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来,认真地询问儿子:“这些叔叔什么时候来过的?”
经她如此一问,赵熙暗叫糟糕,赶紧捂住小嘴,惊叫:“哎呀,他们特意叮嘱淼子,不能让阿娘知道的,糟糕,说漏嘴了。”
说着,他小手握着拳,轻敲了一下脑袋,吐了吐舌头,顽皮又可爱得紧。
荀馥雅站起身来,轻叹一声:儿子受这些人影响,恐怕往后很不让人省心啊!
赵熙小小年纪,自然不懂母亲的担忧,两眼亮晶晶地荀馥雅炫耀道:“不过这些叔叔真的很厉害,淼子照着他们教的去做,语嫣他们现在都认我做老大了,语嫣啊、筱筱啊、月儿啊、灵儿啊她们都说长大以后嫁给我,嘿嘿。”
“……”
荀馥雅头痛地扶着额,一脸黑线。
谢衍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温柔的眼神里尽是宠溺地神色。
在他眼里,只要是荀馥雅的娃儿,都是很招人喜欢的。
眼见天色不早,他走过来抱起赵熙放在大腿上,给他讲故事,好让他不再缠着荀馥雅。
荀馥雅见此,赶紧前去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她瞧见谢衍已不再,小东西已经躺在床榻上,便走过去,躺在身侧。
刚要替他拢一下被子,人忽地睁开了那双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惊怔,不悦地蹙眉道:“你怎么还没睡?”
赵熙拉起棉被遮挡着一半面容,闷声道:“我想等阿娘一起入睡,我自己睡,会害怕!”
闻得此言,荀馥雅的心柔软了,伸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好了,阿娘来了,不用怕了,快睡觉吧!小孩子太晚入睡,会长不高的。”
“哦!”赵熙乖巧地应了声。
可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兴奋地跟荀馥雅诉说:“对了,阿娘,今日我在书院门口见到了一个特别凶的叔叔,他还欺负我家语嫣来着,不过被我狠狠地教训回去,我厉害吧,嘿嘿!”
他本想获得称赞,然而荀馥雅却为他的安危担忧,没心情去称赞他。
她耳提命面地叮嘱儿子:“淼子啊,下次你喊大人,你还这么小,怎么能独自面对恶人呢?”
“母亲教训的是。”赵熙伸手拉着棉被,再次闷声道。
这回,荀馥雅总算注意到他手上的淤青,紧张地将他的手拉过来,挽起他的衣袖,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嫩白的小手臂上皆是掐伤的痕迹,淤青四处散布,几乎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
她心疼不已,赶紧去拿药酒来替儿子涂抹伤口,询问道:“你手臂怎么淤青了?是谁弄的,您告诉阿娘,阿娘找他算账去?”
“额……”赵熙不想让阿娘去找姑婆算账,只好将这个锅甩给赵昀,“是凶叔叔弄的。”
“凶叔叔?”荀馥雅困惑地蹙眉,“凶叔叔长什么样的?明日阿娘让你谢伯伯去教训他,太可恶了,小孩子都欺负。”
“额……”赵熙耷拉着小脑袋想了想,努力叙述道,“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看着不是好人,应该是个没女人要的孤家寡人。”
荀馥雅手上的动作一顿,对那位凶叔叔反倒没什么在意,反而对儿子这些奇奇怪怪的说话方式很是在意。
她忍不住在想:儿子是否过于早熟了?
涂完了药酒,荀馥雅将药箱收起来,转头肃然叮嘱他:“淼子啊,下次离你路叔叔远点。”
赵熙不解地瞪大那双闪亮的眸子:“为什么呀?我可喜欢路叔叔了,他射箭特别棒呢!”
荀馥雅不想在儿子面前说他英雄的坏话,只好泄气地吩咐道:“行吧,下次路叔叔来,你带他来见一见阿娘。”
“可是……”赵熙苦恼地搅动着手指。
荀馥雅不解地追问:“可是什么?”
赵熙看向她,认真地回答:“可是路叔叔叮嘱淼子,不能让阿娘见到他,他怕阿娘骂他。”
“……”
荀馥雅瞬间感到无语了。
带坏我家儿子,还不许我骂?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路子峰。
她越想越气,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那只祸害她儿子的老狐狸,决定明日修书一封,让姜师姐治一治那只千年老**贼。
翌日,阳光明媚,三月春风送温暖。
在容珏的三寸不烂之舌下,薛神医终于被打动了,肯破例为赵昀医治。
薛神医表示,赵昀头颅里面有一块巨大淤血,需要每日针灸,活血化瘀。
做完了针灸,赵昀与容珏三人心情愉悦地来到平民书院门口。
接着,赵昀、容珏、寒江、岑三四人坐在平民学院的面馆,互相瞪眼,沉默已久。
赵昀郁闷地盯着在场的三人,最先开口:“朕要追回皇后,你们三个给朕出一出注意。”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难免又几分无奈。
容珏是天下女子倾慕的万人迷,自然用不着追求女子,而且本人心怀国家,对这种事向来不感兴趣,也不擅长。
可他最先开口回应:“臣认为,皇上当务之急是治好失忆症,请皇上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政务繁忙,宫里头还有许多奏章需要你批阅的。
“行了,滚边去。”赵昀气得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容珏轻叹一声,走到一旁去。
岑三在感情方面一向是一片空白,被女暴君盯上后,女子都自动离他三尺远,感情生活就更加没内容了。
不过,为主上分忧,是他的职责。向来尽忠职守的他表示:“皇上,属下这就去调查如何追妻。等有结果了,立刻回来汇报您。”
言毕,人就宛如一溜烟那般跑了。
赵昀对他不寄予厚望,由他去,转头看向剩下来的寒江。
寒江神色凝重地凑过来,低声提议:“皇上,一不做二不休。”
“嗯?”赵昀听得一头雾水。
寒江继续进言:“将妨碍皇后娘娘回到皇上身边的人都杀了。”
……
赵昀很无语地抬头看看天,心里轻叹:还是靠自己吧。
他记得路子峰提过,女人喜欢鲜花,便左右张望。
瞧见面馆的花盆上栽种着月季花,花大色艳,他立马买下来,将其折了,大摇大摆地往平民书院的门口走去。
然而,守门人却拿着扫帚,气势汹汹地赶人:“干什么呢你们?现在是上学时间,不许进来。”
赵昀心情好,不计较他的无礼,笑眯眯地提示道:“我是来见你们荀夫子的,请你打开方便之门。”
岂知,守门人更凶了:“谁不是来见荀夫子的,你们再这样我就叫谢护院来教训你们,快走!”
“……”
赵昀脸上的表情瞬间没了。
众人害怕他当众发飙,皆敛声屏气,正要上前劝阻,人忽然默不作声的离开。
及至后院的墙根下,赵昀命寒江蹲下身来,自己踩着他,准备翻墙而去。
容珏见不得这种事,劝说道:“皇上,翻墙,非君子所为,还请三思。”
赵昀闻得此言,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喃喃道:“朕为了追回皇后,连这种事都做,皇后肯定会感动的。嗯,就这么干了。”
言毕,硕大的躯体十分灵活轻巧地越过墙根,翻身到内院里。
“……”
容珏捂着脸,不想让旁人瞧见他们是认识的。
寒江是江湖杀手,自然不在于什么君子之道,施展轻功,翻墙而入。
赵昀循着朗朗读书声,找到了荀馥雅给弟子们授课的课室,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悄然坐在最后排的书桌上。
见荀馥雅站着给弟子们讲学,儒雅肃然,他感觉有着别样的风情。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炽热了,引起了荀馥雅的注意,荀馥雅的目光忽然从书本上转移过来。
他吓了一跳,赶紧将身旁弟子的书抢过来挡脸。
岂知,这位弟子并不好惹,当下站起身来,指着他大喊:“夫子,他抢我的书。”
他难以置信地向那名弟子瞪眼,甚至伸腿去踹他,警告他闭嘴,然而人家偏不吃这一套。
荀馥雅觉得有些不对头,观察着躲在书本后面之人,边走过来边劝说:“这位弟子,请你将书还给他,并向他道歉。”
赵昀赶紧用书本捂着脸,继续踹那名弟子。
那名弟子恼了,大声拆穿他:“夫子,这人不是我们学院的弟子,我们学院的弟子没这么老的。”
赵昀这回忍不住,怒然砸书,拍案而起:“谁老了!谁老了!”
