌人的暗招,她绝对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重蹈覆辙。

玄素左右张望,看到的几乎是陌生的面孔,困惑地问:“小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这些又是何人?姓谢的呢?”

“谢昀去打仗了。”荀馥雅不想耽搁时间,遂将玄素推进轿子里,向众人道,“我们出发吧!”

众人会意,纷纷坐进轿子里,浩浩****地进宫面圣。

荀馥雅在去的路上,低声向玄素简单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玄素得知容珏成为了荀馥雅的大师兄,显得异常高兴。是啊,这人间的女子,有谁不知道天下第一大才子容珏呢?又有哪个女子不倾慕容珏?

下了轿子,只见皇宫前庭礼乐大作,大红灯笼高高挂,下方宾客往来络驿不绝,展现煌煌盛世之景。

众人以容珏为首,跟随着两位太监,前往御书房面圣。玄素走在荀馥雅身旁,看着前面容姿端丽的容珏,两眼都发光了,不时发出激动的窃笑,惹来了两位太监的不悦。荀馥雅提醒了一下玄素,玄素只好强忍着不去偷看容珏,到处东张西望。

及至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门口,太监入内通报,他们得到了允许,才恭顺地走进去,跪下来向坐在案桌前的老皇帝行礼。此时老皇帝的左边站着李琦,右边站着赵怀淑,显然是在商讨应对之策,看到荀馥雅等人前来,他们皆亮着眼看过来,各怀心思。

老皇帝没想到来了一堆人,容珏也在其中,率先跟容珏打了招呼:“容爱卿也来了?”

容珏上前下跪行礼,恭敬地向老皇帝请罪:“启禀皇上,今夜刚巧是臣与师兄妹聚会的日子,听闻宫中的急报,便自作主张领着师兄妹们前来助阵,还望皇上恕罪。”

老皇帝向来对容珏青眼有加,又怎会舍得责罚他?他免了容珏的礼,赞许道:“容爱卿一心为朕解忧排难,朕又怎会责怪呢?容爱卿来得好。”

他扫向人群,觉得玄素有几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便不去理会,转而慈爱地看向荀馥雅,问道:“谢少夫人,可还记得朕?”

荀馥雅上仪态端庄地走到老皇帝面前,福了福:“皇上龙颜威风,民妇又怎会忘记呢?”

“谢少夫人果然聪慧。”老皇帝赞了一句,随后肃然询问,“朕命你代表天启出赛,你可有信心赢?”

众人闻得此言,心里想着,这赶鸭子上架的,她能说没信心吗?

荀馥雅故意面露难色,却恭顺有礼地说道:“承蒙皇上和公主看得起民妇,民妇必定全力以赴,只是……”

她故意欲言又止,引得老皇帝紧张追问:“只是什么?”

荀馥雅俏生生地笑道:“民妇做事之前喜欢与人立下赌约,对方下注的东西越是得我的心,我的动力越大,往往就会旗开得胜。不知皇上可否允许民妇与怀淑公主立下赌约呢?”

“这……”老皇帝看了看赵怀淑,好奇地询问,“你想与公主赌什么?”

荀馥雅不卑不吭地说道:“若是民妇赢了,怀淑公主亲笔写下‘当时第一才女’六个字,制作成牌匾送给民妇。”

赵怀淑只当荀馥雅一派胡言,不想被拖下水,疾言厉色地呵斥她:“谢少夫人,若你赢了,那是为国争光,理应由我父王赠与你牌匾,如今你要求本公主赠与你赏赐,岂不是让本公主越俎代庖?你这是要将我父王至于何地?”

荀馥雅下跪,低头拱手道:“皇上,怀淑公主向来是我们闺阁女子的典范,民妇一直崇拜着她,若能得到崇拜者的肯定,那是我最大的荣光,这与身份尊贵与否无关,还望皇上成全。”

停顿了一下,她掷地有声地立下誓言:“当然,若民妇败了,愿一死以谢天下!”

这话,堵住了赵怀淑的嘴,也震慑了老皇帝的心神。在旁人看来,此时此刻的荀馥雅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说话又似乎极为顺从,让人无法生出反感。

老皇帝满意地笑了笑,赞许道:“好,很好,果然是姜夫子的徒弟,巾帼不让须眉,朕允了!”

