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拼了性命,才终于阻挡了崔宇的一个呼吸。

崔宇再次催动符印,迸发攫取万象的球形神通,其中有阴阳二气,不断流转,这一击必定要杀死轩宗!

就在此刻,从崔宇后方迅速没过一条光线,横在轩宗之前,正是燃烧了元力终于打破阵法壁障,匆匆赶来的异兽。

符印和异兽身躯的撞击,造成一道道飓风,它身后的阁楼轰然倒塌,与之同时响起的,是一个人的惨叫。

异兽惊愕回头,只看到阁楼废墟中,身着龙袍的男子满面鲜血,半边脸就在方才被余波扫中,一只眼睛已成了血窟窿,虽然没有死去,但异常惨烈!

异兽再回首看向崔宇,它发了狂,身上的鳞片全部倒竖,闪烁寒光,全部脱离了身体向崔宇激射而去。

崔宇心知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现在这只畜生拼了命,再纠缠下去恐怕连自己也要受伤,暗暗一叹,“今日,只能退去!”

轩宗三十四年,秋,霜降。

申不安床,鬼祟入房。

陨墨山宗主崔宇,率一百四十六江湖名宿,闯入皇城,以道法摧宫城,碎片划破轩宗右目,后经护国异兽驱逐,众江湖修行者退去。

此后,轩宗成为唐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一只眼的皇帝。

有学子私议,“当今天子无德,如今仪表尽失,岂可再称天子乎?”

轩宗听闻,大怒,圣旨一出,学子伏尸,菜市口的血腥气,半旬不绝。

然而坊间对此议论不止,唐国历代皇帝无不是仪表堂堂,绝没有任何一个面容丑陋可憎之人,现在,这个皇帝因自己的无德,令京都大乱,才有了今日的苦果,也算是报应。

长安百姓的心里,对皇帝今日后就彻底没了敬仰,只剩无端杀戮的恐惧了。

史书记载:这一日后,唐国再无天子,只剩一个独目暴君罢了。

······

复唐会众人终于还是获救了,和芷安无关。

芷安终究只是三境,无论她出自南疆,体质和天赋如何特别,也不能和李璇这样的人物相比,更不必说和四境中的强人交手。

前来拦截他们的,出自金陵的承剑司,此人既然是经大监司授意,当然非同寻常,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芷安经了一种学子术法的加持和辅助,也不能抵挡三五个呼吸。

就在众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落败,甚至连芷安也无法逃脱的时候,自书山上走下一个老人。

从书山远眺长安的视野极好,当初张辰和杨雪灵经常从后山去看长安的纵横贯通,看它的鳞次栉比和灯火万家,就算那些隐没在阁楼阴影下的矮小院落都一览无余。

叶谷在书山上瞧了很久,它过去也曾站在这里,瞧着那座伫立千年的雄壮都市,只是这一次感觉已完全不同。

当初张辰说有机会让他走进去,那一天是它历经千年大梦的野望后,终于得偿所愿的壮怀激烈,可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此时此刻,它第一次觉得这座古都竟变得衰老。

张辰和大监司造成的动静那么大,叶谷不可能不知道,它抬头望着天边不断变换的光彩,那是两个人各自神力的冲撞,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就极稀少地出现迷惘。

直到张辰和大监司远去,它本也想跟随过去,但回头瞧着阵法屏障不断闪烁摇摇欲坠的长安,叶谷按捺下这份心思,一直到长安城外忽现儒道术法的波动,叶谷决定前去看看。

叶谷赶到的时候,计明等人已都受了重伤,它瞧着那些面色苍白却仍不肯低头的年轻人,恰逢承剑司那人说:“陛下赋予你们熟知圣人典籍的权力,本是让你们进了庙堂,为江山永固出力,如今你们日日在长安妖言惑众,这便是圣人典籍教导你们忠君的道理吗?”

计明口鼻中已满是淋漓鲜血,但他倚在山壁上,眼睛却极亮,他的视线越过眼前似不能战胜的敌手,远眺平原莽莽,见山峦的起伏线条,一直追溯到云端隐约的飞鸟影子,在因伤势不能抑制的剧烈喘息中,他说:“忠君自然是重要的,但圣人典籍和诸位夫子曾说,我唐国江山历来不是一个人的,就连太宗圣祖都亲口说过以民为本的道理,当今天子倒行逆施,致山河动乱,你身为臣子本该忠言进谏,叫民生太平,可你如今反助纣为虐做了阿谀奉承的近臣。

我等忠君,却更要明白天理纲常,你说天子给予我们这些人修习圣人典籍的权力,偏圣人典籍叫我们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复唐会自创立开始,我们便早料到今日的结局,可丹夫子曾说过,倘若世上真有一天能再回盛世太平,让民生安稳,我们这些人的死便算值得。”

随着计明的一番话,对面承剑司之人的神色却愈发冷冽,“妖言惑众!”

计明微微抬头,仰望天空,但见云团做了鱼鳞状,随着风一片片飘过去,阳光从它们的缝隙中一条条翻出来,将他的脸颊映照出莫测的光彩。

此时,随着皇城方向的剧烈轰鸣,长安城上漂泊了千年的符印纹路和屏障在剧烈的闪烁中逐渐消弭,最终归于沉寂。

那是承剑司在长安运行了千年的阵法终于完全破碎。

承剑司之人的脸上就出现愕然,紧张,甚至恐惧等等情绪不一而足,他在承剑司的职位不低,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躺在地上的计明忽然笑了笑,伴随重伤的咳嗽,“兄长曾经说过,你们这些人,常年居于庙堂,因为站的太高,所以不肯低头去看,只以为目光所及处处都是唐国疆域,就认为唐国真的能一直无敌下去。

唐国当然是无敌的,因为唐国自古以来,万万人以血肉做了坚不可摧的墙,但李姓的江山不是,宫里那位罔顾百姓的陛下不是,你们承剑司更不是。”

那人闻言只觉愤怒,这种慌张的愤怒和方才长安的变故不无关系,只因他忽然也开始觉得,眼前年轻人所说的,或许才是事实。

因为愤怒和慌张,他决定杀死眼前这些年轻人。

当神通术法的光明照亮这片山谷的一切,那些阴影被迅速驱散,而元力的灼热铺面落在众年轻人的脸上。

一众学子已微微闭上眼睛,芷安也是一样,心道今天实在不该这么冲动,明知道话本野史上但凡逞能的绝没有好下场,还是莫名其妙地走出来,该死的张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