“……”
在瞧见赵昀的那一瞬间,荀馥雅惊怔,随后不知是笑还是生气的好。
天子一怒,威震四方,在场的皆是平民子弟,自然是被吓得噤声了。
而这位天子很快恢复镇定,表情平静地走到荀馥雅跟前,深情地唤了一声:“卿卿。”
他在脑补着,自己走到荀馥雅面前给她献花,荀馥雅心里感动,娇羞地接过他的花,而
弟子们起哄着让他们在一起,他在众人的起哄之下,终于抱得美人归。
遂,他毫不犹豫地将藏于身后的月季花送到荀馥雅面前,红着脸道:“月季,被誉为花中王后。与你最为相配了,我特意来送你的。”
然而,荀馥雅并未感动,反而被恶心到了,觉得这男人脑子抽风。
弟子们更是对他表示各种排斥和嘲讽。
“哪里来的疯子,我们夫子可是名花有主了。”
“就是,我们谢护院长得可比你好看了,你没戏了。”
“唉,又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追求者。”
“大叔,我劝你还是赶紧走了,别在这里丢人了。我们荀夫子可是拒绝了全县的青年才俊,因为她心里只有谢护院啊。”
想他堂堂天子头一回干这种丢智商又尴尬之事,还被嘲笑,赵昀心中愤怒不已,那双冷峻的眉眼看上去很想杀人。
“谢护院?谁啊?他在哪?”
“……”
弟子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男人,皆吓得不敢回应。
荀馥雅见弟子们吓得面如土色,抬眸看想赵昀,疾言厉色地警告道:“赵昀,请您不要扰乱我的课堂,请出去。”
“……”
赵昀脸色骤变,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们以为这位看上去不好惹的男子会当众发飙,然而,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对方像个被领罚的学生,拿着他那搞笑的花,乖乖走出去,到长廊站着等下学。
荀馥雅见他那黯然离去的神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以赵昀的性子,恐怕会去找谢衍的麻烦,她无心教学,让弟子们提前下了学。
弟子们离开后,她收拾书籍,脚步匆匆地走出来,却见赵昀安静地站在廊下等她,不免有些吃惊。
刚才还安静如山的赵昀,见了荀馥雅,仿佛风吹过的竹林,瞬间有了细微的动静。
他迎上来微笑,低喊一声:“卿卿。”
那笑竟暖如春风,让荀馥雅晃了晃神。
“你还没走?”
“你还没收下我的花呢。”说着,他委屈巴巴地将手中的月季花递过去。
荀馥雅盯着艳丽的月季花,心情一言难尽。
如此恶俗的追求方式,他究竟是从何学来的?
深知此人的执着,她只好伸手接下那花:“花我收下,你可以走了。”
面对她的淡然,赵昀丝毫不在意,反而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礼尚往来,你收了朕的礼,不应该请朕吃顿便饭吗?”
荀馥雅瞪了眼:“那我不收了。”
她感觉月季花很烫手,递回去,可赵昀不接,反而摸上她的手,痞笑道:“这礼收了就收了,哪能退回来。”
荀馥雅脸色微变,咬牙道:“人我都能退,更何况是花。”
赵昀收了笑:“你不接受我,是因为那个谢护院?”
刚才他就已经很在意了,如今更是在意。
众人口中的谢护院,究竟是何人?
荀馥雅一眼看出这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低声呵斥:“与他无关,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接受你。”
“……”
赵昀垂眉,默不作声。
荀馥雅不再去看他一眼,抱着书籍,转身离开。
那远去的脚步声,并不重,却一步步地踩在了他的心坎上,引起他揪心的痛。
可即便痛彻心扉,即便没了尊严,他亦舍不得放开这个女人。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紧追而至,喊道:“朕懂,你是在恼朕当初休了你。”
荀馥雅身形一顿,停下了脚。
赵昀拦在她的身前,认真地说道:“你生气是应该的。朕承认当初休了你是蒙了猪油心,朕是个混账,可你不能看在咱们的儿子份上,给朕一次机会吗?”
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此刻在她面前却如此卑微,荀馥雅看着,眼眸一热,那泪水禁不住涌进眼眶。
她不愿被这人瞧见自己心中的动容,垂首闭眼,蒙上那些表露真情的泪水:“皇上,何必呢,好马不吃回头草。”
赵昀紧攥着他手,认真地狡辩:“朕是龙,就爱吃回头草。”
“……”
荀馥雅更加用力闭眼,不作回应。
从前她气这人蛮不讲理,可如今他这样的蛮不讲理,却叫她感到难受。
赵昀见她不理人,心里一阵惊慌。
他不喜欢旁人惦记自己的女人,可又不想惹她反感,只好哀哀戚戚地退让道:“放心吧,朕会跟那个谢护院公平竞争的,绝不会拿身份压人。”
荀馥雅抬眸,轻叹:“我跟他没什么的,你别在意。”
见荀馥雅主动跟自己解释,赵昀乐了,拼命憋着笑意,故意绷着脸轻哼:“谁在意他了,他算老几。”
话音刚下,不远处传来了守门人激动的喊叫声:“谢护院,你回来啦!”
赵昀敏感地竖起双耳,立马循声飞奔过去。
荀馥雅拦都拦不住,无奈地捂着脸:还说不在意。
只见赵昀揪着人问:“谢护院在哪?”
守门人被他的凶狠表情吓了一跳,赶紧指了指刚从外头买菜归来的谢衍。
赵昀上下瞟了谢衍两眼,觉得这人的确是难得的美男子,瞬间充满敌意地盯着他:“你就是谢护院?”
谢衍看了眼赵昀,眼里艰涩,跪了下去:“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跪,其余人也跟着跪下。
赵昀微笑着点头应了。荀馥雅也缓缓跪下,被赵昀一把拉住,凑过去咬她耳朵“你是朕的皇后,无需多礼。”
没想到赵昀如此明目张胆,荀馥雅羞得立马推开他,众人当下装作没看到,而谢衍暗自攥紧拳头,垂眉不语。
赵昀不愿惹恼荀馥雅,只好放开她,免了众人的礼。
他肃然审问可疑的谢衍:“你怎么知道朕的身份?”
谢衍眼神毫不示弱地回应:“卿卿从不瞒我任何事。”
“卿卿?”谢衍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厉声怒喝,“卿卿是你能叫的吗?”
面对天子的震怒,众人吓得身形一抖,然而,谢衍却神色如常地表示:“我算是卿卿的表兄,叫她小名,有何不妥?”
“表兄吗?”赵昀再次向谢衍投以耐人寻味的眼神,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荀馥雅不愿被他发现谢衍的存在,不耐烦地催促他:“皇上,不是要吃饭吧,走不走。”
言毕,她抬脚便走。
“走。”
生怕荀馥雅会反悔似的,赵昀赶紧抬脚跟上。
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在示威那般,故意向谢衍挥了挥手。
谢衍瞧见两人一道离开,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故意对荀馥雅说道:“既然今日有客,那我去多炒两个小菜?”
荀馥雅愕然一怔,以为谢衍误会自己邀请赵昀到家中做客,也不好意思去解释,只好回应:“嗯,有劳谢大哥了。”
谢衍冲她温柔笑了笑,提着菜篮子往内院走去。
荀馥雅亦转身跟随他往内院走。
赵昀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如今瞧见这情形,脸色微变。
“等等。”
他喊住谢衍,手在那一瞬已拉住人的肩膀。
谢衍回身看他,荀馥雅亦停住了脚步。
他拧着眉质问:“你住内院?”
谢衍直言:“是的。”
谢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上的力度抓紧,气得咬牙切齿:“你跟朕的皇后住在同一屋檐下,有问过朕的意见,想过朕的感受吗?”
