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陆闻扯了扯嘴角, 皱着眉头抬眸看了眼沈南枝,又好似极为体贴关怀地沉声问道, “你办完事了?”

这话语说得轻飘飘的, 没有分毫重量,陆闻恰到好处地将自己拿捏到了一个下至位,好似一个被爱人忽视了的小可怜, 落了一身伤,还不忘关怀她的正事。

本就担忧不已, 再瞧陆闻这一副可怜又体贴的模样, 沈南枝心底的愧疚被彻底拉大,哪还顾得上一旁还站着个宋时钦, 快步奔到陆闻跟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样了, 可是摔到哪了, 还在这坐着干什么,快唤大夫来替你看看啊。”

陆闻眸底的一抹狡黠被很快掩藏在暗处, 视线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一旁碍眼的宋时钦, 便虚声道:“回去看吧,在此也多有不便。”

这话一出,沈南枝才意识到宋时钦还在场, 忙不迭又转头对他道:“抱歉先生, 今日给你这添麻烦了,可有砸坏什么东西,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我……”

“无事。”宋时钦摆了摆手, 满眼无奈, 陆闻显然是要把人给直接带走的架势, 好不容易逮着沈南枝能够帮他应付下陆莹, 看来这招是行不通了,他也只得开口道,“这位公子身手敏捷,什么都未砸坏,安稳得很,沈姑娘不必忧心。”

宋时钦将“身手敏捷”四字咬得重了些,话里话外都不想顺着让他着卑劣的小把戏得逞。

这话一出,陆闻在沈南枝身后猛地抬眼朝他瞪去,宋时钦摆明了是要拆他台,他不得不承认心底慌乱了一瞬,生怕自己刚演上没多久的戏就这么破了功。

但沈南枝却压根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听宋时钦道没有损坏东西,这便松了口气,也不再耽搁,忙回身探手扶住陆闻,嘴里低声道:“那便不多叨扰先生了,今日多谢你让我在陆莹的雅间内等候,东西我已送到了,我便先带他回去了,告辞。”

宋时钦一愣,张了张嘴,一时没明白沈南枝所说的“陆莹的雅间”是为何,陆闻起身时便朝他扬了扬眉,警告和得意之色并在,他又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了。

这两人,哪还有他插得上手的份,他自己的稀饭都还未吹凉,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沈南枝紧张地扶着陆闻一路绕出了茶馆的后院,陆闻脚下步子虚浮,像是将身子大半重量都朝她这头压了来,但实则还是顾及着沈南枝没什么力气的身子,不敢把她给压狠了。

但两人身体仍是贴得极近,即使陆闻已是收敛了些,沈南枝还有些难以承受这重量,没几步便喘上了粗气,却想着陆闻定是伤势严重,压根不敢放松分毫。

直到走到停在茶馆外的马车前,本还在闲着无事打盹的翠燕顿时惊醒了过来,一见两人这姿势,便瞪大眼惊呼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方才不还好好的,怎就进去一会就……”

第41节

沈南枝一边扶着陆闻往马车上去一边快声道:“他从茶馆的二楼摔了下去,快回府,先唤大夫来。”

翠燕“啊”了一声,惊愣地看了看陆闻,又惊愣地看了看不远处两层楼高的茶馆:“从,这个二楼吗?”

“嗯啊,快启程,别耽搁了。”沈南枝点了点头,没躲注意翠燕讶异的神色。

翠燕张了张嘴,心里嘀咕着,这般高度对于陆闻来说不是轻轻松松吗,怎就摔下来了,还这样一副伤重的姿态。

可陆闻除了姿态似是伤重的模样,那面目表情却全然没半点异样,轻松淡然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仅是想借着机会往沈南枝身上靠。

阿国看了一眼,这便拉了拉翠燕的衣角,翻身上了马车,缰绳一抖便驶着马车朝山上而去了。

翠燕坐在马车前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回头朝里头开口问道:“沈姑娘,主子怎会突然从茶馆二楼摔下来了?”

马车内沈南枝刚放稳了陆闻的身子,被翠燕这般一问,手上动作顿时一僵,面色也不自然地泛起红晕来,思及方才在茶馆雅间中发生的事,便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翠燕,别多嘴。”马车外传来阿国的沉声。

翠燕嘟囔了几句,声音太低叫沈南枝没能听清,脸上的红热却是更甚了,一旦想起那些画面,便怎么也挥散不去。

身侧突然凑来些许温热,陆闻身子前倾靠近她,目光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又低又沉道:“翠燕问你我是如何摔下去的,怎又脸红了?”

