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知的好友——执金吾参将言照清在两盏茶前,就已经领着十六卫和京都府将听音坊封了。

对听音坊的全面排查,自那三个假扮京都府巡捕的倭贼闯进藏恩楼那一刻就开始。

当夜里,两万十六卫逐家逐户逐人排查听音坊,执金吾和秦不理麾下的海卫军同时顺着这三个倭贼来的痕迹反向追查,查找倭贼剩余同党。

而在藏恩楼,对三个倭贼和五言的审讯工作也在同步进行。

谢春风肩上沉重,担着秦不知的脑袋。人虽然已经坐下,但秦不知仍旧紧紧揽着她的腰,下巴就搁在她肩上。

一领狐裘将二人裹好。这会儿微微鼾声在她耳畔肆虐——

秦小世子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这几日接连奔波,他又是见死尸就昏倒的体质,硬撑到现在,已经到了体力和精神的极限。

谢春风心里泛着微微的疼,刚才没法将他的手从她腰上扯下来,又怕过多的接触和拉扯会叫他再看着少年新郎鬼。这会儿只能随他去,叫他睡。

他也是该好好歇歇了。

藏恩楼被临时征用做审讯的场地,三个倭贼被带到其他房间,隔开。门窗关得严实,一丝光都透不到街上。

谢春风在的房中,有昭南世子和陆汀,还有秦不知的大哥秦不理。几个人都在等着其他各房的审讯结果。

关着倭贼的房间偶尔传来几声痛叫,那大概是执金吾在用什么法子。

谢春风听着这几声叫,想执金吾跟京都府又有什么两样?总是说京都府地牢用酷刑逼供,难道执金吾不这样吗?

正想到执金吾,执金吾的参将言照清就走了进来。和每个进来就先看她和秦不知的人一样,先将视线放在他们这儿转一圈,才嘴角压着上挑的弧度,同昭南世子报:

“京都府吴敬春大人来了”

李昭南还没动,陆汀就先出了声,有意大声嘟囔道:“他怎么这会儿才来?”

京都府在今夜这桩事情里头反应慢了半拍,先前先来听音坊的邱一峰拿着李昭南给的令牌回去请援助。明明京都府离听音坊不远,偏偏拖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也才到了二百来人。那会儿宫里的十六卫早将听音坊的三分之一摸透了。

邱一峰来还令牌的时候面色不好,谢春风深谙京都府内里错综复杂的关系,料想邱一峰在组织援助的时候,约莫遭到了其他同僚的非难。

又或许是没人将昭南世子放在眼里。领头的刘师爷直到见到把守听音坊的乃是宫中的十六卫,而坊内除了昭南世子压阵,还有执金吾参将言照清、海卫军大将秦不理,才颤颤巍巍发起抖来,赶紧叫人去请吴敬春。

但不管是援兵迟滞,还是轻看世子,这在之后都是足以叫京都府吃一记的重罪。

陆汀正说着“事儿都办完了才来”,京都府尹吴敬春笑着进来了,拱着手弯着腰给李昭南等人行礼。

陆汀那些话原本就是故意没压低声音,叫吴敬春听着。吴敬春面上也没个懊恼的神色。倨傲将笑得谄媚的吴敬春看着,从鼻里“哼”了一声。

“吴府尹真是公务繁忙,事至一半了,才现身,是想时候再揽功劳不成?”

吴敬春脸上的笑没落下过,瞥到谢春风和邱一峰这儿来,自然是多看了一眼谢春风肩上那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吴敬春笑着同陆汀答道:

“怎的是事进一半才来?陆大人瞧,咱们谢百户和邱万户不是一早就在这儿了吗?”

说罢,转向谢春风这头,腰杆挺直,双手背后,气势自谄媚变得平和,笑着问谢春风道:

“谢百户,我今日因公外出,将京都府的事情交由你处置。听说你今晚力擒了三个倭贼,可有受伤?”

这话,听着是关心,内里却含了好几重意思。

一是他吴敬春今天是因公外出,才迟来。

二是他虽不在京都府,但万事都交由谢春风来主理,因此今日藏恩楼这倭贼案也算得是在他的授意下,谢春风主理的。

三是有意点了在这案中,谢春风是擒拿了倭贼的人,等于是京都府将倭贼拿下的,这头等的初功,得归京都府。

谢春风心头惶惶,看吴敬春这般询问的时候,语气虽是温暖,透着体恤下属的劲儿,闪现的恼恨却叫谢春风下意识一惊,身子僵了起来。

他嘱咐过她刘葵歌的案子她不必再管的,她非但管了,还扯出一个倭贼案来。

纵然秦不知将擒获倭贼的功劳全都推到了她头上,连在场的秦不理都没有戳穿他的谎,任由他们京都府居这样一个大功。可没有听从吴敬春的“旨意”,吴敬春恼怒起来……

谢春风窒了一窒,微微发了抖。要站起来依规矩行礼,像缠抱母猴的小猴一样的秦不知却不撒手,还不满嘤咛了一声,脸在她肩上蹭了蹭。

吴敬春赶紧抬手制止她的动作,状似体贴道:

“捉拿倭贼是个累活儿,你就先坐着好好歇息,好好照顾秦小世子。秦小世子是不是见着死尸,又昏过去了?”

这后一句带着他意的关切,可叫陆汀听不下去了。

“吴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秦小世子忙叨一天,先去你京都府审犯人,再来这听音坊,才有这倭贼的线索。吴大人倒好,烫手的山芋别说给自己的师爷,也别说给京都府的镇抚使,哪怕是给其他万户啊,居然交给一个小小百户。”

吴敬春带着笑,要张嘴辩驳,被陆汀话赶话地堵了一堵。

陆汀凉凉道:“这知道的,说你京都府人才济济,一个小小百户都能担你一个府尹的大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京都府群龙无首,主官不管顾事情,随意搪塞朝堂呢。”

吴敬春面色微微一变,但笑倒是没落下过,“陆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谢百户是我的义女,她的能力毋庸置疑,陆大人也看到了的,擒获了倭贼呢。”

陆汀好似听了个好笑的笑话,“义女?虽说举贤不避亲,但谢大人当前也只是一个百户,何以能号令京都府了?陛下向来最恼朝堂中有任人唯亲的事情,吴大人这话要叫陛下听到了……”

“啧啧”两声, 陆汀有意不说,由吴敬春自己想。

吴敬春面上的笑僵了一僵,看向谢春风。

谢春风心头浮现惊惧,低垂下眉眼。

“问出来了。”

执金吾才哥儿用一方湿帕子擦着手,走进房中同众人道。

“一个倭贼松了口,五言也全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