面对天子的厉声怒喝,谢衍表情平静如镜:“想过,但没见着皇上,想想还是算了。”
赵昀忍着怒意,挑着眉:“什么叫做算了?”
“卿卿如今是自由之身,她同意便可,若我特意去征求你这个前夫的意见,岂不显得很可笑吗?”
说到这,他像是故意似的,向赵昀微微一笑。
这笑容深深地刺激到赵昀的神经。
“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嘭!”的一声,随着话音落下,他已向谢衍出拳了。
冷硬的拳头砸在了谢衍的身上,痛得他打了个趔趄。
然而,谢衍并不想示弱,紧握着拳头,挥拳回敬回去:“我想揍你很久了,居然休了她,你这个混账东西!”
赵昀猝不及防,被一拳揍得摔了个跟斗。他强忍着酸痛撑着,干脆地吐了一口牙血,邪魅一笑:“想找死,朕今日成全你。”
两人仿佛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彼此摸肩擦拳,一时之间打得难分难解。
荀馥雅头痛地扶额,正要阻止,听见儿子远远跑来呼喊着的声音。
“阿娘!阿娘!”
赵熙挎着篮子,脚步飞快地跑了过来,气喘嘘嘘的,说话却中气十足。
荀馥雅扶着他的小身板,一派正经的训斥道:“慌慌张张的作甚!”
赵熙扶着膝盖喘着,断断续续地说:“谢……谢老……姑婆……人昏昏……”
话还没说完,谢衍身影如风一般飞速往内院跑去。
赵熙踉跄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朝着那道远去的白影喊“谢伯伯,等”,还没喊出后面就不见了谢衍人影。
荀馥雅弯腰将儿子扶起来,帮他拍了怕屁股上的泥尘。
赵熙拎着篮子,慢悠悠地说道:“阿娘,谢姑婆晕倒了,我们赶紧去看她吧。”
荀馥雅蹙着眉,招来一名弟子,吩咐道:“小童,去请薛神医过来吧。”
赵昀失忆了,并不认得谢衍跟谢夫人,自然不知晓赵熙口中的“谢姑婆”是何人。
只是觉得当下是积极表现之时,拦住小童,殷勤地提议:“让寒江去吧,他脚步比较快。”
荀馥雅并未反对,认同他的做法。
而赵熙在瞧见赵昀的那一刻,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咦?凶叔叔?”
荀馥雅眼眉一跳,瞬间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赵昀亦认出这男童便是那日往自己身上抹泥巴的顽劣孩童,顿感不妙了。
果然,他儿子赶忙向荀馥雅打他的小报告:“阿娘,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凶叔叔,就他欺负人,你赶紧将他赶走吧。”
不等荀馥雅应声,他赶紧将人提起来,耳提命面地训斥:“臭小子,叫什么凶叔叔,老子是你爹。”
“呸,就你这熊样还想当我爹?”赵熙蔑视了他一眼,抗拒地挣扎。
发现挣脱不了这个人的魔抓,他灵机一动,张嘴狠狠地咬了他手臂一口。
“啊!”
赵昀吃痛,赶紧松开他。
赵熙得逞,赶紧躲到荀馥雅身后,向赵昀做了个鬼脸,大声叫嚷:“就你这熊样还想当我爹?排队去吧,追我娘的人从这里排到上京城,你慢慢等吧。”
赵熙捂着手臂上的牙齿印,气得脸色铁青:“让你爹排队,问过你娘没有?你娘同意吗?”
“同意。”
荀馥雅冷不丁地回了他一句。
“……”
赵昀瞬间颜面扫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生尴尬。
众人纷纷抿嘴,拼命憋着笑意。
荀馥雅没心情跟这男人在这里缠磨,守了谢夫人两年,如今这老女人终于有动静了,她得去看看。
抱起儿子后,她越过赵昀,往内院走去。
赵昀并不急着去追人,察觉岑三不知何时早已立在身后,他吓了一跳。
训斥了两句后,他表情平静地问:“容太师呢?”
岑三恭谨地回应:“容太师在门口被完颜宗希劫走了!”
赵昀不悦地拧着眉:“啧,死贼人,又来劫色,不管他。”
察觉岑三的神色不对,他想了一圈,捕捉到了苗头:“岑三,你认识那个谢护院?”
岑三犹豫了一下,上前凑到谢衍的耳侧,将谢衍的身份告知赵昀。
赵昀想到荀馥雅有意包庇谢衍,表情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也来到谢夫人居住的厢房。
谢衍正站在床榻边,紧张地看着薛神医为谢夫人诊治,荀馥雅与赵熙站在门口,远观之。
他翘着双手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盯着躺在床榻上的谢夫人。
谢夫人仿佛已经油尽灯枯,脸色发青,气息微弱。
须发皆白却面带红光的薛神医,捋了捋胡子,忽地没轻没重地朝谢夫人脑门一拍,谢夫人愣是被这一掌拍飞了老远,身子撞到一块石板上才停了下来,疼得一下子恢复了意识。
“阿娘!”
谢衍赶紧冲了出去,将人扶回来,让人重新躺回去。
谢夫人神情萎靡,曾经闪烁着精光的双眸黯淡无光,痴痴呆呆,无甚悲伤,只是虚弱地念叨着:“衍儿……衍儿……”
“阿娘,我在!我在。”赵昀紧握着她的手,心里难受的很。
岑三跑进来,护着赵昀,按照赵昀方才的吩咐,警惕地大喊:“皇上小心,她就是香奚长公主。”
赵昀顿时犹如猛虎暴怒,气势吓人地怒喝:“好啊,你这个□□的祸害,原来躲到这里,去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抽出腰间的黑云剑,动作快如闪电地冲过去,刺向谢夫人。
“不要!”
事发突然,赵昀的动作太过□□猛了,以至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黑云剑已经刺在替谢夫人挡剑的谢衍身上。
“谢大哥!”鲜血从谢衍的胸口涌出的瞬间,荀馥雅惊叫一声。
瞧见这一剑直插胸口,她倒抽一口冷气,赶紧上前拉住赵昀的手:“皇上,请你住手!”
手中的黑云剑还在滴血,听到荀馥雅这话,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持剑的天子痛心疾首地质问荀馥雅:“皇后,你为何会跟他们住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他们通敌卖国,弑杀赵氏皇族吗?”
荀馥雅表情平静地回应:“我知道。可是谢夫人已经疯癫了两年,不会再作恶了。”
赵昀的神色变得阴鸷,他搞不懂,搞不懂他的皇后为何能如此平淡地说出这种话来。
他激动地指向细若游丝的谢衍:“那谢衍呢?”
荀馥雅生怕他再次伤害谢衍,眼神坚定地表示:“你要杀他们,等你恢复记忆再说吧。”
“……”
这话,竟让赵昀无言以对。
他不明白,荀馥雅为何包庇他们?是有自己遗忘掉的内情吗?
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对荀馥雅真的是爱而不得,恨也不能了。
薛神医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不要再给老夫添麻烦了,好不容易救活的人,你们又弄伤了,老夫不管了。”
言毕,甩手离去。
荀馥雅赶紧扶着谢衍,关切地询问:“谢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
谢衍向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想让人安心,手却握住她的手臂,感觉自己移动起来非常吃力,昏昏欲倒。
“谢衍,放开朕的皇后!”
赵昀登时酸意上涌,一把捞过荀馥雅抱在怀里,把荀馥雅那脸蛋挡了个严严实实。
荀馥雅被他这一举动惹恼了,居然推开他:“别皇后皇后地叫,你已经休了我,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
赵昀被她这话气得心潮起伏:“怎么可能毫无关系,我是淼子他爹,你是他娘,我们是铁打的一家人。”
赵熙闻得此言,眼珠子瞪得溜圆,撅着嘴,排斥道:“凶大叔,我可没承认你是我爹。”
赵昀怒瞪他:“你这臭小子,欠扁是不是?”
赵熙顿时吓得赶紧躲到荀馥雅的身后,紧抓着她的大腿:“阿娘,他好可怕呀!我怕凶大叔!”
