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成亲,你同意吗?”
谢昀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因为他很紧张,也很害怕听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荀馥雅丝毫没察觉谢昀的心思,只是想到上一世的谢昀是爱赵怀淑的,谢昀这个人的性情她是知晓的,无人能左右他的一切,即便杀了他,他也会坚持爱赵怀淑。
她心情复杂地反问:“这是你的亲事,为何问我意见?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娶吗?”
谢昀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荀馥雅怔然,不知这人在打什么主意,想到上一世赵怀淑残杀了玄素,即便重生一世,她也无法原谅这人,遂淡然地说道:“那我不同意。”
谢昀咧开嘴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他松开木桩,心里激动不已,恨不得抱起荀馥雅原地转圈圈,狠狠地亲她一口,实在是觉得此刻的她太可爱了。
但这该死的牢门阻碍了他,若不是荀馥雅害怕他使用暴力,他早就踹了。
他眸里带笑地向荀馥雅勾了勾手指,温声细语地说道:“卿卿,你靠近过来吧,我有个紧要的事跟你说。”
荀馥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猜想可能跟救他有关的秘事,便毫无防备地凑过去,仔细聆听。
岂知,当靠近过去时,谢昀犹如牢笼里的猛虎碰到食物那般,猛然伸手将人搂住,狠狠地亲了一口,顿时气得荀馥雅羞愤交集,伸脚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流氓!”
她推开谢昀,用力擦掉脸上的口水,捂着羞红的脸,在犯人们的一片唏嘘笑声中,愤然离去。
谢昀虽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但脸上笑得十分甜蜜。
啧,我家娘子怎么越看越可爱呢?真是迷死人了!
一想到这样可爱迷人的美人儿是属于自己的,他的心里头感到很满足,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众人只当小夫妻秀恩爱,笑笑也就过了,可梅久兰不知内情,对他们叔嫂之间的禁断感情感到非常震惊。
一方面她是怀淑公主的人,另一方面她对这二人抱有敬佩之意,今日这事,她若是让怀淑公主知晓,那这对叔嫂必定遭殃,可不让怀淑公主知晓,她又愧对公主。还真是难办呀……
荀馥雅独自冲出大理寺狱,此时天空下着阴郁小雨,她身上的火气骤然停歇,头脑也清醒了些。
谢昀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辱她,她可是他的嫂子啊!这人是不是在兄长死后失了心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荀馥雅想着又生气了闷气,走进车厢里头。
才刚坐下,梅久兰便走进来,开门见山地问她:“少夫人,奴婢敢问一句,您跟二爷究竟是何种关系?”
她本就气头上,被梅久兰当面质问,心里很是不痛快。
她抬眸看着梅久兰,言语犀利地回应:“梅姑娘是在为你家公主和谢昀的婚事担忧?你们的崔姑姑不是说公主倾城绝色,天下男子没有不爱的吗?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梅久兰心神一顿,知晓荀馥雅心里不痛快,便提醒道:“公主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二爷是公主唯一想得到却又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所以公主对二爷会执着些,奴婢希望谢夫人往后行事多加小心,谨防惹祸上身。”
荀馥雅对赵怀淑的性情自然比任何人了解。
面对梅久兰隐晦的善意,她心想:这位姑娘还是不错的。
上一世,她并不认识梅久兰这人,不知晓她的一切。
如今是敌是友尚且难以断定,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感谢提醒,若是可以,还是不要替公主卖命的好。”
轻轻地一句,却重重地压在梅久兰的心头。
梅久兰神色复杂地审视着荀馥雅,始终琢磨不透这人。
“少夫人还真是奇怪的人呢,人人都羡慕奴婢在公主跟前当差,是公主身边的大红人,你反倒劝奴婢早日抽身,说得好像公主是黑心美人似的。”
“……”
面对梅久兰的探究眼神,荀馥雅不予以理会。
她转头撩起帘子,打算看看外头的风景,舒缓纳闷的心情,岂知,却在忙碌的人群中看到了一身黑红相间大衣的李琦。
李琦似乎一直在等着她看向外头,在风雨中气喘吁吁地奔向马车。
在与她四目相对时,他停了下来,向她露出邪魅的笑容。加上他身着一身红衣,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妖孽,邪里邪气的。
那一瞬间,荀馥雅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帘子,急促地呼吸了几口。
“怎么啦?”
