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坐在二楼的雅间中有些不自在, 她也不是未曾在茶馆中多待过,但向来都是在一楼大厅坐着, 一来她并无太多银两在雅间消费, 二来不论是听书还是寄信,都犯不着非得在雅间中。
可方才她仅是想着能在此多待会不必回宅子中面对陆闻,宋时钦这般一提议, 她便跟着上了楼。
小茶馆二楼并无几间房,甚至有几个屋子看起来都不像是雅间的模样, 反倒是杂货间或者别的什么房间。
沈南枝视线在屋子内扫视了一周, 心里估摸着不知要花多少钱,却突然在屋内的墙上看见一幅山水画。
沈南枝目光一定, 惊愣地朝着那幅画走去, 画她倒是并不识得, 可画卷一旁的字迹却是一直映刻在她心头,怎么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这不是……那位友人的字迹吗?
沈南枝一惊, 多看了几眼, 又迅速瞥见了一旁博古架上的书,有些卷册首页也同样有着那人的字迹,她没敢胡乱翻看, 却是一眼便发现了许多有关那人的痕迹。
第39节
心中疑惑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 她甚是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不成,陆莹就是一直与自己通信的那位友人?!
怎么可能呢……
虽是在心底否认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但很快又不断有思绪在脑海中解释着这一切。
那人从未透露过身份和性别,想来便是她的身份并不方便叫旁人知晓, 宋时钦认识陆莹, 陆莹也知晓这个偏僻的茶馆。
以及祭祀大典那次的帮助, 和前几日在城中出现帮她解围, 这些似乎都有了解释。
而那些看似冷冰冰实则贴心给她圈出错字的回信,还有她好似极为嫌弃地数落她不用功学习,却又提醒她多去问问家中人,这傲娇又贴心的感觉,完全和她对陆莹的印象重叠在了一起。
所以,宋时钦安排她在这个雅间内等着,便是因着这里是陆莹常用的雅间,那次宋时钦便是说,那位友人就在二楼雅间。
一切都对上了。
沈南枝虽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已是完全找不到反驳这个事实的缘由了。
一想起陆莹那张娇俏的面容,心头砰砰跳个不停,惊喜,讶异,感动,欣慰,各种情绪交织在心里,她真是不知要如何感谢陆莹才好,也是万分庆幸,自己能得有这样的机会认识陆莹这样的朋友。
沈南枝手足无措地站在书架前一遍遍看着书上的字迹,不敢随意乱翻,却也舍不得移开视线,没曾想陆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写得这样一手苍劲有力的漂亮字。
之前被有人此番信件似是奚落的落寞一扫而空,沈南枝甚至在心里揣摩着,兴许陆莹让她将皂角送到茶馆来,就是想借此机会逐渐将身份表明出来,虽是不知为何陆莹突然想告知她她的真实身份了,但沈南枝也已是没有此前那般惊慌和排斥了。
这是她头一次交朋友,陆莹也本就待她不错,短短片刻间,原本在她心头并不算怎么熟稔的陆莹已是在心中无限美化了,沈南枝甚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陆莹,虽然她连要如何同她开口说第一句话也还未想好。
突然,门前传来声响,那脚步声显然是朝着雅间而来,毕竟这旁边也没有别的房间可去了。
莫不是陆莹来了!
沈南枝心头一喜,虽是紧张,但欣喜占了上风,急忙便朝着门前去,不待那声音完全走近,便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响,沈南枝抬眸之际,却霎时愣住了,脸上笑容僵住,连带着眼眸中都难掩失望:“怎、怎么是你……”
陆闻脸一黑,方才在得知沈南枝在自己常在的二楼雅间后缓和些许的心绪再次阴沉了下去:“不然你以为是谁?”
陆闻怎会在这里!
沈南枝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门前的会是陆闻,她惊愣地瞪大了眼,脚下步子都下意识后退了些许:“没、没谁,你、你怎会在这里……”
陆闻顺势跨入屋中,大步逼近了沈南枝,眸光危险,显然对她瞧见自己的态度甚是不满。
沈南枝被陆闻这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接连退后几步后,陆闻却已是完全入了屋中,甚至顺手一把带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一声响,连带着沈南枝心头也颤了一下,陆闻冷声反问她:“那你又在此处做什么?”
