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停下!”
当城内还陆续有身披盔甲的将士走出来,一圈又一圈地包围,下一步就要将这里所有的百姓全部押解去往牢狱时,一人忽然高呼,带着失措和恐慌。
张辰闻声瞧过去,当下已经了然,原来是熟人。
他在长安时曾和一位姓褚的统领有过几次交集,而眼前这位,就是那位统领麾下的副将。
他显然是已认出了张辰的身份,只是他并未立即戳破,也并未对此声张。
他明白,如今这位姑爷已不是当初他离开长安时的身份了。
不说他在北荒所举的大事,单说不久前一个人独上喟叹观,又令陨墨山上不见真传的事迹,已足够让唐国震动。
现在,长安坊间都在说恭王府姑爷本是天上仙神,更有那些家里出了事儿的,悄悄在家里供奉了这位。
要是当众宣布了这位的身份,百姓听了会怎么说?
王府那位天降的谪仙,竟被一个守卫拦在城外,不就是想带一只老虎进去吗?就算带一对儿,带一整座山头的也可以商量。
甚至于,这位爷终究是收敛着的,否则他今日如果要强闯进去,谁又能拦得住?
这一刻,他对那个死去的守卫生出一种实在该死的愤怒。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通知自家统领,而在褚统领到来之前,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辰面前,先躬身做了一礼,“先生。”
这一刻,无论将士还是此间百姓,脸上都显露出一种茫然,人群中一直在高呼我们和那两个逆贼没什么关系的两棵墙头草忽然就卡了嗓子,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倒让场面一时变得怪异和寂静,只有专诸还在呲着没长牙的嘴不断咆哮。
“嗷嗷嗷嗷嗷嗷!”
······
褚轩姗姗来迟。
他是三日前被调到了文城,负责文城的维稳,这位过去在长安只管辖二三十人的小统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跳五级,竟已算是负责当下混乱中整个城池一切事宜的实际掌权者。
外人并不知道,这一切并非褚轩所希望的,因此无论上面对他进行什么样的调动,他都绝不像别人那样做出普天同庆的得意之举。
因此,外面都说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是终将成就大事的城府。
只有褚轩自己知道,是因为真的没有那么高兴。
但是今天不同。
当城外的将士以传音符说那位王府姑爷回来的时候,褚轩竟有一瞬产生不能抑制的激动情绪。
回想在长安这些年的时间,从市井凶杀到光怪陆离,从商贩走卒到王公贵族,褚轩已算什么都见过了,唯有一个于深夜亮了剑的背影是最为璀璨。
他和叶芳等人不同,叶芳终究是受了瞳术的影响,因此在北荒之后突然就形同从梦中清醒,态度自然有所变化;褚轩却一直都不曾受过这些因素的影响。
这种情绪,近似于天下读书人知道自己即将见到书山上几位夫子,其仰慕是景行行止,是心向往之。
“先生!”
褚轩的身影还未从城门的阴影中穿出,声音已先到了。
两个字又让众将士的心头生出茫然,只因他们于这位统领麾下的时间虽不长,也常听某些同僚说统领大人是如何传奇,一年内连升几级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权贵,都不卑不亢。
但方才这一句先生,声音都已带着颤抖,其中情绪是水满则溢。
褚轩从城门处匆匆走出来,于人群中精准捕捉某道身影,毕竟有一只大虫在旁边儿缀着,不显眼是不可能的。
褚轩推开围拢的将士走进去,于张辰面前站定,极周正地躬身抱拳做了一礼,“先生。”
这已不是简单的恭敬。
不久前聒噪的二人已悄悄退了回去,他们就算再傻也知道,似乎刚才在无意间辱骂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既然是大人物,想来不会和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明明能直接进去,偏要和我们这些人走在一起,这是什么毛病?”
两个人心思各异,总之是在责怪某位姑爷。
“褚统领。”张辰回了一礼。
褚轩心下微松,在他看来,这位先生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礼数周到,绝不因自己的身份和实力而对普通人有任何俯视般的自负,典籍常说君子藏器于身,大概就是如此。
褚轩道:“先生,原委我已知晓,这一切都是那个守城士兵的错,先生只管进去,剩下的事情交予我也就够了。”
“如此便要麻烦褚统领了。”张辰先道一声谢,回头又瞧瞧身后一众百姓,道:“此外,由于我的缘故,让这些位等了许久,不妨一同进去吧。”
“先生自便。”褚轩如是说。
除去副将,所有将士都愈发惊诧,实在想不到褚统领也有徇私的一天。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百姓中有眼明心亮躬身道谢。
“对了。”张辰末了又指了指某两个人,“他们两个还是要查一查的。”
芷安在一旁瞧完全程,差点笑出声来,暗道过去的先生或许不会计较,现在的先生却是个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