梅久兰见她面露如见鬼一般的神色,困惑地询问一声,同时撩起帘子往外头看,却没看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荀馥雅无心理会她。
冷静些许后,她想着,或许这是直接试探李琦是否也重生的机会,便赶紧喊停车夫,跳下车厢往人群里找。
可人海茫茫,那人早已消失不见。
回到谢府后,濛濛细雨已变得淅沥淅沥地下了。
她叫来岑三,吩咐他做两件事,第一,打探关于永乐侯李琦的事;第二,给儒学大师姜夫子送去拜帖。
若李琦是重生之人,他必定知晓谢昀所有自救的计划,她得为救谢昀,筹谋另一套新计划。
在重文轻武的天启,儒学生是天启皇帝非常重视的存在。
儒学大师姜夫子深得天启皇帝的尊崇,而他所创立的太学书院更是官府书院之首,里面的学生非富则贵,是国家重点培养的栋梁,对国家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若是太学书院的学生一同为谢昀请命,那么,谢昀就会被认为是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他的性命便可以无忧了。
只有德高望重的姜夫子才有能力说服太学书院的学生,带领他们一同请命,而且姜夫子教过李琦,认为这人心术不正,绝不会帮李琦对付谢昀的。
岑三是谢昀的贴身小厮,自然知晓荀馥雅是谢昀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事。
他如今对荀馥雅,完全是拿对当家主母的态度来对待。
领了命后,他考虑到玄素不在荀馥雅身边,担心谢夫人和孙媚儿会欺负荀馥雅,便去叮嘱小丫鬟香儿保护好荀馥雅。
岑三离开后,荀馥雅静坐窗边,凝望着窗外的雨景。
她想到,上一世,这个时候,老皇帝的身体已经日渐衰弱,但他在七位平分秋色,又不出众的皇子当中,始终挑不出满意的储君,心里总是惦念着失踪的小太子。
而李琦趁机挑动那些皇子为争权夺位蠢蠢欲动,祸乱朝纲,好让自己趁势崛起,独揽大权。
岂料,中途杀出谢昀这个程咬金,在公主赵怀淑和二皇子赵启仁的扶持下,变成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与他分庭抗礼,在无形之中阻挡了他的野心。
如今的李琦,若是重生归来的,那么,他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莫过于想方设法除掉谢昀这颗眼中钉,扫除他登上帝位的最大障碍。
她又想到,上一世,赵怀淑是天启老皇帝最受宠的公主。
她长得倾国倾城,天下男子皆仰慕她,以想娶她为妻。
谢昀一心想要做这天下共主,赵怀淑的身份与才智不仅能助他一臂之力,她的长相还长在了他的喜好上。所以他一心想要娶赵怀淑。
从初次见面,谢昀就为了得到赵怀淑,一步步往上爬。
从无名小卒做到将军,从将军做到天启唯一的异姓王。
他为赵怀淑端了梅家,为赵怀淑千里寻雪莲,为赵怀淑杀人夺货,为赵怀淑扳倒荀家……他对天下男女皆残暴,唯独在赵怀淑面前表现出何为怜香惜玉,深情不负。
谢昀这人暴虐禁欲,阴鸷冷漠,但权倾朝野,长得俊美威猛,又为赵怀淑深情付出,赵怀淑自然倾慕于他。
只是,在赵怀淑与谢昀被新帝赵启仁赐婚的次日,荀况便将她送给谢昀做妾。偏不巧,她荀馥雅是赵怀淑此生最忌恨的人。
赵怀淑向来高傲,喜欢独享荣宠,可打从她来了上京城,夺了赵怀淑的光辉。
世人总拿她们相比较,她便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赵怀淑的眼中刺,受到各种打压和陷害。
在她成为谢昀的妾室的第二日,赵怀淑特意跑过来告诉她,之所以答应谢昀留她做妾室,只是为了像折磨她的丫鬟玄素那样慢慢折磨死她。
那一刻,她才知晓,与她情同手足的玄素竟然是被赵怀淑害死的。
玄素成为人彘,玄素痛苦死去,竟然是因为她才会遭受这些。
她哭得悲痛欲绝,悔恨自己当初不该带玄素来上京城认亲的。
赵怀淑带着恶毒的恨意走后,谢昀回到府上,她都快要哭瞎了眼,而他只顾着在她身上享受。
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个男人不过是拿她当替身,当玩物,她绝望到麻木……
上一世,大抵就是这样,可这一世的谢昀,居然拒绝与赵怀淑成亲,只顾着纠缠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荀馥雅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有些许烦躁。
察觉雨雾已经湿了衣裳,她便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到榻上躺下,早早入睡。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荀馥雅梦到了谢昀。
梦里,她只着了一身浅粉的中衣,衣襟尽敞,被谢昀抱在怀里,而谢昀成为了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身穿明黄朝服,穿得一丝不乱。
当明黄与浅粉纠缠在一起,谢昀俯首尽情采撷。而怀中的她微阖着眼眸,眼睫轻颤,泪珠沾湿,纤长白皙的玉手攥紧了他的衣袖。
有力带着厚厚剑茧的大手附在她的手背,将她紧攥的手指缓缓掰开,温柔地与她十指紧扣。
……
当心里头被一种饱涨而又温暖的情绪所充盈时,荀馥雅醒过来了
体内还残留着那种酥酥麻麻,轻轻颤颤,战栗的愉悦的,如同被温水滋润过的感觉。
都说梦醒时,梦里的事都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可此时此刻,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梦里的内容让她感到羞耻、惊慌、恐惧。
怎么就做了这种带颜色的梦呢?
