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恍然中一点点流失,孟婆和了尘默然地看着他们或因久别重逢而欢喜,或因无能为力而失落,或因将来的漫长等待而生出渺小微末的期盼。

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

他们不同于孤独冰冷的神,立于九天之上,俯瞰六界,视人族为蝼蚁,可随意玩弄。

冥界历经两次汲取生机,已然彻底蜕变为灰色。

孟婆望着苏蓁那张同她一模一样的脸,忽而羡慕极了。

她也曾以树身的模样去过人间,感受过光和温暖,领略过被纯白雪光映照的远山群峰,见识过朝升夕落,那是黄泉绝不可能拥有的珍宝。

她怅然转身,异色双瞳里的贪恋和执念在一点一点凝聚。

她被困在这里太久了,纵使身份尊崇,至高无上,可那又怎样?

孟婆半字不曾留下,可当她悄然消失的瞬间,苏蓁手里的黄泉令金光大盛,一个‘蓁’字出现在了黄泉令的底部。

不是‘锦瑟’或‘锦轻弦’的字样,而是‘苏蓁’的‘蓁’字。

不止是苏蓁释怀了过去,孟婆也想要割舍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锦儿......”

了尘的声音仿佛裹着一层薄薄的雾,瞳孔里倒映着微弱的光,他似乎还想争取些什么。

苏蓁摇头:“回天界去吧,你不属于人间。孟婆既然把冥界留给了我,我自会完成先前同她的约定。”

“你要代替她困守在这里?”了尘问完又笑了:“不,你不会,你舍不得人间。”

“是啊,我可舍不得,我贪生怕死,我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了。”

了尘神情一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忽而露出了解脱般的笑意。

“保重。”

他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后,身形逐渐变得虚幻。

苏蓁望着他消失的位置,心里陡然一空。

就仿佛追逐了七十万年的执念,在此刻彻底空了。

她不必再千辛万苦寻找失踪的爹娘,不必再为了和玄大陆的一统而费心竭力。

父母恩爱,长姐也有了自己的归宿。

姜温和姒离复生,小晔子寻回了他的姑娘,商誉辰和商婧尧也为他们的娘亲报了仇。

冥界,妖界和魔界以及被流放的混沌之界,在他们的掌控下,必不敢入侵人界。

所有的祸患都已根除,宿命已然到了终点。

她微微侧头,对上了萧楚泓眼睛里的坚定不移。

苏蓁笑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黄泉令对黑白无常说道:“走吧,是时候对你们冥界进行改革了。”

“遵命。”黑白无常跪地抱拳。

......

苏蓁等人在黄泉呆了约莫半年,她改革了这里的陈旧制度,并把这里的鬼进行了大换血,拔除了那些身居高位却又心怀恶念的鬼。

那些鬼在人间边吸收香火,边汲取人的生机和性命。

从前的孟婆查不出来,但在她为黄泉特地制作了一块【心镜】。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而她制作的这面镜子,可以照出人心,验证三魂七魄是否干净纯粹。

所有的恶魂在它面前皆无所遁形。

后来,她又完善了生死簿的系统,主系统在她手里,但运营权交给了黑白无常。

她曾许诺黑白无常会给他们休沐日,但人死后必须要被他们勾魂,否则人界就会大乱。

于是,她教给了黑白无常傀儡分身术,一月内可使用十次,一次期限为一日。

对于当了几万年苦力不停歇的两只‘苦命鬼’来说,这十日于他们而言,那简直是......比做梦还不真切!

当苏蓁看着那两只对她感激涕零的苦命鬼抱着她痛哭时,瞬间就后悔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她可是言出必行的乖小孩啊~

黄泉逐渐被系统格式化,阴差们在她严谨的规划下,都已经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开始他们的新工作。

从前的底层小鬼只有被压榨的份,但他们如今也有了‘鬼权’,不再毫无尊严,被高等鬼践踏。

甚至会每月按时给他们发放灵石,供他们修炼。

至于那些死后的鬼,该下炼狱下炼狱,该投胎的去投胎。

但功德甚高的善鬼,经多方审判后,若不想投胎,可以留在冥界当个冥官,等功德积攒够了,说不定还可以飞升成仙。

冥界的鬼许是因苏蓁的改革而生出了期盼和希望,黄泉里竟生出了一朵红色的花。

那是很平凡的一朵小红花,在人间随处可见,可在寡淡无色的冥界,这朵花却燃起了众鬼们心里的火焰。

生机!

是生机!

冥界因他们而重新焕发出生机了。

......

唐吟琛闲着无事,整日里便是溜鬼逗鬼整鬼,那朵小红花是他在追一只小鬼时发现的。

当他看到小红花时,兴奋过后便是久久的落寞。

他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当他和其他人一起来到往生阁时,只见苏蓁和萧楚泓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两个蒲团上,一人煎茶,一人写字。

瞧见他们来了,苏蓁放下手里的笔,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唐吟琛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榛子,我跟你说,我今日发现了一朵小红花,小鬼们都跑去看热闹了!”

“红花?”苏蓁诧异。

“是啊!半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色彩!”

苏蓁撑着下巴,点了点头:“挺好的。”

“咦?你不好奇吗?”

苏蓁端起萧楚泓泡好的茶水抿了一小口,左手一挥,一张庞大的冥界地形图浮空出现。

随意点了几下,画面中出现了许多的鬼,隐隐约约间,她依稀看清了唐吟琛说的红花。

那朵花不过鸡蛋大小,脆弱到风一吹就能折断。

风?!

冥界起风了?!

众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自从半年前至今,他们再不曾感知过风。

喻子晔笑道:“枯竭的冥界终于活过来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真的该离开了,回到他们真正该属于的人间。

“可是,我们走了,就没人能镇压住那些小鬼了。”江湛说道。

萧楚泓挑眉:“谁说没有?我和蓁蓁已经物色好了人选。”

“谁?”

“我爹。”

众人石化。

萧漠翰?!

诶!对啊,萧漠翰在萧楚泓的帮助下,融合了蚩尤之心。

他有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有正直凛然的正义之气,如今又有了蚩尤之心,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呆在冥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