荀馥雅赶紧摸摸孩子的头,并未言语。
可谢衍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赵昀:“他只是个孩子,你不要对他这么凶。”
“要你管。”赵昀阴森森地盯着他,仿佛要剜了他一眼。
赵熙见谢衍帮自己,赶紧躲到谢衍身后,向赵昀吐舌头:“我就要谢伯伯管!谢伯伯可比你好多了!”
“你——”
赵昀欲想伸手抓儿子出来教训一顿,无奈接受到荀馥雅警告的目光,立马就怂了。
不能动儿子,他只能语气不善地怒斥谢衍:“谢衍,别以为你收买我儿子,我就会放过你。你们罪恶深重,迟早要偿还的。”
谢衍却苦笑:“若是能偿还倒还好了。”
“了”字还没说完,人终于因身心俱疲,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谢大哥!谢大哥!”
荀馥雅唤了两声,不见有反应,这才察觉不妥。
情急之下,她冷静地向寒江下令:“寒江,赶紧将薛神医请回来,只有他能救谢衍的命!”
赵昀脸色一黑,冷声下令:“不许去!”
荀馥雅冷然威胁:“皇上,别逼我恨你。”
赵昀立马就怂了:“好吧,快去快回。”
寒江摇了摇头,动作利索地追出去。
赵昀不想瞧见荀馥雅扶持谢衍这一幕,给了岑三一个眼神。岑三会意,将谢衍抬到**。
赵昀百无聊赖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道:“淼子,你爹口渴了,给爹上茶。”
赵熙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回应他:“你怎么还有脸喝我家的茶?你休了我阿娘,我只想给你一泡尿喝。”
赵昀一口气堵在心里,气得他快两眼一翻了。
此时,薛神医被寒江扛回来,
他表示,薛神医不愿意回来,他也不愿意说废话,便直接将人扛回来了。
救人要紧,荀馥雅也顾不上薛神医的怒气,上前请求道:“薛神医,请您救救谢大哥了,他的情况不太好。”
薛神医往谢衍身上瞧了瞧,摇头叹息:“的确不太好,这剑伤真是厉害,出剑之人真是快狠准啊!”
说到后话,众人皆下意识地看向赵昀。
正在喝茶的赵昀收到这些目光,冷眼相对:“别看着朕,他该死!让你们救她,朕已经很仁慈了。”
“……”
人家的确有理,众人只好收回视线。
荀馥雅见薛神医迟迟不动,忍不住再度请求:“薛大夫,麻烦你救救他吧,你最是仁心仁德了。”
赵熙也帮口:“薛爷爷,语嫣说最敬仰您的医术,淼子也觉得您的医术是天底下最高明的,淼子相信您一定能救活谢伯伯的,对不对?”
薛神医一向喜欢赵熙,听到他的童音,满心欢喜:“好吧,看在我可爱的淼子份上,老夫不计较了。”
言毕,薛神医去旁边的架子上翻翻找找,抛给荀馥雅一个小盒:“快把这药丸喂给谢衍吃。”
荀馥雅苦恼地蹙眉:“这人昏迷了,怎么喂进去?”
薛神医很老道地表示:“嚼碎了,含一口水,给他渡过去。”
赵昀立马黑了脸:“不行。”
薛神医提议:“那你来。”
赵昀嗤笑:“你觉得可能吗?”
荀馥雅忍不住插上话:“那你别阻止我。”
赵昀怒了:“你敢?”
荀馥雅不甘示弱地回敬他:“民妇为何不敢?”
赵昀坐不住了:“荀馥雅,你有点自觉好吗?你是朕的妻子,考虑过朕的感受吗?”
荀馥雅叹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民妇只是你的前妻。”
赵昀心虚了一下,不敢继续说这个话题,指着赵熙,好言劝说:“那、那你是孩子他娘,孩子在这,你多少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啊?”
岂知,儿子不配合,跟他对着干:“没事,我捂着眼,阿娘,我支持你。”
气得他顿时揪着人打了两下屁屁:“兔崽子,我白养你了。”
荀馥雅怒了:“别打我儿子。”
赵昀吓得赶紧放开儿子,规矩地垂下手站着:“朕没打,朕只是摸了一下而已。”
然而,儿子扑到荀馥雅的怀里,夸张地哭诉:“哇,阿娘,他打我,好疼啊!”
“……”
赵昀顿时气得捶手顿足,觉得还是掐死这个儿子算了。
可触及荀馥雅的目光,他立马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为了讨好荀馥雅,他无情地下令:“岑三哄人。寒江,你去喂药。”
岑三没意见,动作利索地去抱走太子,可寒江迟迟不动。
赵昀踢了他一脚,很无耻地催促他:“别有意见,谁让你是孤家寡人。”
寒江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药丸放到自己嘴里,嚼碎了才给谢衍嘴对嘴地喂了。
荀馥雅看得老脸一红,掩面遁走,而赵昀愤愤地气哼一声。
走到院落的水井旁净手,荀馥雅盯着水里的倒影,忽地,感觉呕吐难忍,赶紧伸手捂着嘴。
猝不及防地,她吐了一大口鲜血,双手瞬间被染红了。随后,眼前一黑,昏昏欲倒,幸好及时扶着旁边的水井,才没倒下去。
“阿娘。”
稚嫩的童音瞬间唤回了她混沌的神智。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意识恢复了清明,赶紧将脸上以及手上的血迹洗掉。
为了不让儿子发现水被染红了,她有些慌张地迎上去,将儿子抱走,及至黄花树下,方将儿子放在椅子上。
目光触及儿子手臂上的淤青,荀馥雅觉得赵昀虐待儿子这事很不合理,便坐在旁边的木桩上,温情地询问:“淼子,老实告诉阿娘,你手臂上的淤青,究竟是谁弄的?你阿爹不会这样虐待你。”
赵熙见谎言被戳穿,赶紧老实交代:“好吧,是谢姑婆让我不要告诉您的。”
荀馥雅闻得此言,神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想到。
赵熙见荀馥雅的神色不太好,怯怯地握着她的手:“阿娘您别生气,淼子不是有意骗你的。我下次不会在骗你了。”
荀馥雅回过神来,不想吓着儿子,便温柔地摸了摸赵熙的头,笑问:“淼子,你来找阿娘,是因为你爹的事吗?”
赵熙点了点头,好奇地眨了眨眼:“凶叔叔真的是我爹吗?”
荀馥雅笑了笑:“是的,他是你爹,叫赵昀,是天启的皇帝。”
赵熙闻言,瞬间瞪大了眸子,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后,他又兴奋得手舞足蹈:“天哪,我爹、我爹居然是皇帝,那我、那我岂不是太子?”
“嗯,”荀馥雅冲他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忧伤,“所以,你要跟你爹回去,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听到要自己离开,赵熙顿时害怕得抱住了荀馥雅:“不,我要跟阿娘在这里,我喜欢这里。”
荀馥雅感受到儿子的不安,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淼子乖,等阿娘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就会回去找你的。”
赵熙狐疑地看着她:“真的?你不骗我?”
“不骗你。阿娘怎么舍得不要淼子呢,你说是不是?”
荀馥雅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脸,心中虽有不舍,但深知,必须马上送儿子走。
赵熙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可因为年纪又小,他说不上来,只是抱着荀馥雅,奶声奶气地表达信赖:“阿娘,我爱你,你不要骗淼子,不要丢下淼子哦。”
孩童的心灵最是脆弱敏感的,荀馥雅不想让儿子恐慌起来。
她紧抱着儿子,温柔地哄道:“淼子,阿娘的乖淼子,阿娘不会骗你的。你回宫见见你的祖母好不好?你的祖母很想念你,她很疼你的。”
赵熙审视她一番,没察觉到不对劲,遂郑重地点了点头:“嗯,好吧。既然祖母那么想我,我就回去看看她吧。”
荀馥雅暗自松了口气,忍不住再抱一下心爱的儿子。
谢衍昏迷了两日才幽幽醒来,一睁眼便瞧见荀馥雅跟薛神医在自己床边着看,顿时惊怔。
薛神医在旁边松了口气:“可算醒了,老夫的招牌保住了。”
他一直以为荀馥雅跟谢衍是一对,没想到不是,也为他们惋惜地叹了口气。
老头儿摇头晃脑地晃悠走了,还细心体贴地带上了门。
荀馥雅见谢衍醒了,忙拉着他的手询问:“谢大哥还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谢衍缓过神来,感觉肚里空空,竟饿得发昏,缅甸地回应:“有点。”
“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言毕,荀馥雅手脚麻利地跑去厨房,蒸了两屉菜包子。
包子蒸熟了,蒸汽徐徐上升,她正要取出来,突然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了,幸亏手扶着灶台,方没有倒下去,可鲜血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口。
听到动静,她赶紧掏出帕子搽干净,将帕子丢到火里烧。
匆忙拿起两屉热腾腾的菜包子,转身瞧见赵昀表情闷闷地走进来,她心虚地移开视线:“你来做什么?”