她羞敛地闭上眼,甚至能清晰回忆起对方看自己时那种急色的眼神。
她紧攥着枕头,想到谢昀那个混账东西让自己做了这种羞耻的梦,一把将枕头扔出去,在心里咒骂了谢昀无数遍。
伺候的丫鬟和小厮从未见过荀馥雅发如此大的脾气,皆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沐浴更衣后,丫鬟端来早膳,瞧见那一碟西蓝花,荀馥雅不禁想起了谢昀,想起了那个没羞没臊的梦,顿时没了食欲。
“都撤了吧,往后不要往我屋里送西蓝花,我不吃。”
丫鬟们知晓她心情不好,赶紧将饭菜撤走。
岑三迈步进来,告知姜夫子不接谢府的帖子,荀馥雅让他继续送拜帖,必须一次比一次诚恳有礼。
岑□□了出去,香儿泡了一壶君山银针,倒了杯递给她。
她端过来闻了闻,清香诱人,正想啜一口,却见谢夫人与孙媚儿领着一群丫鬟小厮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给阿娘平安!”
荀馥雅上前向谢夫人请安。
谢夫人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径自走到主人座上坐下,而孙媚儿向她挤眉弄眼地,冷哼一声,走到谢夫人旁边坐着。
荀馥雅看到孙媚儿的额头上淤青了一大块,模样看上去有些惨,但精神奕奕的,心里头放下了心来。
她向谢夫人行了礼,明知故问:“不知阿娘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呢?”
不待谢夫人说话,孙媚儿便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喊道:“玄素那贱婢呢,把她交出来,居然敢砸晕本小姐,恶意伤人,本小姐要将她送官查办。”
谢夫人清了清嗓子,孙媚儿赶紧收敛地坐下。
谢夫人没有立刻发话,而是从香儿的手中接过茶,端庄地啜了一小口。
片刻之后,她方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威严地说道:“既然你甘愿回来继续当这个谢家少夫人,那就要有谢家少夫人的模样,不要总是做些丢我们谢家脸面的事。玄素的礼数教养的确不堪,居然以下犯上,这种丫鬟留不得,你就将她交出来吧,莫要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伤了家里人的和气。”
荀馥雅心里有气,可她不能与这些人斗气。
她攥紧了拳,笑着道:“阿娘教训的是。只是玄素现在不在府上,也不是我的丫鬟了。她现在是江骜江公子的未婚妻,正在去拜访江家两老的路上,你们还是问江公子要人吧。”
“这……”
谢家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赖江家当年的仗义相助,如今去抓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到官府坐牢,似乎有些恩将仇报,谢夫人心里很为难。
孙媚儿见谢夫人犹豫了,心里很不悦,气恼地说道:“姑母,你糊涂了吗?江公子是什么样的风流人物,怎么会看上玄素那个又丑又粗壮的野丫头,这一定是表嫂骗你的呀。”
一言惊醒梦中人,谢夫人瞬间觉得荀馥雅在欺骗自己,只是,对于孙媚儿的态度她感到很不痛快。
看来孙媚儿被她宠坏了,哎。
她暂时没空管孙媚儿的礼教问题,眸光锐利地看向荀馥雅,态度强硬:“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玄素是江公子的未婚妻,那么我们就请江公子来证实吧,若你拿这种事来骗我,就别怪我家法伺候。”
“好呀好呀,家法伺候,早就该这样了。”
孙媚儿高兴地拍手,幸灾乐祸地看向荀馥雅。
荀馥雅并不惊慌,坐下来继续喝她的君山银针。
不到半会儿功夫,江骜被谢府的新管家何叔请来。
孙媚儿不等众人开口,已经迫不及待地笑问:“江公子,我表嫂跟我们说玄素是你的未婚妻,我们要人就要向你要,你且说,玄素那丑丫头是不是你的未婚妻?我表嫂是不是撒谎了?”
