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句话叫做父债子偿,这四个字张辰认为未必正确,但他很信奉一个道理,当你享受了某个身份来到的好处,就没有理由去逃避这个身份带来的恶果。

正如此时此刻。

喟叹观弟子在世上素来有极高的地位,这一点从钟白等人进京后直接拜访恭王府就能看出来,如果是寻常宗门的弟子和长老,只怕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但钟白他们只需递上拜帖,就连王妃都不敢轻视。

他们因为这个身份在天下行走,处处都被奉为座上宾,并且因此骄傲,而这一切都和他们观主的修为不无关系。

那么他现在因为观主的作为而让这些普通弟子承担一部分罪责,这很公平。

张辰知道这一切想法说起来太过主观,可他现在已脱离了天道真灵的影响,那么主观这件事情也就一样显得十分合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么做他觉得痛快。

芷安不再出声,她也很想瞧瞧张辰究竟要怎么做。

张辰提起长剑,松开手掌,于是长剑就在他的面前悬浮,剑身上的一抹流光代表其灵性不灭。

“去,先让山上那些人醒过来。”张辰说。

嗡!

芷安发现,当张辰说出这句话以后,这柄长剑开始兴奋起来,这种兴奋甚至比上一次在府城杀人时更甚,芷安也因此开始有些紧张,暗道自己今夜或许将见证江湖上又一件大事。

远处藏在暗中的江湖众人也看到了自山下急速升空的那一抹剑影流光,接着是忽然大作的剑鸣。

这一抹尖锐的剑鸣蓦地刺破长空,还有绽放的剑影也开始扩散璀璨的光辉,将星空下的黑暗都一并撕裂。

山下,芷安目瞪口呆。

她跟随张辰的日子也已不算短,一开始还对这柄长剑的秉性不太了解,但是近来已经能感知到许多时候剑鸣表达的意思。

这一次也是这样,她凝神听了半晌,确定这柄剑正在骂人,而且挺脏的。

她忽然明白了张辰说让山上这些人醒过来的含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曾经在长安对张辰形成的印象,这一刻已被彻底打碎。

她此时才彻底意识到:眼前的张辰,和过去完全是两个人。

并且,她有些同情山上的那些弟子,只因喟叹观收弟子想来重视天赋,在数万弟子中间,一定有人已修成了一剑万山或剑成万象,那么他们自然也听得清楚剑鸣代表什么。

她忍不住道了一声,“先生,这样好吗?”

张辰看过来,“为什么不好?”

芷安道:“世人都知您是天降仙人,是不染尘埃的人物,现在它骂得这么难听,岂非影响了您的名声?”

张辰反问,“是那柄剑骂的人,关我张辰什么事?”

芷安一时愣住,甚至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山腰上。

越来越多的喟叹观门人出现,他们于山腰浮空。

那些并非修剑的弟子或长老还算平静,而那些修剑的真传或长老却不同,凝神听了两句已经气得全身发抖。

一道道嗡鸣是比人声更加连贯和激昂的语句,“满门厚颜无耻之徒,抖一抖全身都是龌龊的心思,自诩名门的腌臜虫豸,卑贱的道门败类,观主都已经往生还无动于衷的绝户宗门。”

就连山下的张辰都禁不住感叹,“和那位兄长在一起时间久了,它骂人的功底又深了许多。”

芷安听得心惊,又低低道:“先生,它骂得如此下作,总是会降低您得身份。”

张辰摆手,“这位观主在世上有人间仙的称号,野史话本都说他实在是高雅,最后一样在北荒想要坑杀百万人。

高雅是给别人瞧的,下作也是别人说的,我今日所作所为本就是图了自己痛快,哪去管什么身后名?”

说话间,喟叹观上有人自山腰浮空,运转了元力高声呼喊,“是哪位道友前来拜访?何必这么大的怨气?我们观主如今虽仙去,山上诸位长老却也有移山填海的手段。”

他这一句话在山野四彻,让墨蓝色夜幕下的厚厚云朵碎裂,还有一阵疾风向四面八方散开。

张辰笑着告诉芷安,“他其实早知道是我,想我们这一路的声势,喟叹观不可能不知道消息,方才这番话无非是想告诉我,就算观主已经不在,可你也不再是天上仙神,我们山上有许多长老本事不差,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半空中,长剑又一声嗡鸣震动,“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和你聊不着!”

芷安在山下感慨:这柄剑实在很没有素质和涵养,但如果自己也能有一柄,一定会是很痛快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