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涨得飞快,上游来的大洪峰应当已经到了。

秦不知身后背着一个,身前横抱一个,没走出多远,洪水就倏地涌了进来,将他往上顶。

水位离最上头的顶端不过五尺距离。秦不知拿捏不好是不是就靠着这空间待着,还是要贸然往洞口出去。

往洞口出去的话,必定要潜泳一段,谢春风神志不清,他连拍她几下脸,她也只是下意识嘤咛几声,连眼皮都睁不开,压根就没法自作憋气潜泳。

秦不知身后还背着一个,也腾不出手去捏谢春风的鼻子。

就算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待在最里头等洪峰过去,秦不知也在尽力往洞口方向去。

夜明珠比火把有用许多,照的范围又深又广,还亮得多。

这应当是进贡到宫中的东西,随着少年新郎安置在了这儿。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怎么救的谢春风,又是怎么坐在那洞里的骸骨上头的,但我既然答应了要带你出去,我就绝对不会抛下你。这出去这一路,你就算没法帮忙,也不要拖后腿就是了。”

秦不知同身后的少年新郎道,也不指望他回应。

一个死人,虽然不腐不朽,但应当也不会说话吧。

秦不知对这两日碰到的神神鬼鬼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暂时放在脑后。

他方才将那方形洞的机关合上了,希望能保住里头的东西不被洪水带走,等洪水退了,他再来查。

“你若不是横死的,我必定要给你找出真凶,还你一个清白。”秦不知道。

他只能说话,才能压下心口的空洞。

眼见已经到了洪水没顶的地方,离洞口也不过一百尺罢了,秦不知停在了那处,感受着汹涌的河水将他浮浮沉沉地推拒着。

“春风,咱们得出去,这水位越发高了,灌满这洞的话,咱们连个活路都没有。”

秦不知擦一擦谢春风冰冷的脸,将她被溅起水花黏在脸上的发丝拂开,感受谢春风鼻下温热的气息。

他对她还是没个感觉,先前他是如何地喜欢她,如何地想娶她为妻,他通通没感受到。想被抽离了情绪,他只能无力看着心口一个大洞,什么都没法填进去。

“春风,只是短短一段距离,你能忍吗?你能坚持住吗?”

秦不知喃喃的,其实心中全然没有章法。

人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十分渺小,洞里的汹涌已然这样,外头洪水的波涛的力度只会只增不减。

秦不知不是没看过被洪水卷走的人,一下子,就不见了,此后再无影踪。

他还带着两个人,他着实是没有把握。

“咱们得试一试,在这儿待着是死路一条,到了外头,咱们才能活。你懂吗,春风。”

谢春风的眼皮微微动了一动,秦不知心里突然生了一丝欢喜,那感觉来得十分突然,像干旱了许久的地迎来了一滴水,叫他惶恐,又倍感珍惜。

她应该是听到了,才有的反应。

秦不知将谢春风的脸往自己颈侧压,白绫拉扯再拉扯,将身前身后两个人都固定在他身上,催促谢春风深吸一口气。

“吸气,春风,蓄气。”

但谢春风没动静。

秦不知没办法,深吸一大口气,腾出手来捏住谢春风的鼻子,使劲往下沉,并尽快往外头出去。

离洞口近,已经有了亮光,不必夜明珠照亮也可以。

秦不知将夜明珠往谢春风和自己紧贴的缝隙之中塞,夹住了,全力往洞口亮光处冲刺。

他水性好,是被他大哥,海卫军头子秦不理训练出来的。海卫军是水师,就没一个水性不好的,个个入了水像条鱼似的。秦不理每每回京,就要督促他训练一番在水下沉息闭气。

因此纵然这水流湍急,秦不知也能勉强往前行。换成别人,早被水流冲走。

临近洞口,谢春风被捏得难受,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秦不知赶紧将唇贴上她的唇,分了一些自己的气给她,再赶紧一鼓作气,往亮光处游。

不远了,应该不远了,春风,你再坚持一下,春风。

秦不知心中呢喃,也不知道有没有叫谢春风感知到。

双唇紧紧贴着,秦不知口中满是谢春风的甜美。带着两个人着实费力,脱力也只是在一瞬间猛地袭上,叫秦不知四肢全无气力。

眼前已经是大亮,河水淹没了整个山洞,但亮光能透下来。

可是秦不知已经没了力气,腿再挣扎一下,肺里的气也几乎快要殆尽。

春风,春风。

秦不知感受着谢春风的唇,心中只知道默念谢春风的名字。

蓦地,身后一股力道袭来,好像是有人推拒了他背上的少年新郎一把,给了他们一个极大的推力。

秦不知一鼓作气,顺着那力道往前,终于被裹进外头的洪流之中。

浪打浪的声音振聋发聩,秦不知全然没个借力的地方,只能顺着水流的去势往前走,尽力将自己的谢春风的脸露出水面,免得窒息。

直到身在流水中,秦不知才深刻感受到日行千里没有夸大其词。不过一瞬,两岸的景色就快速掠过去,秦不知甚至还看不清自己在哪儿。

飞溅的水花中,突然有绳索落在他前头,秦不知下意识一抓,扑了空。还没来得及懊恼,接二连三的绳索被抛到他跟前,他勉强抓一手抓住了一根,又腾出另一手来赶紧再抓一根,两个手臂迅速将绳索缠绕紧,果然绳索上头有力道将他往岸上拉去。

绳索和洪水的力道相抗衡,叫秦不知右肩一疼,顷刻就脱了臼。但秦不知不敢松懈,忍着疼,护着身前的谢春风,放松自己,免得岸上的人费力。

岸上十来个巡捕和侍卫正拉扯着被秦不知牵到的绳子,齐心用力,一把将秦不知三人拉上岸。

这儿原先是块田地,洪水冲走上头的青苗,秦不知背着少年新郎,抱着谢春风,搁浅在上头,混了一身的泥泞。

没来得及解下身后的少年新郎,秦不知先解开谢春风,将她平放在地,去听谢春风的鼻息和心跳。

心跳尚且微弱,鼻息却是没有了。

秦不知心中着急,按压谢春风的胸口,又捏紧谢春风的鼻子给她吹起。

有人割断他身上的白绫,有人沉稳将他背后的少年新郎解下,不惊扰他对谢春风的施救。

秦不知莫名觉得对谢春风的施救满是熟悉感,几个回合下来,谢春风呛着咳了一声,秦不知赶紧协助她翻身,拍打她的背,助她咳出肺里的水。

谢春风长喘一口气,被秦不知下意识紧紧抱在怀里。

“没事了,你没事了,我们回到人间了。”

秦不知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紊乱,手也颤抖得厉害。

“秦不知。”谢春风呢喃一声。

秦不知压着自己狂乱的心跳,一瞬间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满。

“是程家诺。”

谢春风说罢,头一歪,昏过去。

秦不知着急,再探她鼻息,是绵长的。

松下一口气,抱紧了,听她在他耳畔轻微呼吸。

春风,谢春风,又失而复得的谢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