江骜正躺在客栈的软塌上在梦中拥抱美人,突然被谢府的人着急请来,他还以为是谢昀回来了,都来不及打扮好看就赶过来了。
如今得知,竟然是因为玄素被请来的,心里生出了几分不痛快。
孙媚儿见他面露不悦,心里更加确定荀馥雅在撒谎。
谢夫人也有同感,拿出长辈的温和态度对江骜说道:“江公子,我们谢江两家是世交,伯母在这里提醒你,婚姻并不是儿戏,你需要知晓,你在我这里承认了,就等于你的父母知晓,请你谨言慎行。”
她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江骜有些消化不过来,下意识地看向一直喝茶沉默的荀馥雅。
孙媚儿以为他在忌惮荀馥雅,气恼地催促道:“哎呀,你就直接说出事实好了,不用理会我表嫂的,这里有我和姑母替你做主,你怕什么呢?”
荀馥雅没有看向江骜,还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地笑意,故意把话说得风轻云淡:“他怕的不是我,是玄素。但愿你们在他面对玄素时,也能为他做主,不要躲开。”
此话说出来,听着似乎是在幸灾乐祸,实则内藏巨大的威压。
江骜比任何人清楚,他不仅不喜欢玄素,还非常嫌弃她,但是,当初因为害怕,想要活命,才糊里糊涂地承认他们的口头婚事。
过后,他即便在心里懊悔一万次,在梦里想过反悔一万次,可是面对玄素,他连个屁都不敢崩出来。
若能摆脱玄素,他早就摆脱了。
谢夫人和孙媚儿在这里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可若是玄素提起鱼叉杀过来,她们肯定晕得比谁都快,他还指望她们什么呢?
谢昀的嫂子是玄素的主人,玄素听她的,他想要好好活下去,那肯定是要讨好她呀!
一番思想挣扎后,江骜理清了思绪。
他向谢夫人行了礼,正色道:“伯母,玄素的确是小侄的未婚妻,她为人粗笨,若有冲撞的地方,还望看在小侄的薄面上,不要与她多计较。”
此言一出,谢夫人和孙媚儿面面相觑,而荀馥雅莞尔一笑,这人还挺上道的。
孙媚儿知晓了玄素江家媳妇的身份,谢夫人定然不会拿她问罪的,心里很是委屈很是不甘。
她挽着谢夫人的手臂,晃动着撒娇:“姑母,媚儿的脑袋都被砸破了,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您是最疼媚儿的,您不帮媚儿出气,那媚儿真是委屈死了,呜呜呜……”
谢夫人伸手拍了拍孙媚儿,温柔地安抚着。
她实在不愿得罪江家,转而将目标投向荀馥雅:“奴才都是主人□□出来的,玄素单纯善良,定然不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定然是你这个当主子的授意,来人啊,上家法。”
随着谢夫人的一声喝令,谢府的家丁立马搬出凳子,拿出马鞭、藤条、木棍陆续进入,立在两旁候命。
孙媚儿眼眸一亮,觉得惩罚荀馥雅比惩罚玄素更痛快,笑不拢嘴:“对对对,姑母你说得太对了,就是表嫂指使玄素砸我的脑袋的,你一定要狠狠地惩罚她!”
谢夫人一向不喜欢荀馥雅,如今听到孙媚儿这般说辞,更是怒然下令:“少夫人纵容丫鬟谋害表小姐,德行有损,你们给本夫人狠狠地重打她五十大板,再行鞭刑。”
在场的小厮丫鬟皆是谢府旧人,都在那场犬戎大屠杀中受过荀馥雅的恩惠,加上有谢昀替荀馥雅撑腰,他们皆不敢动手,面面相觑。
孙媚儿见他们愣着不愿意动手,气得上前扇了一位小厮一巴掌。
她怒吼道:“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还不快快动手打,是想被赶出谢府吗?一群混账东西!”
