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馥雅慎防他再来,忽然想起前世谢昀跟她提起过的怪病,信手拈来的理由脱口而出
“我得了怪病,那病会伤害到你,所以我才故意让你知晓我与别的男子私定终生,好让你死心。”
见谢衍没再下狠手,她继续胡编:“我们家那时候缺钱,所以才卷走你家的钱带我四处求医。病治好后,我觉得对不住你,便回来找你了。”
谢衍盯着被自己掐出来的红印,冷眉蹙了蹙:“怪病?还会伤害我的怪病?天底下真有这种病?”
他迟疑了一下,复又掐住荀馥雅的脖颈:“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
“我没骗你,真有这病,是真的!”
脖子被狠狠地掐着,荀馥雅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幸运的是,谢衍在她濒临死亡之时松了手。
“好,我给你一次机会,若这次你骗我,便碎了你的嘴。”
言毕,他唤小厮去请一直替他治病的柳大夫。
荀馥雅跪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狼狈地咳嗽着。她轻抚自己脖子上被捏出来的红痕,委屈的泪水不停地滴落在地板上。
她只想好好地活着,可为何总遇到这些破事呢?
都怪谢昀,都怪他!
柳大夫一直住在谢府,没一会功夫便来了。
谢衍坐到荀馥雅的前头,正对着她,阴沉着脸询问柳大夫:“柳大夫,你见多识广,请你告诉我,哪种病女子得了不能与男子成亲,若是非要成亲,会伤害到男子的。”
柳大夫沉吟,荀馥雅绷紧着神经。
柳大夫掷地有声地回应:“有。”
荀馥雅松了口气。
柳大夫忧心忡忡地说:“花柳病。”
荀馥雅欲哭无泪。
上一世谢昀只告诉她那是怪病,没说是花柳病呀!
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没办法回头了。
想想得这个病没啥不好的,至少往后稳稳地保住了她的贞洁。
她暗自安慰着,殊不知谢衍此刻的目光越发可怖,眼底卷起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
谢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怒得咬牙切齿:“辛月啊辛月,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就这么饥渴?”
忽然,他松开了手,满脸厌恶,仿佛摸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拿起旁边的帕子拼命擦拭。
荀馥雅扭了扭发痛的手腕,瞥见那俊美的面容上是化不开的阴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来人!将这女人关进柴房,不要让她在这脏了我的眼!”
被丫鬟带出去的荀馥雅抬头仰望天,昏暗无光。谢昀那日在山崖上说的话犹在耳边,记忆尤深。
“呵,你自求多福吧!”
她攥了攥衣袖,心里很纳闷,怎么就遇上谢昀!
五师弟骂得对,谢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狗东西!
上一世,姜夫子开论道辩言会,太学书院的学生齐集。她因荀况要培养她成为棋子,有幸得姜夫子授业,便与大师兄容珏、五师弟赵玄朗一道前去听学,不曾想,谢昀也去听学。
当时,几位师兄弟凑在一块开玩笑。
五师弟赵玄朗扯开的衣领往里钻风,打了个哆嗦,伸手拢好:“哎,天寒地冻的,也就是姜夫子的面子大,换做旁人,这场子肯定热闹不起来。”
一向克己守礼的容珏身为大师兄,忍不住说他两句:“听学还讲求热闹,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她因能靠近大师兄,心情愉悦,抬眼调侃:“容师兄想的肯定是圣贤之理,诗词歌赋,五师弟嘛,想的肯定是如何坚持听完姜夫子的轮道辩言会,而不打瞌睡。”
五师弟晒然一笑:“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真是我此刻的写照!”
其他同门取笑他:“就你这弱鸡,还敢跟刺秦的荆轲比?你以为你是谢昀吗?”
五师弟甚是不悦:“切,谢昀那狗东西也配?”
同门继续闹哄:“人家是堂堂的阎王将军,过几日还要封王呢,怎么就是狗东西了?”
五师弟不以为然:“狗不讲道理,不高兴便乱咬人,他不是狗东西是什么——”
她忽然瞥见谢昀站在不远处,急得额头冒汗:“五师弟,别说了,谢昀……”
只是,五师弟说上瘾了,停不住嘴:“怕什么,这种文人的论道辩言会,他又不回来!就算他来了我也不怕,我会告诉他,老子在上京城横的时候你还是个蛋呢,别用你的狗眼看不起我,我有你想象不到的强大。”
“确实想象不到。”
谢昀提剑走来,表情阴晴不定。
“谢……谢昀。”
五师弟吓得两腿发软,几乎要晕死过去了。
众人不愿被推上风口浪尖,纷纷作鸟兽四散。
瞧见五师弟躲在她的身后,跟鸵鸟似的缩了缩脖子,安静如斯,谢昀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黑云剑,讽刺道:“大庭广众的,你躲在一个闺阁女子的身后,你学圣贤之书,学的是怂吗?”