陆闻向来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他筑起的城府,一肚子阴鸷的念想,皆可在他清冷疏离的面容下掩盖得分毫不剩,可如今面对沈南枝却像是全然失去了这份能力一般。
前一刻他还在为她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他这儿了而窃喜,下一刻便又因她排斥失望的模样而升起怒意,冷静自持皆为碎片。
沈南枝摸不清陆闻心中所想,但翠燕和阿国就在茶馆外,陆闻会知晓她在此处也不奇怪,可又怎犯得着与她这般生气,她又未做错什么。
思及此,沈南枝心头也涌上些许不满的委屈了,皱着眉头看向陆闻,气势虽弱却也不再后退:“我在此等陆莹,此前答应要送她皂角,茶馆的先生说陆莹今日会来此,所以我便在她的雅间内等着了,倒是你,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还擅闯她的雅间,实在不该。”
陆闻愣了一瞬,脑中思绪似是一下子没转过来,盯着沈南枝看了片刻,才微微挑眉:“她的雅间?”
沈南枝点了点头:“是啊,就算你如今是国公府世子,这般擅闯她的雅间也是不妥的,你快出去。”
沈南枝心里下意识就把陆莹抬到了高处,即使知晓陆闻哪会是这般还估计哪是谁的雅间这等事,他连陆家的祖宅都敢烧,可她还是挺着胸膛想要维护陆莹。
陆闻默了一瞬,视线略过沈南枝落到了雅间内他题字的画卷上,以及一旁博古架上堆着的他的书。
在知晓沈南枝被宋时钦领到他的雅间中后,此前心底的愠怒的确消散了不少,顺势他也想着,那事一直没能得到个解决的办法,他也不想再藏着这身份了,大不了将身份坦白,把话说清楚了,性子软的沈南枝也不会与他太过置气的。
毕竟他已是受够了这几日的冷漠疏离。
可竟是没曾想,她是一点没往他的计划上走,竟还觉得一直与她通信之人是陆莹。
陆闻心里冷笑一声,又上前半步,叫沈南枝不由得便又要开始后退。
沈南枝后腰刚抵上屋中的桌子,陆闻手臂一探,先一步在她撞上桌角时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
沈南枝腰身一颤,整个人便落入了陆闻的怀中,被他高挺的身形在跟前圈得死死的。
香软在怀,那丁点误会也叫陆闻顿时没了心思去计较,唇角一勾,便也将错就错,出声逗弄她:“你也知我为国公府世子,那陆莹便是我的小妹,我入她的雅间又如何?”
沈南枝瞳孔一缩,忙不迭伸手推他:“不行,陆莹不知我与你如今还有联系,待会她若是来了,见到你在此处肯定会多想的,万万不可。”
陆闻眯了眯眼,沈南枝的力道压根不足以推开他,他却是定着这股力道俯身向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几分:“怎么,嫂嫂觉得我见不得人?”
陆闻如今鲜少再唤她嫂嫂了,听惯了他唤她“南枝”,这会一声“嫂嫂”倒叫那些她奋力压下的背德感再次涌了上来,连忙抬手上移,仓皇无措地捂住他的嘴:“你别这般唤我,我、我如今已不是了……”
香软的掌心贴在陆闻的面颊上,双唇微动便触及了她柔嫩的掌心,陆闻被蒙着嘴发出一声闷闷的轻笑来,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下来,另一手却是在她腰间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此前是谁一口一句你是我嫂嫂,这会又不承认了?”
沈南枝脸咻的一下便涨红了。
她之前的确为了和陆闻划清界限不停地提醒他自己是他的嫂嫂,可说到底,她从头到尾哪有半分长嫂的模样。
涉世未深,心机城府压根不及陆闻,本就在国公府没什么地位,更是照拂不了他半分,再者说,她与陆衡甚至都未曾圆房,对陆衡也更无半分男女心思,都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即便如此,她仍是嫁入了陆家,这层关系是不会变的,她如今是想着能试着与陆闻相处相处下去,往后兴许当真会逐渐坦然面对这层关系,可现在才哪到哪,她什么都未准备好,况且还发现了陆莹就是那位与她通信的友人,她又怎可毫无征兆地叫陆莹撞见这样一幕。
思及此,沈南枝挣扎了起来,唯恐这会陆莹会恰逢到来,心惊肉跳地加大了推搡的力道:“你莫要胡说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这事我之后再同你解释,你先离开吧。”
贴近的身体感受到她的柔软,鼻腔蹿进他向来喜欢的那抹香气,陆闻不由分说拘着她,自不可能让她当真将他推开,微微俯身贴在她颈边,贪婪地吸了口气,才低低道:“那是哪样?前不久才答应要试着接纳我,如今就毫不留情要将我推走,所以你仍是只想做我的嫂嫂,并不愿意接受我对吗?”