“嘭!”
荀馥雅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
“抱歉,一时手滑,没拿住。”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站起来,冷冷地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谢夫人的身上。
“阿娘,今日我去大理寺狱探望二叔,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回复与怀淑公主成亲一事的?”
谢夫人和孙媚儿立马紧张地看过来,端着一副望穿秋水的神色。
谢夫人攥着手帕,追问:“昀儿他答应了?”
荀馥雅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看向孙媚儿。
孙媚儿一向拈酸吃醋,瞧见谢昀跟丫鬟多说几句都要上前狠狠地抽那个丫鬟几巴掌。
得知赵怀淑想要跟谢昀成亲,她不仅没有大吵大闹,恼恨赵怀淑,反而跟谢夫人一块帮着赵怀淑劝说谢昀?
这当中必有内情。
她别有深意地探问:“表小姐,你是二叔的未婚妻,二叔托我问你,你何时变得如此大度,将他让给别的女人?”
提起这事,孙媚儿心里好生委屈。
打小,她就喜欢跟着谢昀的屁股后头走,后来发现这是爱,心里好激动。
为了让谢昀喜欢,她丢下千金小姐的脸面,学着谢昀做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以为这样就能融入谢昀的圈子,就能让谢昀喜欢她。
可惜,谢昀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好不容易说服家里人,在姑妈的安排下,她成为了谢昀的未婚妻。
天知道,她高兴得做梦都能笑几千遍。
可是,天不从人愿,谢昀遭难了,她没有能力救他,可那个女人有。
为了救谢昀,她能不将未婚妻的头衔让给那个女人吗?
她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啊,可是她能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男人被砍了脑袋呀!
孙媚儿趴在桌子上痛哭。
谢夫人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委屈,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默默地安抚着:“别哭了,我的好媚儿,公主不是答应了吗?将来会让你给昀儿做妾。”
孙媚儿吸了吸鼻子,依然感觉很委屈:“可是,正妻的位置原本就是我的呀,二表兄本来就是我的呀!呜呜呜……”
“不要做妾。”
荀馥雅淡淡地说道。
众人愕然地看向她,孙媚儿梨花带雨地问:“为什么呀?”
荀馥雅凄惨一笑:“做妾的,历来命不好,像表小姐这样的,只适合当正妻。”
做妾,恐怕命不长啊!
孙媚儿听到她这样说,心里很高兴,单纯地认为她是在称赞自己,感动地说道:“算你有眼光。”
孙媚儿这人一高兴,就不觉得自己那么凄惨了。
她认真地说道:“其实,当二表兄的妾还是不错的。一来,可以继续留在二表兄和姑母的身边,二来,论感情,怀淑公主怎比得上我跟二表兄深厚,将来肯定疼我多一些。而且,怀淑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为人和善又大方,跟她当姐妹,我也觉得面上有光,挺好的。”
听到孙媚儿的这番肺腑之言,谢夫人感到很欣慰:“我的好媚儿,还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孩子啊,真是懂事。”
孙媚儿开心地笑道:“姑母,我一向都很懂事呀,是表嫂不懂事而已,老是惹是生非。姑母,你今日一定要好好打醒她,免得她旧毛病又犯,给死去的大表兄戴绿帽子。”
“……”
荀馥雅此刻有点后悔刚刚对孙媚儿心软了。
此时,梅久兰又来了,笑眯眯地请她到公主府走一趟,只是在看到孙媚儿时,她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有些许困惑。
荀馥雅早料到赵怀淑会再次找她,换了一身素衣前去,岂知,孙媚儿也不管不顾地跟过来。
她不知晓孙媚儿为何跟来,既然众人没异议,也懒得在乎。
本以为,这次会面跟上回差不多,单独与赵怀淑谈论谢昀之事。
岂知,被带到公主的□□院,看到那一群雍容华贵的闺阁女子,她方知,这是一场鸿门宴。
她犹记得,前世初次见到这群闺阁女子,也是现在这般场景。
