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谢春风没在秦府中瞧见秦不知。

邰锦郡主自进宫之后，也没再回来，说是被宓妃娘娘留下了，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而秦右相带着美英回老家祭祖，这是先前早就定好的行程，更改不了，怕是要过月余才回来。

偌大的秦府，没有主子在，秦府的个个奴仆当谢春风是主子一样小心伺候，唯谢春风马首是瞻。遇到不能由他们决断的事情，还来请谢春风授意。

谢春风觉得怪异，又觉得这般住在秦不知家里，不是回事儿。但每每还没走出房门，就被秦府的下人们委婉拦了回来，说是秦家没一个主子在，若是春风姑娘走了，主子们回来了只会觉得是他们招待不周，必定重重责罚他们云云。

谢春风一再保证会同秦家的主子们解释是自己走的，和下人无关。但那些奴仆奴婢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哀求，谢春风一放弃走出秦府的念头，他们的脸色就蓦地一变，欢欢喜喜簇拥谢春风回去，好像压根没哭求过谢春风。

谢春风也没个法子应对，只好继续在秦不知的房里养着。

确实是得养着，自她醒后，柳家的丫鬟东仙小心调理着她，内服的汤药和外敷的药粉伺候得十分周到，顿顿不落。

谢春风没觉得经过破庙一战，自己的身子破落至此，但东仙说起来头头是道，说她因受尸气侵袭，受的都是内伤，须得精心调理一段时间。

谢春风迟疑着没透露破庙僵尸的事情，问东仙：“京都府中不少大人应该也受了尸气，他们……”

东仙笑道：“四姑娘已经叫柳家的丫鬟们去给他们看汤药了的，大人不必担心。大人只管照顾好自己就成了、”

谢春风不置可否，借着拿东西，避开东仙要拉握她手腕的手。

这柳家来的丫鬟生得好看，白净。圆脸上时常眼眉弯弯，见着人就先笑，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却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做事沉着又镇定。

正因为这样，几次三番的，她想触碰谢春风的手，带着一些急切和莽撞，叫谢春风察觉出异样来。

她怕是已经知道触碰她能见到奇异的事情，所以才总想着触碰她。

谢春风心里猜测。

但东仙没说出口，她便不打算主动问。这几天在秦府，她入了夜便避免同东仙接触。东仙作为柳家的丫鬟，暂住秦府是为了照顾谢春风而已，也不敢太过造次。

谢春风想，东仙或许是想在夜里找机会直接触碰，不会询问她的同意。她要的或许是神不知鬼不觉。

先前中媚香的时候，柳家不少人接触过她，但她醒来之后发现他们都没个异样，并且她后来才知道跟着她从水牢出来的怨魂，都跑到秦不知后背去了。因此说她当夜里周遭没有鬼也是可能的。

别人都没有察觉出的异样，这叫东仙的小丫鬟却发现了，叫谢春风不得不对这位“救命恩人”起一丝丝忌惮的心思。

第三天夜里，谢春风在用晚膳，秦不知的小厮姜小子从外头跑进来，先规规矩矩给她行了礼，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交给谢春风。

“世子爷的信，叫务必要交到姑娘手上。”

谢春风抬了手尚未触到那一纸薄薄信笺，一旁的东仙状似自然抢先接了过去，并往她手里递。

这多此一举的一递，叫她的指尖和东仙的指尖触碰了一瞬间。就那瞬间，谢春风看着东仙迫不及待往窗外转头看去，又立即收回了视线。

谢春风觉得被冒犯，被她这鲁莽行为搅得不快，但也不好说什么。接过了信，叫东仙和姜小子等人退下，才慢慢将那折叠整齐的信笺展开。

跳过秦不知询问她身体可痊愈了的两行字，谢春风将那一张信笺反复看了几次，压抑不住心头的狂跳，只觉得额上冷汗连连。

信中先是说骠骑河的洪水今天午时便退了，他带着人顺利到了困过她的石洞，找到了她和四皇子藏身过的那个机关洞。里头的东西虽然遭洪水浸泡过，但没丢失多少。

信里详述了机关洞中的情况，除了夜明珠，及宫中十来年前才有的白绫，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里头那堆骸骨。

谢春风想不起来里头是不是有夜明珠，她那会儿在里头，始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若是有夜明珠，不至于在看到秦不知信里说，那洞中有一堆孩童的骸骨的时候，震惊得喘不上气。

她曾坐在那堆骸骨上头？

这是对先人的大不敬！

秦不知写信来也并不是要她做什么事情，只是详述了今日做了什么事。信的结尾仓促，提及昭南世子不日会上门询问她当年事，叫她若是想不起来的就不必说，看不出是吩咐还是担忧。

谢春风收了信，心中始终觉得不安。

关于洞里头那个，她夜里清醒的时候听秦不知说过，那是十二年前死了的四皇子。一个皇子死了该入皇陵，而不是被放在一个僵尸出没的山脚洞里。

至于里头的孩童骸骨……

谢春风坐立难安，手里捏着那信笺，出门问姜小子：

“府里可有马？”

姜小子一愣，“姑娘是要出去？”

谢春风来不及解释，用力点头，并扯谎道：“你家小世子在信里叫我过去，悄悄牵一匹快马来，莫要声张。”

谢春风面上严肃神色还当真恫吓到了姜小子，姜小子不敢多话，赶紧去牵马。

东仙在旁看谢春风神色半晌，似是看穿她，在谢春风匆忙一瞥过去后，鼓足勇气似地将谢春风一拉。

“谢大人！让东仙跟您一同去吧！”

拉得用力，叫谢春风的身子往后一倾，停住了往前的步伐。

“你？”谢春风皱眉看她，“我是要去办案子，你去能做什么？”

东仙咬住下唇，略微低下头去。

谢春风不愿多耽误时间，微微挪动手腕，要挣开东仙拉扯她的双手。

“市井里头——”

东仙才要说话，姜小子吩咐好了马厩的奴仆，跑着回来同谢春风道，“马备好了。”

谢春风谢过姜小子，大步往外头走。

走到秦府门口，马厩的奴仆牵着匹快马等在那儿。谢春风脚才踏上马镫，又被人抱住了腰。

“大人是不是在查破庙里的尸骸案？那些孩童？”

秦府门口的灯火下，东仙凄楚将谢春风望着，压低了声音，眼中的泪盈盈反射着灯火的光。

“市井里头有人贩卖长生肉，是用孩童的血肉制成。春风大人，您带上我，我可助您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