五师弟倏地红了脸,饶是平日里牙尖嘴利,遇到谢昀,他是真的怂,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谢昀面无表情地提剑走过,留给他们一脸的担忧。
众人皆知,谢昀睚眦必报,不死即伤。
论道辩言会结束后,她见五师弟面如死灰,忧心戚戚。不巧的是,在回首辅府的路上,马车与谢昀的马车碰撞到一块,轮子飞了出去,导致她不得不接受谢昀的邀请,坐他的马车回府。
可刚进车厢,手腕便被谢昀扣住,抵在车厢板上。
她微微蹙眉:“谢将军这是何意?”
谢昀将她手臂举过头顶压下,带着攻击性的冷冽目光审视她:“难得接近本将军,不想替你的五师弟求求情?”
她呼吸一口气,顾不得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轻启红唇:“谢将军提个条件,如何才能放过他?”
谢昀盯着红唇一张一合,宛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孤狼,凶狠又残忍:“什么条件都行?”
被压制的身子很不舒服,她试图调整姿势,往旁边挪了挪。岂知她这一动,身子差半寸便贴上谢昀。
谢昀眸子一暗,眉峰轻佻,沉着嗓音戏谑:“荀家大小姐这是打算以身抵债?”
她身子一僵,抬头迎接那意味深长的低睨,意识到危险,强作镇定地说道:“将军不是说荀家的人有毒么?馥雅怎敢动此歪心思。”
谢昀收敛笑意,松开她,坐在车厢一旁,目光冷冷地说道:“我堂堂一国将军,三日后封王,你师弟当众嘲笑本将军是狗东西,本将军不剁了他喂狗,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
她抬眼看他,劝说的语调轻软:“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昀嗤之以鼻:“老子文盲,不懂你们这一套。”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但深知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阎王将军,不讲理,很危险,不能得罪。
只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师弟惨死,斟酌了一下,她犹豫着提议:“民女知你厌恶荀家人,要不……你打民女吧,打到你消气,你气消了,就绕五师弟一命,可好?”
她战战兢兢地向谢昀伸出玉白的小手,闭着眼等待着,眼皮颤抖着。
谢昀盯着那双如削葱根的纤纤玉手,指尖带着点点浅浅的樱桃粉,美如冠玉,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在伸手碰触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收回。
“睁眼。在回到首辅府之前,睁着眼认真看着本将军,若你没移开过视线,你师弟那事就此揭过。”
她睁开眼眸,愣愣地盯着谢昀看,忘了移开视线,亦不敢移开视线。
此事之后,她连续好几日做梦梦见谢昀那张脸,于是一直刻意躲着他。
……
被关进柴房两日后,饥肠辘辘的荀馥雅终于意识到,她被谢家遗忘了。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饿死在那个小小的柴房时,门被粗暴地踹开了,一个让她感到意外的身影闯了进来。
谢昀的嗓音压得低低的,莫名的有些撩人:“别怕,我来救你了!”
荀馥雅虚弱地抬了抬眼皮,明明看到的一切皆模糊,可那人琥珀色的眼眸却异常清晰,如风清朗月般惑人。
“狗……东西……”
“怎么每次救你你都骂我呢!”
少年嗓音似乎是天生的慵懒散漫,无端就带了三分笑意。
荀馥雅紧紧抿着双唇,秀眉紧蹙,心里头却是在想另外的事。
谢昀这么随性洒脱的性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那个站在权力顶端,杀人不见血的乱世枭雄?
翌日,经一番惊天动地的救治后,荀馥雅恢复如常。
暖融融的热茶熨帖了肠胃,躺在软榻上,荀馥雅舒展着筋骨,惬意地眯了眼,任由丫鬟捶背捏脚伺候。
谢昀将她安置好后,便急匆匆离去,留下他的贴身小厮岑三与几名丫鬟伺候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夫人和谢老夫人来到谢昀这院子,一群丫鬟仆人簇拥着她们,几乎要把整个院子都站满。
谢夫人约莫四十来岁,此刻正打量着荀馥雅,隐隐有些不悦。
虽然天启民风开放了,允许女子抛头露面,当官为将,但这小浪蹄子怎么穿男装,浑身脏兮兮的,成何体统!
荀馥雅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向她们施了一礼:“辛月见过老夫人,大夫人。”
谢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姑娘虽然出身差了点,但是这举止气度没有穷苦百姓那股小家子气,是根不错的苗子。
谢夫人却不以为然。
想到辛家当年对她儿子的所作所为,想到这辛月一来到府上她的儿子便犯病,她横竖都看荀馥雅不顺眼,诚心挑刺:“府里没有大夫人,只有一位谢夫人,称呼都弄错了,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
荀馥雅微微一笑,不予计较:“谢夫人教训的是,辛月下次不会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