那时的她们与赵怀淑在宴会上针对她的出身和教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装好人一个装坏人,一唱一和,将她耍得团团转,羞辱得体无完肤。
席间,一名公主府的侍女,还故意将怀淑公主的洗手水洒在她的头上。
她羞得当场告辞,被赵怀淑苦心劝说。
赵怀淑带她去换衣服,岂知到了荷花池,被人推了下去,差点被淹死。
后来被谁救了,她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件事发生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公主府了。
这事都是发生在她刚成为荀家嫡女的时候。
当时,她以为这是与同同父异母的胞妹荀滢设的局,如今想来,也有赵怀淑的手笔。
如今她还没成为荀家嫡女,却提前发生了这个事,心里有些不安。
名门闺阁女子的宴会最看重的是容妆打扮和礼仪,出席之人必须盛装打扮,否则被视为是对宴会的藐视,对在场之人的不尊重。
如今荀馥雅一脸淡妆,一身素衣姗姗来迟,显然已毫无礼仪可讲,也成为了众矢之的。
孙媚儿不想跟着荀馥雅一起丢脸,向赵怀淑与众人行了礼后,径自入座,摆着一副我不认识此人的表情。
众人纷纷看向荀馥雅,低声交头接耳,那神色,如同瞧见了乡野村夫误闯进来那般,眼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经历了上一世,荀馥雅并不将这些人看在眼底,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端坐在怀淑公主下方位置的荀滢。
赵怀淑瞧见荀馥雅呆愣在原地,以为她此刻定然是茫然不知所措,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端坐在高高的主人座上,冷冷地斥责梅久兰:“久兰啊,你是怎么当差的?本宫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提醒谢少夫人,今日参加的是京中名门闺阁女子的聚会,你怎能让她一身素衣,素面朝天前来呢?本宫知晓谢少夫人经济困难,特意命你带着华丽的衣裳和头饰过去,就算她不会穿不会打扮,难道你不会帮她吗?你这样让她出丑,旁人岂不是会唾弃我这个主人家怠慢她刻薄了她?”
荀馥雅听着,脸上十分恭敬,心里却冷笑:果然是赵怀淑,句句诛心。
赵怀淑明着在训斥梅久兰,实则在讽刺她贫穷、不会打扮、不懂礼仪教养。
如果是她先开口说“不知道有这样的宴会”,那众人就可能质疑赵怀淑这个主人家。
如今赵怀淑将责任推给梅久兰,而梅久兰身为她的属下,只能哑巴吃黄连。
真是打了一手好牌啊。
梅久兰立刻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请罪,说:“请公主赎罪,是奴婢一时大意,衣裳和头饰早就送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谢少夫人为何还是这副打扮出门。”
她知道这个谢少夫人看着绵软,实际上却是个刺儿头,还聪明的紧!故意在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看向正在看好戏的孙媚儿。
荀馥雅也一眼看明白了这当中的弯弯绕绕。
梅久兰送来的衣裳被孙媚儿穿在身上,也被孙媚儿戴在头上,所以在谢府见到孙媚儿时,梅久兰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只是,公主赐予的东西,没有本人允许,旁人又怎么有胆子去使用了?还如此大摇大摆地穿到本人面前,这不明摆着是一伙的吗?
荀馥雅相信赵怀淑并没有这么蠢,相信只是孙媚儿想来看好戏,擅自来赴宴的。
“还不去给谢少夫人认错!”赵怀淑呵斥道。
她容貌美丽,说话也温文可亲,可是听在荀馥雅耳朵里,看在荀馥雅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伪善和可憎。
荀馥雅跟她们不一样。
她经历了上一世,知晓了这人的真面目。每每看到她的伪善,都恶心得想吐。
重生一世,她看得太清楚太真切了。
这个赵怀淑只会将她们一个一个都卖了,变成自己的铺路石!
得到赵怀淑的命令,梅久兰上前给荀馥雅跪下认错赔罪:“谢少夫人对不起,都是奴婢一时疏忽,让您受委屈了,回头奴婢再让人将新衣裳和新头饰给您送过去,绝对保证合您的意。”
不等荀馥雅开口婉拒,赵怀淑和善地笑道:“谢少夫人请放心,一切有本宫在,日后你在谢府缺什么,本宫都会给你送过去!”