赵昀阴阳怪气道:“朕也饿了,没人理朕,只好自己过来找吃。”
荀馥雅懒得理他,绕过她往外走。
赵昀一把将人堵在门口,郑重其事地询问:“现在人给治好了,可以跟朕回宫了吧?”
荀馥雅听到这话,差点眼泪都溢出来了。
她想回去,不想在外漂泊,可……回不去,现在这的回不去。
咬了咬牙,她故作冷漠地回应:“我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不会离开。”
赵昀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坚持留在这种鬼地方,隐隐有些怒气:“少骗朕,朕都打听过了。你在这里天天起早贪黑,每日为生计奔波劳碌,都没时间照顾我们的儿子。”
荀馥雅抬眸看着明净的天空,淡然道:“平民百姓都这么过。”
相对于她的平静,赵昀显得特别激动:“可你不是平民百姓,是朕的皇后。先前朕不知道,如今朕知道了,还让你们母子过这种苦日子,那朕岂不是太狼心狗肺了。”
荀馥雅眼角发酸,想起这两年过的清贫日子,连家人朋友都不能见一见,心里便难受不已。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难受。若是让他知晓,定然不会对她放手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翻涌着的暗潮,淡然道:“皇上,你已经休了我,我已经不是你的皇后了。”
赵昀嗤笑:“你别欺负朕失忆,朕是失忆,不是失智,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朕讨厌的,朕怎么可能休了你!”
荀馥雅闭上眼,在赵昀瞧不到的地方偷偷滑落一滴泪水。
“也许……也许有你不知道的内情。”
赵昀一把将她拽过来:“那是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察觉荀馥雅脸上有泪痕,他怔然:“你哭了?”
荀馥雅不回应他,擦干泪水,淡然道:“等你恢复记忆再说吧。”
言毕,她提着两屉菜包子,往谢衍的厢房走去。
赵昀不依不饶地追上去,锲而不舍地劝说:“那、那你忍心让咱们儿子受苦吗?他可是天启的太子,你得为他的安危着想啊。”
“……”
荀馥雅身形一抖,没有理会他。
及至谢衍房中,她将两屉菜包子放到桌面,拿了两个给谢衍。
谢衍囫囵吞了几个才有了力气,看着赵昀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后背发毛。
赵昀心里挣扎了许久,又迟疑了下,方开口:“若……若你实在放心不下那对母子,朕、朕也可以将他们带回去,给他们安排好住处,派人照顾他们的。”
谢衍受宠若惊,手上一抖,包子差点就掉了。
荀馥雅不想再看见赵昀如此卑微地退让,难受地阻止他:“赵昀,你别说了。”
赵昀闻得此言,眼里含着笑:“你同意了?”
面对他的满心欢喜,荀馥雅无奈地轻叹:“我同意,让你将淼子带回去。”
赵昀顿了顿:“那你呢?”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选择跟谢大哥在一起。”说着,她握着谢衍抓着包子的手。
包子是热的,可她的手是冷的,可谢衍却感到十分温暖。
赵昀气得恨不得将谢衍和那包子戳十万个洞。
“你、你骗朕。”
此时此刻,荀馥雅反而异常地冷静,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你失忆了,或许不记得,我本来就是喜欢谢大哥,要嫁给他的。只是后来他失踪了,我才嫁给你。”
赵昀紧攥着拳:“朕不信,你别欺负朕失忆。”
荀馥雅轻叹一声,把心一横,俯身下去亲了谢衍一口,转头冷静地看向大受打击的赵昀:“现在你信了吧。”
下一瞬,赵昀冷酷地抽出黑云剑,目光狠狠地盯着谢衍:“我要杀了他,他果然该死!”
荀馥雅挡在谢衍的身前,目光冷冷地表示:“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剑与人在空中对峙不到一刻,“哐当”一声,黑云剑坠落在地。
赵昀阴沉着脸,一脚踹倒门板,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去。
在他离开的瞬间,荀馥雅眼眸里的泪水便无法抑制地滑落,犹如倾盆大雨,势不可挡。
谢衍虚弱地撑起身子,为她温柔地擦去泪水,心里很痛苦,却又为她心疼。
“你又何必如此骗他,告诉他真相不就好了吗?”
荀馥雅摇头,泪水依旧止不住:“他知道真相了,恐怕再也无法放手了。”
想到淼子的话,想到赵昀的态度,她忽然握住谢衍的手,提议道:“谢大哥,我们走吧,今夜就走。”
赵昀绷着一张杀人脸回到驿站,将驿站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才消解了一些怒气。
不巧的是,完颜希宗此时将容珏送回来。
瞧见这人,赵昀脸色阴沉,疯了似的,冲下去,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完颜希宗的身上。
完颜希宗疼得在地上滚个一圈,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土,从赵昀身后猛地回击,赵昀下意识地一躲,完颜希宗扑了个空。
完颜希宗眸子一亮,当下不再收着内力,瞄准时机便扑了上去。这回,赵昀也不躲,翻身抓住对方的衣衫,与他进行一场力气角逐。
两人霎时间拆了数十招,不分上下,身上都挂彩了。
完颜希宗身形后退,笑道:“不打了。”
然而,赵昀猛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顿时痛得咬牙切齿。
“赵昀,你疯了。”他抱着肚皮,怒红了两眼,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赵昀并不惧怕,冷冷地斥责他们:“你们二人合伙将朕的妻儿藏起来,打你,算是轻的,朕恨不得杀了你们。”
完颜希宗摸摸鼻翼,没想到赵昀这么快就查出来了,不过他并不惧怕,站起身来,冲赵昀邪魅一笑:“呵,我们将人藏起来,还不是因为你无能。”
赵昀冷眼相对:“是吗?要不要朕也将容太师藏起来,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看看谁更无能。”
这话似乎勒住了完颜希宗的软骨,完颜希宗怒不可遏:“赵昀,你追不回妻子,别把气撒在我身上。她不肯回到你身边,还不是因为她中了噬心蛊,会——”
察觉完颜希宗要将苦手多年的真相说出,容珏赶紧上前捂着他的嘴:“完颜希宗,不要说!”
完颜希宗不悦地扯开他的手,心里委屈:“这时候你就说话了,那个王八蛋把我打成这样你都不帮我。”
说着,把脸别向一边,故意让容珏看到眼眸上挂着的淤青。
容珏看了看完颜希宗的眼眶,憋住笑:“皇上能把你打成这样,是你自己活该。”
完颜希宗恼怒:“算了算了,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走吧。”
容珏摆摆手,不予挽留。
完颜希宗愣在原地,觉得这男人实在太无情了。
正当两人你我句我一句地交谈时,赵昀终于理清楚事情的始末了,逮着完颜希宗追问:“她中了噬心蛊?是……谢夫人下的毒手?”
“……”
容珏跟完颜希宗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跟这位君王解释清楚。
赵昀将他们的沉默当做是默认,思前想后,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她中了噬心蛊,只能听令于谢夫人,她执意跟谢衍在一起,肯定是因为噬心蛊的咒术,噬心蛊逼她不得不跟谢衍在一起,对不对?”