他又唤她嫂嫂!
沈南枝都不知陆闻这会子是逮着这个点在戏弄她,还是当真在抱怨不满,陆闻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怜,但那不容拒绝的力道显然不像个可怜人能发出的,被牵制禁锢的反倒是她。
毫无办法,沈南枝只能收回手放缓了身体,硬着头皮回他的话:“不是的,我未曾那样想,我、我并未要出尔反尔。”
陆闻在沈南枝看不到的地方眸光一颤,似是讶异,他的确是带着几分逗弄的意思,于此事而言他从未想过要松口半分,沈南枝愿意也好不愿也罢,他都不会放任她离去,更不会只让她是自己的嫂嫂。
但沈南枝却是自己承认了。
那日沈南枝虽是软了态度,但并未正面回答他,这会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却叫陆闻霎时喜上眉梢,手上力道加重,恨不得能将人揉进骨血里。
多日的阴郁在此刻消散,陆闻抱着她勾着唇角轻声问着:“既不打算出尔反尔,怎冷落我这般久,这几日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得紧。”
沈南枝脸上的热烫逐渐蔓延到耳根,耳畔陆闻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勾缠得耳朵里发痒,连带着身子也觉得燥热不已,实在叫人难耐。
陆闻像是撒娇一般,在道完这话后,还在她颈后蹭了蹭,他柔软了态度,她便软了心尖儿,从未想过陆闻还有这样一面,叫她心尖止不住狂跳不已。
沈南枝不由得也放柔了嗓音,轻声解释着:“不是冷落你,我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你才好,那信……太叫人难为情了,我恐你会觉得我……”
“觉得你什么,可是当我头一次知晓你?我从未觉得你不如旁人,你只是未得机会学,不代表你就比旁人学得差。”
还果真是为了这点小心思,宋时钦说出这个猜想的时候,陆闻是不信的,毕竟就如他所说,他待沈南枝从未有过看轻,他本觉得她也应当是理解的。
可后来他又想到了两人之间的争吵,本就没有缘由,就连他都生出好些离谱至极却又无法控制的胡乱想法来,又更何况沈南枝呢。
这会听到她这般说,心里倒是有些无奈,竟真是为了这等想法叫他被冷落了这么久。
沈南枝听得面红耳赤,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发酸了,这些话陆闻早在之前就向她说过,她不是不知晓,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这会听得陆闻亲口与她说明,那点委屈的小心思又涌上了心头,窝在陆闻怀中便有了几分依赖和贪恋来。
感觉到怀中的身形放软变柔,那原本欲要推开他的手掌也逐渐变为了攀附在他胸膛,陆闻有些心猿意马。
喉结难耐干涩地滚了滚,他微微抬起了头,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脸,笑得有些蛊人:“还未吻你,便脸红成这样。”
沈南枝羞恼地就要低头,却叫陆闻一把攥住了下颚:“想吻你……”可以吗?
“不可以!”沈南枝已是知晓了陆闻的套路,先一步就捂住了自己的嘴,闷声拒绝了他。
陆闻皱起眉来,正要说什么,沈南枝竟又开始推他了:“你且先出去,万一陆莹到了怎么办,我还未准备好,现在不可叫人瞧见,真的,你且先出去好不好?”
说到后面,沈南枝几乎是在恳求他了。
陆闻咬了咬后槽牙,只觉烦闷得紧,一颗心被勾得不上不下,这会竟要为了个陆莹就这么被赶出去,还是赶出他自己的雅间,这是造的什么孽。
沈南枝见陆闻不动,心里更慌了,抿了抿唇,实在没法,涨红着脸声音几乎是微不可闻道:“晚上……晚上回去可好,到时候我……”
沈南枝说着,几乎都快听不到声音了,陆闻却是逐渐缓和了神色,舌尖轻舔过嘴唇,似是已经在感受那滋味了。
这个条件的确有些诱人,陆闻微微叹息一瞬,算是退而求其次不打算再为难她了,将人逼得急了,反倒会叫他自食其果。
陆闻松了手上力道,正打算站直身子开口,身后的雅间门外突然传来声响:“是这吗,你说她一大早便来了?”
沈南枝登时一惊,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就要惊叫出声,最终却也只是惶恐惊愣地瞪大了眼。
一抬眼,就对上了陆闻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眼眸,以及他微动的嘴唇,无声地向她道:“这下,不能赶我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