荀馥雅笑着拜谢。她知道,此刻不光是老皇帝在打量她,就连一旁的赵怀淑、李琦、容珏和众人都在评估她。她早已习惯了遇事不慌乱,况且上一世的记忆让她知晓犬戎族他们会如何为难天启,出的是什么招数,自然是胸有成竹。只是,李琦在场,她不能表露出来。

赵怀淑见事情已经定了下来,脸上换上和煦的笑容。她走下去,亲昵地扶起荀馥雅:“那一切就有劳谢少夫人了!”

她又看了荀馥雅一眼,皱眉道:“谢少夫人,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说着,她向侍女招招手:“把本宫的备用衣裳拿来,就是那件鹤氅。”

当着众人的面,她笑着亲自为荀馥雅披上了鹤氅,宛如荀馥雅的好姐妹。

鹤氅又轻又暖,浅红色的茧绸面子上用金线绣出了牡丹纹样,边缘则是用黑线勾勒云纹,里头的银鼠里子全都是大毛,看起来十分的暖和,可荀馥雅丝毫不觉得有半分暖意。

上一世,犬戎族妄想无条件接回他们的公主和王子,命犬戎使者带人前来挑战,也是赵怀淑将她举荐出来的。当时她与赵怀淑并无深交,只是偶尔在一些宴会上碰见赵怀淑,每回赵怀淑都待她如姐妹般和善,她对这位素有贤德美誉的美貌公主心生好感,从未怀疑过她的用心险恶。当时她听到荀况说是赵怀淑推荐她出赛的,以为那是赵怀淑看得起自己,给自己提供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心里对赵怀淑充满了感激,还傻乎乎地跑去感谢她。

她没想到赵怀淑的一招绵里藏针,害得她比赛落败,臭名远播。荀况觉得面上无光,怒不可遏,为了应对老皇帝的愤怒,狠心地将她推出来,请求老皇帝处斩了她。谢昀向来看不惯荀况,喜欢跟他唱反调,站出来阻止老皇帝处斩她,两人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吵得老皇帝头晕脑胀,当场晕了过去,最后她被关到了天牢里。

她不明白,赵怀淑为何总想要她死。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赵怀淑再次得逞了。

她轻轻一摸,发现里子的绵里藏针,微微一笑,向赵怀淑行礼道谢道:“多谢怀淑公主赏赐。”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太监进来禀报:“启禀皇上,比赛场地已经布置好,使臣也已经准备好了。”

老皇帝点点头,笑着站起来,道:“那就废话不多说,大家随朕前去吧。”

众人齐声回应,各怀心思地跟随前往。

荀馥雅凑到姜贞羽的耳边,告诉她绵里藏针的事。

姜贞羽颇为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不悦地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赵怀淑,心想,这个女人真是教人防不胜防。

姜贞羽想要帮荀馥雅脱下那件鹤氅,却被阻止了。荀馥雅笑容神秘地说道:“师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应付。这鹤氅可脱不得,若脱了,好戏就没法上演了。”

姜贞羽看了她两眼,明白她心里自有考量,便走到后面,拍了一下身旁的四师弟萧应离,低声问:“上回你不是得了那个百毒不侵的药丸吗?借来看看。”

四师弟萧应离摸了摸藏于锦囊的药丸,这可是他废了许多周折才得到的,平日里对那药丸宝贝得不得了,不愿让旁人多看一眼,可眼前这位是他仰慕的师姐,他不想拒绝,遂将药丸拿出来,依依不舍地递给她。

姜贞羽冲他笑了笑,快步走到前头让荀馥雅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将药丸丢进去:“小师妹,师姐请你吃颗糖,安心上场!”

荀馥雅深信不疑,便毫不客气地吃下去。而萧应离看的是目瞪口呆,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后,他恨不得趴在地上垂泪。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找姜贞羽算账:“师姐,你坑我?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呢?那颗药丸是我……”

姜贞羽生怕旁人听见,扰了圣驾,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小气嘛,改日我送你一个媳妇行了吧!你现在给我闭上嘴,不要让人知道这个事,明白吗?”

萧应离眼神哀怨地盯着她,心里委屈死了。姜贞羽心虚地将旁边的三师弟张珩扯过来,丢了一句:“三师弟,替师姐好好安慰他!”