完颜希宗莞尔一笑:“猜的真是……”
没一个准的。
容珏不满他幸灾乐祸地表情,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注意收敛。
此时,幼小的赵熙背着小包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正经八百地对赵昀说道:“爹,我来投靠你了。”
完颜希宗瞧见小不点来了,忍不住调侃他两句:“呦,这小不点现在怎么长这么大了,也太快了吧。”
赵熙瞧见讨人厌的完颜希宗,斜了他一眼:“哟,完颜叔叔你怎么看着越来越苍老了,也老得太快了吧。”
“臭小子,嘴欠了是不是?”说着,他挽起袖子,佯作一副要大人的样子。
赵熙也不惧怕,向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向赵昀撒娇:“爹,完颜叔叔好可怕啊,我怕!”
赵昀一言不发,只招了招手,赵熙就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你不是不认我吗?怎么这个天黑了来找我,你娘呢?”
面对赵昀的询问,赵熙老气横秋地表示:“是阿娘说的,要跟你回宫见一下祖母。”
他支着下颚,认真地想了想,又道:“哦,对了,我出门的时候,阿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不要再去找她了。”
赵昀低咒一声,暗叫不妙,赶紧托孤:“容太师,好好照顾我儿子,朕近期不回上京城,你带他回去。”
赵熙见亲人远去,心里很不安,忍不住大喊:“爹,你去哪里啊?”
“找你娘。”说这话时,人已经消失在夜幕。
赵熙小胳膊小腿的,想要追上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他害怕得哭起来:“哇,你们都丢下我,我好害怕啊,呜呜呜……”
容珏赶紧将人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抚他:“淼子别怕,容叔叔跟完颜叔叔陪着你。”
赵熙擦了擦泪水,睁眼便看到眼前之人一头青丝,脸上平静无波,一副看淡红尘的样子,宛如谪仙。
他忍不住惊叹:“你就是容叔叔啊,长得真好看呢!”
随后,他又倒在容珏的怀里撒娇道:“我阿娘说,我爹不靠谱,如果不愿意带我回宫,就让我找你带我回宫,容叔叔,你能带我回宫见祖母吗?”
对方是荀馥雅的儿子,容珏自然对他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容珏想到,荀馥雅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用意。反正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为了太子的安全,还是赶紧将人送回王宫吧。
遂,他道:“好吧。”
赵昀疯狂赶至平民书院,发现早已人去楼空,荀馥雅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荀馥雅!你别想逃!”
他踹了一下门,转身又跑到薛神医家,强烈要求薛神医将头颅内所有的淤血化掉。
薛神医被堵在墙根,眉头一皱:“先前老夫跟你说过,一次性活血化瘀,会有昏迷不醒的风险。”
“少废话,朕一定要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事。”赵昀铁了心要立刻恢复记忆,并对薛神医使用激将法,“朕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若是出了事,那必定是你的医术欺世盗名。”
“……”
薛神医被激怒了,果断地抽出银针。
七日后,在谢衍的带领下,荀馥雅带着谢夫人来到唐古拉山下。
此处经幡飘扬,远望雪峰时,会发现云雾的流速极快,短时间内会变换不同的面貌。
传说,这里的深处有一座神秘的水晶宫,门上镶有各种珍贵宝石,底下是甘露之海,虹光彩雾缭绕在宫殿的中部,里头鲜花盛开,四时景色变幻莫测。
他们临时居住的地方是一处小院,四周被密林与外界隔绝,十分清净幽雅。
太阳西斜,荀馥雅理好衣衫推开门,屋外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内,谢衍端着最后几盘青菜小炒上了桌,透过窗户向她喊道:“卿卿,吃饭了。”
“好勒。”
荀馥雅回到屋里坐下,瞧见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支着下巴看着谢衍,心里感慨:这男人真贤惠啊!
谢衍拿起筷子就夹肉,一块肉准确无误地落进荀馥雅碗里。
荀馥雅盯着那块肉,心情很复杂。
自从那日她亲了谢衍一口,谢衍对她的态度比从前更亲昵了,让她有所不适。?
她忍不住说道:“谢大哥,你不必如此待我的,我那日的言行是……”
谢衍仿佛在害怕什么似的,打断她:“我知道,你不必多言。”
让我做做梦,也是好的!
安静地吃过晚饭,谢衍收拾好碗筷后,与荀馥雅一同坐在小山波上,望向远处美丽的景致,道:“我们在这不能久留,相信赵昀很快就找过来了……”
荀馥雅凝望着那变幻莫测的云层,没有回应。
谢衍略感尴尬,转移话题:“卿卿,你知道我为何提议带你来西藏吗?”
荀馥雅好奇地询问:“为何?”
得到回应,谢衍面露笑意:“在我们异族传说里面,西藏是个天赐之地,拥有天地神灵的庇护,我想你身上出现奇迹。”
荀馥雅察觉到身后有人,往着欣喜的谢衍轻叹:“我想,这个奇迹没出现在我身上,倒是出现在你阿娘身上了。”
话锋一转,她看向身后忽然被人推过来的谢夫人,波澜不惊,面色如冰。
“是吧,谢夫人。”
刹那间,他们被一批悄无声息靠近的异族人团团包围。
谢夫人神色一冷:“你何时察觉我已经神志清醒了?”
荀馥雅直言道:“你昏迷倒下,再度醒来时,我已经察觉了,否则我不会急着将淼子送走。”
谢夫人察觉到儿子盯着荀馥雅,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呵,荀馥雅,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聪明。”
“阿娘,你居然连我都骗!”
谢衍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两个女人,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很悲哀。
原来她们都活得如此清醒,只有自己活在自欺欺人里。
面对儿子受伤的眼神,谢夫人心头一痛,紧张地向他解释:“儿子,你别怪阿娘,若不骗过你,如何骗得过赵昀那厮呢?”
谢衍听到她这话,一时气得眼前一阵发黑:“阿娘,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谢夫人狰狞一笑:“天真,你以为赵昀那狼崽子会放过我们母子吗?”
言毕,她厉声下令:“你们去把那个女人抓起来。”
“是。”周围的人齐声回应,纷纷逼近荀馥雅。
“谁敢动她?”
谢衍挡在荀馥雅身前,欲想护着她,却因气血攻心,吐了一口血。
谢夫人看着非常心疼,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赶紧吩咐手下:“把王子扶回屋里,让他好生养伤。”
谢衍想要挣扎,无奈身子太虚弱了,毫无抵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抬走。
荀馥雅眼珠子动了动,还是恢复了平静:“谢夫人想利用我对付赵昀吗?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薛神医已经将我体内的噬心蛊进入休眠,荀滢的咒语我早就不受影响了。”
谢夫人从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种办法,一时之间很是震惊,甚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可能,噬心蛊不可能进入休眠。”
荀馥雅虽然被擒,却是自信地笑道:“薛神医可是天下第一神医,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谢夫人无法相信她的话,质疑道:“你少骗我,若是噬心蛊的事你早就解决了,为何拒绝跟赵昀那厮回宫。”
荀馥雅抽出谢衍当初送给自己的匕首,仇恨地看向谢夫人:“因为……我要替玄素报仇!”
谢夫人对此,嗤之以鼻:“呵,这周围都是我的人,地方还是衍儿挑的,你如何替玄素报仇?”
她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善:“荀馥雅,我承认你很聪明,可你猜错了一件事,就是我并不想利用你,只想杀了你。我对你的恨意,是超过赵昀那厮的。”
荀馥雅听到这话,愕然:“为什么?”
想起原因,谢夫人便气得咬牙切齿:“因为你总是坏我好事。”
停顿了一下,她面目狰狞地向荀馥雅怒诉:“我掌控谢家的生意,通过生意来出卖天启的出卖,搅乱朝局,引天启常年遭到异族的侵犯,本来,在我的计划里,赵昀是死在那场犬戎战役的,但是我没想到赵昀考了探花,所以我改变主意,利用赵昀去搞乱朝局,让他们兄弟相争,可是……可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总是破坏我的棋局!”