荀馥雅心里冷笑,说得好听,今日之事一经传出,她必定成为众人鄙夷的对象。
她从容地向怀淑公主拱手行礼,垂眉淡然道:“谢公主的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还请公主收回成命吧。公主有所不知,谢家并不缺钱,民妇之所以淡妆素衣,是因为要为夫君守孝三年。民妇不知,参加公主举行的宴会,是可以不守妇德,不守孝的,下回民妇一定不会来的,免得让公主为难。”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舆论开始倒向荀馥雅这边。
且不论是否富有,荀馥雅能在守寡后洁身自好,坚守妇德,坚持守孝,乃是女子的典范,是非常值得敬佩的。
赵怀淑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呀。
荀馥雅的清贫出身,荀馥雅在谢家不受待见,她是知晓的,可她并不知晓荀馥雅还有守孝期这一出,也不知道荀馥雅原来是这般的伶牙俐齿,不好欺负。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荀馥雅并不愚笨,那日荀馥雅所表现出来的愚昧无知、唯唯诺诺,不过是在愚弄自己罢了。
好你个谢少夫人,从来只有本宫愚弄别人,你怎敢愚弄本宫?
赵怀淑气得咬牙切齿,但表面一片祥和。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低头垂眉的荀馥雅面前,亲切地挽着她的手,笑道:“谢少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呢,本宫对你一见如故,自然想与你多亲近,想对你好,你若是对本宫客气,就是瞧不起本宫了。”
说到这,她故作为难地叹息:“哎,都怪下人不提醒本宫,谢少夫人你还在守孝期,害本宫闹了这么大的乌龙,还望谢少夫人不要怪本宫。”
她长得端庄美丽,说话时谦卑有礼,热情大方,很难让人生出反感来。
梅久兰跟随赵怀淑在身边多年,知晓她是何意,赶紧跪地领罪:“都怪奴婢办事不力,害公主误会谢少夫人,请公主降罪!”
赵怀淑并不理会梅久兰,而是亲切地牵着荀馥雅的手,带她入座,特意让她坐在自己位置的旁边。
等荀馥雅坐下,她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向荀馥雅替梅久兰求情。
“谢少夫人呐,本宫能不能向你讨个人情,这回就不责罚这个丫头。公主府向来以和为贵,宽厚待人,极少为了这等小事惩罚下人的,若是今日罚了,只怕公主府落了个不好的名声啊,还请你体谅。”
这话说的没毛病,可却逼得荀馥雅不得不答应。
若她不答应,那她就是不给怀淑公子的面子,就是心胸狭窄之人。
荀馥雅不想横生枝节,垂眉淡然道:“公主的下人自然是公主有权处理,民妇怎敢僭越呢?民妇一切听从公主安排。”
赵怀淑眸里闪过一丝异色,热情有礼地向她表示感谢后,向梅久兰训了几句话,便放人离去。
梅久兰离开后,赵怀淑又重新打量了一会儿荀馥雅。
虽然荀馥雅一身素衣,垂眉安静地坐着,但比上一回见面时,多了一份安静的美感,身上自带光华,仿佛她坐在那里就成了一幅画。
那些浓妆艳抹,衣裳华贵的闺阁女子们反倒成了她的陪衬。
赵怀淑眼眸暗了暗,向崔氏打了个眼色后,笑着对荀馥雅说道:“虽然是下人犯错,但本宫这个主人也难辞其咎。为了表示歉意,本宫送谢少夫人一样东西吧。”
崔氏听到赵怀淑说完话,将旁边的锦盒端到荀馥雅的面前,轻蔑地瞟了荀馥雅一眼,傲然打开来让她看。
众人好奇地凑过去,发现里头装满了名贵的首饰。
其中有一支牡丹富贵簪子,做工精美,上头雕刻的牡丹花晶莹剔透,价值不菲,是出自洛阳的名匠世家。
“天呐,洛阳世家的牡丹簪!”
孙媚儿惊叫一声。
当年,孙媚儿跟母亲磨蹭了很久,才凑够了银子去买,结果发现簪子早已被人买走了。
她没想到,这簪子在今日重见,还是落入了荀馥雅的手里,一双眼睛顿时充满了嫉恨。
她瞪着荀馥雅,几乎要看出血来了。
荀馥雅感到有些意外,赵怀淑好端端地送给她这么一大堆名贵的首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孙媚儿投来的目光过于炽热,就算她再怎么无视也察觉到孙媚儿的怨念。
她再仔细瞧一瞧,里头有一支金步摇。
她记得上一世,这只簪子是老皇帝在赵怀淑的及笄宴上赏赐给赵怀淑的,属于皇家御用的东西,居然也在里头。
呵,这位怀淑公主是欺负她一个乡野来的村妇,不懂这些?
若到时候,这位怀淑公主将皇家首饰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那她真是百口莫辩,只能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