不等回应,她就若无其事地走回荀馥雅身边。

比赛场地安排在皇宫外城的玄武殿。

犬戎使者和异族同盟的使团在荀况等大臣的接待下,满脸笑容地沿着长长的通道,走入了天启皇宫最庄严的玄武殿。看着三方表情,似乎他们之间一直和平相处,没有纷争也没有战争一样。

殿前名士云集,却鸦雀无声。他们天启的朝臣统一坐在左侧茶桌前,犬戎使臣和异族同盟的使团坐在他们的对面,漂亮的宫女们端上食盘与酒浆在席间来来回回。荀馥雅挑着眉尾,淡看众生。在场之人,无论是异族使者还是天启的王孙大臣,除了一两个生面孔,皆是她熟悉的面孔,这让她感到安心。

隐隐琴瑟之声响起,在庄严的宫乐声中,他们随着老皇帝进入殿内。老皇帝的贴身太监高声嘶喊:“皇上驾到。”

整个天下最有权力的人,携着众人缓缓从侧方走向众人的眼中,满脸温和笑容地站到龙椅之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荀馥雅等人停在殿中央,跟随群臣恭敬跪下行礼,使团来宾躬身行礼,原本残留在殿内的那一丝紧张,全部被一种莫名庄严肃穆的感觉所取代。

老皇帝高高在上,贴身太监在旁相伴,这种场合,其它地皇子一般是不会来的。而在龙椅的下方两个台阶上有个独一无二的座位,那是太子的座位。天启自从太子年幼失踪后,再无太子,众人也当做避忌,无人敢提起。

皇帝的眼光在下方群臣身上一扫而过,温和说道:“平身吧。”

众人行礼而起,各自找座位。荀馥雅虽然没有官职,但是由于要代表天启出赛,被老皇帝安排在中间的案几下坐着,身旁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高官,隔了一人的旁边又空了一席位,不免有些不自在。玄素作为侍女,站在她的身后。姜贞羽早年间被老皇帝封为县主,本应该跟容珏、赵怀淑、李琦三人坐在靠前的案几,但是她不想离开荀馥雅,便与荀馥雅做到一块,而三师兄和四师兄想来也是有官职的,坐在案几后排跟那些年轻官员打招呼。

荀况瞧见她一个小姑娘家坐立不安的,走到自己的坐席上坐下,微微笑着安抚道:“赐宴规矩多,不过皇上向来随和,谢少夫人不要紧张。”

荀馥雅觉得声音熟悉,循声望去,只见方才的空位上已经坐上了一个人。那人已过不惑之年,那张面容在这个年龄里算得上英俊,一双眸子清明有神,额上皱纹里似乎都夹杂着无数的智慧,而一身绯红朝服如云霞般将他颀长的身躯护在正中,显得人硬朗又有气势。

荀况!

面对荀况的突然示好,荀馥雅震了一下。

在外,鲜有人知晓她是谢家少夫人,老皇帝也只是对外宣称要出赛的是一名叫王卿的少女,没想到荀况这个老狐狸张嘴就是谢少夫人。呵,也是,荀况是什么人,怎可能不将上京城的新面目调查得一清二楚呢?

重新遇见这个人,她真的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去面对。厌恶他?恨他?怨他?报复他?还是无视他?

想到荀况这人老谋深算,不做无意义的举动,她暗中警惕,客气而又疏离地说道:“民妇久居乡野,没见过这等排场,若有什么失仪的地方,还望老大人指点一二。”

荀况捋捋颌下短须,微笑道:“谢公子替朝廷立下大功,如今又领兵讨伐胡人铁骑,深得皇上的倚重,当此之际,朝中无人会对你如何,你只需要小心应对对面那些人便可。”

二人的目光往对面望去,只见犬戎使臣正向异族同盟使团当中的一位紫衣男子点头哈腰。紫衣男子坐在使团当中的首席,正百无聊赖地倚靠着案几,闭着眼任由身边美丽的侍女伺候他享受葡萄美酒。他的服饰华丽却穿戴不正,腰间佩剑,嘴里吟着一抹危险的笑意,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当荀馥雅的目光与那名美丽的侍女碰触在一起时,不由得心神一震。

叶赫拉尔,云黛?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女真族,那么,这个紫衣男子也是女真族的?

荀馥雅轻蹙着眉,当她的目光再次看过去时,她发现紫衣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过来。这时,她才发现,这个男人有着一双野兽般的异瞳,而且笑起来像个妖孽。

邪里邪气的,却会勾走人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