闻得此言,荀馥雅似乎已经猜到上一世的一些真相了。
她推测,赵昀上辈子变成那样,也许是因为在那场犬戎战争中,从谢夫人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谢家被屠了,他不过是谢夫人的棋子,他受尽了委屈,却换来皇帝的无情处斩,他那种脾气哪受得了?自然是对赵氏皇族产生深深的敌意了。
想到这,她看向谢夫人,眼眸里充满了杀气。
同样,谢夫人看着她,眼眸里也充满杀气:“最重要的是,衍儿喜欢你,你是个红颜祸水,我不能让你继续祸害我衍儿。”
荀馥雅听到这话,不由得苦涩一笑。
而谢夫人在她的笑声中冷酷下令:“杀了她。”
其手下得到命令,便举起刀,麻木地向荀馥雅砍过去,然而,那人被不远处飞过来的黑云剑一剑捅死了。
“有朕在,你们休想动她一分。”
赵昀的声音从天而降,在话音消散之际,谢夫人的人已被他的人全部绞杀。
“赵、赵昀。”
谢夫人蓦然回首,瞧见岑三立在赵昀身侧,而赵昀一身玄色龙袍站在众人面前,俨然一副天生的王者摸样。
赵昀轻蔑一瞥:“香奚姑姑,许久不见了!”
谢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荀馥雅走到赵昀的身旁,露出了意味深长地笑容:“谢夫人,你还不明白吗?不是只有你才会伪装的,我也会。”
谢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荀馥雅的当,他们都是在演戏骗自己,顿时神色大变,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
赵昀见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冷然讽刺:“装了这么久,终于肯露出狐狸尾巴。”
谢夫人气得脸色发红,赵昀拂袖过去,捏起谢夫人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朕当真这么吓人么?”
谢夫人摇摇头,脸上并无过多表现。
赵昀松开手,似乎有些感慨:“哎,本来你疯了就算了,可如今让朕发现你又不疯了,这不是存心让朕为难么。”
谢夫人脸色微变:“赵昀你敢弑亲……”
“你配当朕的亲人吗?你配吗?”赵昀骨节捏得发白,一拳狠狠地砸在谢夫人的轮椅上。
轮椅瞬间被砸碎,谢夫人狼狈倒地,闭了嘴。
赵昀冷然下令:“除了这女人,都杀了。”
岑三等人听令,纷纷去处理那些多余之人。
那厮杀声,杀得谢夫人是面无血色啊。就感觉,杀死的不是旁人,而是她身上的三魂六魄。
谢衍在门外耳朵贴着门缝,也不敢贸然出来。
赵昀知晓谢衍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听墙角,刚想去收拾他一顿,被荀馥雅拉住了。
“不要伤害他。”荀馥雅淡然道。
赵昀一哽:“他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
荀馥雅摸了摸赵昀的头顶。
赵昀一转头便迎上了那双盈着泪水的漆黑眸子,终于忍不住抱着她,红了眼:“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若不是薛神医告诉我真相,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和淼子了。”
薛神医让他恢复记忆,且将荀馥雅留下的话转告,他沿着荀馥雅留下的记号追踪到这里。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至今心有余悸。
万一他来不及了,后果他真的不敢想……
荀馥雅感觉到他的颤抖,轻轻地回抱着他:“傻瓜。”
赵昀眼眶一热,赶紧向她解释:“卿卿,我恢复记忆了,当年我那是气话,我没有要休你的意思。”
荀馥雅微微一笑:“我知道,是我故意气你的。”
“对,是你故意不要我的。”
赵昀喜笑颜开,恬不知耻的又凑了过去。
荀馥雅推着他的头,嗔怒道:“我没说不要你了,不要胡闹。”
赵昀松了手,严肃道:“在这里待的也够久了,是时候回上京城看看了。”
荀馥雅突然将赵昀的手掌攥住,吸了吸鼻子。
赵昀此时才发现,荀馥雅一身女子的华服,上面满是金线绣竹,显得整个人更加清丽脱俗,一张脸蛋衬得愈美艳动人。
他眼里带笑:“皇后,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荀馥雅神色如常:“是么,我一向如此。”
赵昀侧目一看,竟也失了神,好一会才缓过来:“是啊,你一向如此,将朕拿捏得死死的。”
荀馥雅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颚:“你有意见?”
赵昀眉眼弯弯,笑得一派柔情:“是朕的荣幸。”
谢夫人受不了他们你侬我侬,忍不住提醒他们:“二位在这打情骂俏,合适吗?”
赵昀恬不知耻地笑道:“此处风景优美,挺合适的。”
随后,盯着谢夫人,神色一冷:“就是你有点碍眼。”
荀馥雅认同地点了点头:“对,太煞风景了。”
赵昀温柔地搂着她,柔声提议道:“皇后,外面风大,我们到屋子里聊吧,不要理这个人。”
荀馥雅点了点头,随他一同到屋子里。
被晾到一旁的谢夫人一怔,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你们给我站住,你们就这样把我晾在这里?不怕我逃走吗?”
见无人回应,谢夫人有些慌了。
“赵昀。”谢夫人摸不清赵昀的心思,问,“你不怕我反?”
赵昀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就你这个无兵无卒的残废,还能反到哪去?”
“……”
谢夫人闻得此言,面如死灰。
如今她最后的势力都被消除了,若无人管她,恐怕她会死在这里。
赵昀跟荀馥雅自然是知晓这点,故意不理她。
两人回到了房中,坐在软塌上,彼此凝视片刻后,赵昀肃然叮嘱道:“皇后,你下次可不能以身犯险了,万一朕放弃你,直接回上京城怎么办?”
可荀馥雅却坚定地表示:“你不会。”
赵昀心神大震,他从未想过,自己在荀馥雅心目中的地位是如此的不可撼动的。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执着两世,值了。
他擦了擦有些朦胧的眼角,凑上去亲了亲她的眉眼:“对,朕的确不会。”
见荀馥雅闭口不答,脸红如霞。
赵昀忍不住亲昵地搂住她,在其耳边轻声说:“你可是朕两生两世求来的珍宝,朕怎会舍不得放开你。”
荀馥雅眼里光泽流转,痴痴凝望。赵昀头一回瞧见这样的荀馥雅,趁人还没反应过来,
扯着衣襟压到了榻上。
荀馥雅眨了眨眼,赵昀面对近在咫尺的俏脸,轻轻吻了上去。
多日不见,竟是情到浓时,一时难舍难分。
赵昀粘着不放,荀馥雅如何都推不开,感觉这人力气大得像妖怪。
荀馥雅忍不住锤他,嗔怒道:“你是妖怪么?”
赵昀邪魅一笑,低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对,朕是妖怪,要吃人了。”
言毕,两人贴了贴,忍不住翻云覆雨一番。
荀馥雅本就没什么气力,被赵昀这一折腾,便无法动弹。
此时,她分明听到屋外有奇怪的声音,想起身出去瞧瞧,却被赵昀一把抱住。
赵昀闭着眼,嘴里嘟囔道:“卿卿,朕都好几天没睡觉了,陪朕再睡一会。”
荀馥雅见他一脸倦怠,只得再躺回去。
赵昀的睡相毫无防备,跟个婴孩一般纯真。
荀馥雅心底柔软起来,多日未见,对这人甚是牵挂,忍不住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不止一次地感慨这逃也逃不掉的缘分。
她轻声唤道:“赵昀。”
赵昀哼哼了两声,显然快睡着了。
荀馥雅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边看着他,不知不觉没了意识。
她不知道,这一睡,便再没醒过来了。
赵昀醒来时,发现她浑身僵冷,顿时恐慌不已。
想起薛神医的话,想到荀馥雅当初离开自己是因为中了噬心蛊,是不想伤害他才离开的。
他一把将谢夫人押送过来,激动地怒吼:“救她,赶紧救她!”
谢夫人却露出快意的笑容:“哈哈哈……我就知道,什么狗屁薛神医,根本无法压制噬心蛊。”
见对方笑得面目狰狞,赵昀恨不得掐死她。
他对这人恨到了极点,可偏偏她是救荀馥雅唯一的希望。
他没办法,只好挫败地哀求她:“救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然而,谢夫人对此很不屑:“是吗?可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们夫妻生生死死永远分离。”
显然,谢夫人恶毒的话深深地刺激到了赵昀。
赵昀激动地晃动着她的身子,歇斯底里地叫喊:“你这个毒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
面对仿佛丧失理智的赵昀,谢夫人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只没人性的野狼,心中戚戚然。
赵昀却想发泄似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吼叫着。
“你口口声声说恨父皇将你远嫁,可胡人大单于对你不好吗?父皇就是因为看到大单于喜欢你、会对你好,才将你嫁过去的,不仅仅是因为要保护江山社稷!”