上扬的尾音像是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沈南枝却是霎时回头,忙不迭按住了陆闻的肩膀:“你快坐好,别动着伤口了,还不知是否有伤到骨头,待大夫看过后才知晓,可别错了位,很快就到了,你再忍忍。”

本是起了逗弄的心思,说出了逗弄的话语,却并未得到意想之中的反应。

陆闻定着眼眸直直看着沈南枝,身体被她不由分说却又动作轻缓地靠回了椅背上,她满脸担忧,神色认真,丝毫不在意他的玩笑话,满心都在想着他的伤势。

胸腔像是突然被什么情绪充满了,酸胀又绵软,泛起些许痒意,却怎么也挠不到,他被人无比重视地放在了心上。

他想起叫沈南枝误会了去的那个乌龙,她错把陆莹认成了那位与她通信的友人,陆闻不傻,即使以往大多都不怎细看沈南枝寄给他的信,但从简短的信件和偶尔宋时钦带来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知晓,这个通信的友人于她而言很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与她互通了心意之后他才可笑又幼稚地无法抑制自己与自己吃醋,他担心那个与她素未谋面的身份在她心中更重要,他担心那个身份在她心中会有不同于别人的特殊存在。

可她分明知晓了那人是陆莹,却并未在那屋中待许久,方才的字里行间中都将陆莹一笔带过了,好似期待已久的会面就这样沉入了无关之事中。

唯有眼前的他,在她心里占住了分量。

陆闻忽的有些慌乱了,头一次因着自己所做的卑劣之事而感到愧疚,不想继续装下去了:“不是的,其实我……”

“靠好了,别乱动。”陆闻刚一有动作,便又被沈南枝给按了回去,板起的脸色是她少有的气势,而后她又缓和了语气,微垂眼帘道,“方才是我做得不妥,我实在是太慌乱了,一时间也没能想那么多,你也真是的,那般高的地方,怎说跳就跳,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说着,沈南枝脸上便出现几分后怕的神色来。

“就这么心疼我?”他应是该找准时机就将事情说开来的,可看着沈南枝这副模样,当真是乖到了骨子里,忍不住想要一遍遍确定自己在她心中,是当真占据了位置。

沈南枝红着脸,仍是羞赧的,却也微微点了点头。

怎会不心疼,怎会不担心,方才她压根都没心思再去顾及别的事了,只怕陆闻会出个什么意外,若真是那样,她都不知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那微微晃动的头颅在眼前扫出忽明忽暗的光影来,陆闻眸光一颤,几乎要抑制不住心中涌上的热烫情愫,伸手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

陆闻的动作叫沈南枝霎时一惊,僵了身子就抗拒道:“别动,你的伤……”

“我没事。”陆闻嗓音带起难以捉摸的暗哑,喉结滚了滚,眸底的暗色掩在了眼帘下,扣着她的腰身将人完全圈在臂膀中,“让我抱一会。”

沈南枝不敢乱动,以为陆闻这是疼得厉害了,双手无措地挡在胸前,垂眼看向他下半身的衣衫,低声问:“伤到何处了,可是很疼?”

她心疼他的模样叫他本是哪哪都没伤着,却好像哪哪都在叫嚣着难以言喻的疼痛的酸痒,心尖化开一滩温水,只想把她就这么揉进骨血里。

“不疼,哪都没伤着,方才骗你来着。”到底是没舍得再继续骗她,陆闻微微抬起头,视线落在远处没有聚焦,手臂却是在说完这话后下意识收紧了些许,生怕她会因此而气恼,转而挣开他的怀抱。

沈南枝确实怔了一下,在陆闻怀中抬头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面上神色好似当真不像被疼痛所扰,而此刻她靠着他,也未曾察觉半分异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分明是好端端的就在这,哪也没伤着。

她仅是身子僵了一瞬,很快便又松缓了下来,这下才是彻底放松了身形,不再担心自己的重量压着他,动了动唇,好半晌才低喃出一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陆闻收紧的手在这一刻像是做了白工一般,他垂眸看她:“不生气吗?”

“气你骗我吗?”问完,沈南枝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好似是应该生气的,但不知怎的,心中只觉庆幸,你没事便好了。”

她乖顺的模样与以往那些可以被打压压迫下的强忍不同,轻柔的嗓音低低传入耳中,激起心头一阵涟漪。

头顶传来陆闻微微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沈南枝意味不明,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还是说,这样的自己是会叫人觉得无趣的。

心中好似又要胡思乱想,她撑起些许身形,就想去看陆闻的神色,陆闻却忽的垂眼,叫她猝不及防撞入一眼深黑的幽邃中。

“南枝,你我成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