“我承认父皇是无能了点,可你知道,若是天启国破了,你身为亡国公主,下场会好到哪里去?你倒是说说看啊!”
“你总是恨这个恨那个,你为什么不恨你自己呢?你也是姓赵的!你害死那么多自己的亲人同胞,难道夜里不会噩梦缠身吗?”
“别说了,别说了。”
面对赵昀的炮语连珠,谢夫人痛苦地摇头,良心受到了深深地责备。
眼见荀馥雅脸上的血色快要消散了,赵昀心急如焚,无助地跪下来,卑微地哀求谢夫人:
“我求你了,我跪下来求你了,别恨了,救救她吧,求求你了!”
谢夫人心神大震,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在她眼里,这人是不可一世的、目中无人的,明明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天子,此刻却变成了最卑微的可怜虫。
她不忍目睹,转过脸去,最终松了口:“好,我告诉你,但我要你发毒誓,这辈子都不伤害衍儿半分,让他一生荣华贵。”
“好,我发誓。”言毕,赵昀毫不犹豫地发了毒誓。
得到了保证,谢夫人告诉他,取来匈奴人时代守护的火梨花,将人放在冰湖里,嘴对嘴,将火梨花咬碎,送到她体内,同时,虫子感受到热气,会从她的嘴里钻出来。中间不能间断,也不可以等虫子出来再喂食,因为时间过长了,人就会死。
得到了解救之法,赵昀也不管是真是假,仿佛得到了希望,立马站起身来,道:“好,我立刻命人去取火梨花。”
可谢夫人认真地叮嘱他:“花瓣不能有任何折损、火梨花所在的幽幽谷常年有匈奴看守,恐怕要你亲自去。还有,要快,必须两日内取回来,否则耽误了时辰,人就救不回来了。”
“明白。”赵昀受教地点了点头。
毫不迟疑地迈步出去,撩起门帘的那一瞬间,却又停下来,低声跟她说了句:“谢谢你。”
谢夫人听到这句话,心情很复杂。
赵昀火急缭绕地走出去,没发现她露出恶毒的笑容。
而被释放出来的谢衍,知晓荀馥雅出事,着急地赶过来,正巧撞见赵昀神色匆匆地跑出去。
他正困惑,转头走进屋子,却听到他阿娘发出恶毒的低笑声:“呵,救回来又如何,这可是一命换一命。她活了,救她的人便会死。”
那一瞬间,他遍体冰凉,心都寒了,对阿娘失望至极。
荀馥雅昏迷不醒,身上越发冰凉,而赵昀那里并未有消息传回来,眼见两日期限快到,却依稀不见他的踪影,众人着急万分。
及至黄昏时分,赵昀终于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地赶回来。
这一趟,折了他很多人马,他终于拼命地将火梨花护送回来了。
荀馥雅被抬到冰湖旁边,众人在冰湖看守着,谢衍走过来,向赵昀伸手:“让我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火梨花。阿娘可能会骗你,但我不会。”
赵昀觉得言之有理,不疑有他,信赖地将火梨花递给谢衍,却没曾想,谢衍毫不犹豫地将荀馥雅推到湖里。
“你做什么?”
赵昀惊叫一声,目光移向湖里。
引开谢昀的注意力,谢衍毫不犹豫地将火梨花塞进嘴里。
谢夫人终于从屋子里爬出来,大声喊:“说快阻止他,他要救那个贱人!”
话音刚落,谢衍已义无反顾地跳进冰湖里。
迷迷糊糊的,荀馥雅感觉浑身冰冷,仿佛自己置身在冰湖里。
在她冷得快要受不了时,谢衍出现了,宛如一条鱼那般游过来,温柔地吻上她的嘴,似乎将嘴里的东西送过来。
她被动地接受着,似乎听到很多话,可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么一句。
“荀姑娘,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如果有来生,我身体安康,你能不能,做一回我的妻?”
荀馥雅不知道,在昏迷期间,谢衍死了,为了救她而死。
谢夫人疯了,这回是真疯了。
她拖着谢衍的尸体,一路往冰封千年的雪山爬去。
荀馥雅醒过来后,众人皆骗她,是西藏的一个□□经救了她。而谢氏母子也被这名□□带走了。
是真是假,荀馥雅一笑而过。
只是,在回上京城的路上,她发现赵昀将能镇得住朝堂之人都带过来了,忍不住询问:“你们都来了,朝堂谁在管?”
赵昀从容地表示:“放心吧,容太师在。”
荀馥雅托着下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师兄那个性子,管得住淼子吗?
可他们不知,容珏早就被完颜希宗拐走了,人不在上京城。
此时,金銮大殿上,朝臣跪拜,一时间静谧无比。
待刘喜宣读完赵熙继承大统的圣旨后,朝臣齐声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熙身穿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老气横秋地说道:“追妻之路漫漫,我家父皇不知何时把家还,我这太子就提前篡个位,提前当这天启的皇帝吧!各位大臣可有意见?”
这些日子,无论是宫里人还是朝臣,都被这位小太子折腾得瑟瑟发抖,那还敢吱声。
赵熙瞧见有个别臣子面露不屑的表情,站起身来,叉着腰怒喝:“不要以为朕年幼,就可以欺负朕。你们这些臣子的底细,朕统统都知道。”
他将荀馥雅提过朝臣的那些底细,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而后,吩咐盛景南跟江锦川去着想调查。
朝臣们吓得瑟瑟发抖。
这位小太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很会用人,用的每一个人都可怕得要命啊!
赵熙见这些臣子除了发抖,还是发抖,觉得甚是无趣。
坐回龙椅上,他突发奇想,遂免了众人的礼,笑眯眯地说道:“对了,礼部尚书,帮朕选一些秀女进宫,宫里的妃子太老了。”
刚站起身来的大臣们身形一抖,差点摔倒在地。
礼部尚书擦着冷汗,劝言道:“皇上,您还小,这娶亲也得过了弱冠之年啊。”
赵熙不悦地撇撇嘴:“好吧,朕不招秀女了。”
众人松了口气,可赵熙随后又笑道:“朕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玩法。”
停顿了一下,他道:“明日将你们府上的孙女孙子都送进宫陪朕玩陪朕读书,没有送来的的官员,降三级,官员的孙子孙女被朕逐出宫的,降两级,官员的孙子孙女表现不好的,降一级。”
朝臣们如遭雷击,吓得纷纷下跪求饶:“皇上,请三思啊!”
赵熙怒然站起:“你们怎么老是跪?以前那些先皇,就是被你们跪太多,才这么早升天的!哼!”
“……”
刘喜公公见此,高声大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有大臣出列:“启禀皇上,臣有事要上奏——”
“停!”赵熙打断他的话,训斥道,“让朕一个六岁孩童去想你们大人想的事,你脑子没毛病吧?限你跟前面这两位大臣三日内给朕把事情办妥了,朕只要结果。”
“……”
赵熙坐下来,正经八百地询问:“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上奏呢?”
“……”
见无人吭声,赵熙忽地兴致勃勃地笑道:“现在,朕让你们抽签,今日抽到谁,谁就留下来陪朕,嘿嘿!”
朝臣们瞧见刘喜公公递过来的竹筒,心中一片哀嚎:皇上啊,你快回来,管管你家儿子呀!
终年积雪的唐古拉山水晶宫内。
谢夫人将吸了自己所有的血蛊王养在了谢衍体内,将他推入冰池里冰封,气息奄奄地低声喃喃。
“衍儿啊,额娘这辈子对不住你。千年之后,当两只蛊虫融合,你会拥有一次生命。你会不生不灭,不死不伤,希望醒来后,你会有个美好的人生。”
言毕,人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