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知其实抱着微弱的希望,纵然自己都觉得那微弱希望不切实际。
万一呢?万一谢春风掉下来,抓住了这丛爬山虎,爬山虎后头又恰好有个可容她藏身的地方呢?
她或许是被大力的撞击撞得昏了过去,蜷缩在里头没法出声,没法回应他们的呼唤。
秦不知拉了一道绳,在崖壁上屈膝往外跃两下,同时放绳,叫自己来到那团隆起前头。
叶子茂密,严严实实遮挡这一处的山壁,一层一层的爬山虎叫他看不清枝叶后头是什么,但这扑面而来的感觉,那后头的空间并不大。
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秦不知失望,心生荒唐。
方才怎的会满怀那般希冀,还当真亲自下来翻找了?这样的事情,交给旁人做不就好了?
“就在那儿,那儿那缝隙。”
陆汀没个内官的形象,趴在地上,双肩以上全都探出了边缘,手臂垂下来,着急指着秦不知的右侧。
才哥儿怕他掉下去,蹲着提着他的后腰带。
在秦不知这个角度,没法看到陆汀说的缝隙。秦不知先往右侧挪,和陆汀确定了位置,用手将那从爬山虎一拉。
眼前空空如也,层层叠叠的叶丛下,只是光溜溜的山壁。至于那隆起,纯粹是这一段的爬山虎太过茂盛,堆叠起来了。
秦不知干脆将这一片的爬山虎全都拉出来,翻找这一大块。
正那时,眼尾有红光一闪,上头的陆汀惊叫了一声“哎!”
那红光正随着秦不知拉扯爬山虎的动作往侧后方飞去。
秦不知用力一蹬山崖壁,将飞出去的红光一捉。没来得及看清,只觉得手心的东西又硬又冷。等蹦跶出去的动势止住了,秦不知摊开手掌看那东西,看的一枚血玉,在一侧钻出的一枚小孔还坠着一条断裂的金链。
“是什么?是人的眼珠子吗?”
落差三丈,陆汀只能看见一块椭圆的红色东西在秦不知手里头,以为是人的眼珠被挖出来了,顿时觉得有些恶心。
秦不知拉绳往上跃,站稳了,将手里那枚血玉摊开给才哥儿看。
“只是一枚玉。”
才哥儿接过,翻来覆去地看,先道:“成色倒是挺好,含血却通透。我只听说亓州那儿出产过这样的血玉,产量不高,这一枚鸡蛋大小的,得值万金。只是这玉有瑕疵,打磨不够圆滑,这儿的絮重,不够清透,用雕刻遮盖……嗯?有字。”
才哥儿眯着眼,借着日光仔细查看血玉上头的小字,看得不清晰,又交还给了秦不知。
“我老了,瞧不清,你看看?”
秦不知接过,还没仔细看,陆汀一扯那金链子,将血玉抢过来。
“陆大人!”
秦不知出声,声平,但不威自怒。
陆汀心虚哎了一声,急急同秦不知和才哥儿道:“这是蛟金锁,是宫里才有的。”
说罢,顶着秦不知直直看到他双眼里的视线,怯怯将血玉还给秦不知。
“蛟金锁?是什么?”才哥儿问。
陆汀好似到了可以大展宏图的地方,霎时就挺直了腰背,下巴略略一抬,“哎,你们果然是大男人,蛟金锁都不知道。蛟金锁是惠喜娘娘传下来的金饰造型的一种,形如两对蛟龙交缠,四爪相扣,龙口衔龙尾,又要做得细,工艺可复杂,不会流落民间的。”
秦不知和才哥儿对视一眼,俱是一凛。
不会流落民间,那还是指向了宫中。
“这蛟金锁,宫里谁有?”秦不知沉声问。
陆汀趾高气昂,“那你可真是问对了人,我闲来没事,最爱盘点各殿有的金石宝器,大到陛下的金龙床,小到定安公主的一对金耳钉,我都记录在册了呢。”
“那这蛟金锁……?”
才哥儿看出陆汀想卖关子,平日里有个眼力见的内官居然没看出秦不知脸色阴沉,急忙催促陆汀。
陆汀面色一窒,突然想到了什么,整肃了神色,问秦不知,“你是不是觉得这血玉和蛟金锁,是推春风下去的人留下的?”
秦不知不出声。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但这宫里才有的东西出现在这儿,连同此前的推断,他心中已经下了判断。但这判断,不好同陆汀说。
他不相信陆汀。
陆汀是宫中人,是内官。
邱一峰曾说,吴敬春案中,唆使陆短脚杀了吴敬春的是个不男不女的人,除了内官,他们不作他想。
“你若是信我,我拿回去同我的名录对照。这蛟金锁穿着血玉,我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我那册子上应该有。”
陆汀说罢,就伸手要拿秦不知手上的血玉。
秦不知一收手,陆汀尴尬扑了个空。
“若是我不信呢?”
秦不知问,不信任全写在眼底。
陆汀一怔,“我跟你是多年好友,同春风也是过命的交情。”
秦不知看着陆汀难以置信的脸,面无表情,“我只知道我认得你,跟你并没有多大的感情。至于谢春风,你说了好几次同她有过命的交情,可我瞧不出。”
陆汀羞恼,一跺脚,“你爱信不信,我还不信你是秦不知本人呢!我和春风,那可是分过同一个馒头吃的!”
秦不知不出声,才哥儿也没有个居中调和的意思,只想将这麻烦的内官送走。
“他是李昭南的人,早早将他送出去,免得咱们在这儿的办案进展走漏了出去,打草惊蛇。”
才哥儿附耳秦不知,轻声道。
陆汀见二人附耳低声,有心将他排挤在外头,心中发闷,想自己分明是真心实意要给谢春风做一件好事,这两人却拒人千里之外。
“那我去将我的名录拿来,就在这儿对!”
秦不知不置可否,才哥儿瞧出这是个送人的好时机,谄媚笑意爬上脸,做着“请”的手势,将陆汀往外请。
“那就劳烦陆大人跑一趟,咱们这儿的情况,也不好叫外头人知道。毕竟陆大人也瞧见了,这一地的血啊,哪儿能再叫百姓惊慌啊?之前的骸骨可是叫京城里头的夕阳落下就不敢出门了呢!”
陆汀皱鼻,嫌弃看才哥儿。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不就是要我守口如瓶么?我今天原来也不是特意过来的,碰到了他,我就一块儿过来了。春风是被人害的,我知道,我不过是想出一分力罢了。”
才哥儿陪着笑,点头称是,软绵绵地将陆汀往外赶。
陆汀不得不顺着才哥儿的请往来时路返回,半路想转头瞪一眼秦不知,却发现那儿早没人了。
“哎?秦不知哪儿去了?下头还有东西?”
陆汀好奇心大起,返身要折返,被才哥儿一拦。
“没有什么东西,这不是……谢大人掉到了底下河水里,秦大人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心中可是着急。他说要下河里去找谢大人呢。”
陆汀一听,也来了劲,“那我也跟着去找。”
才哥儿面上虽然带笑,但一双手臂稳如铁,扣住了陆汀的肩。
“上游水流急,眼看就要发大水了,陆大人还是赶紧先解决蛟金锁这一桩吧。倘若推谢大人落水的真的是宫里的人……”
余下的,不说了,才哥儿高深莫测看着陆汀,叫陆汀自己参透。
陆汀神色一凛,连忙点头,“对对对,我赶紧去。”
也不等才哥儿带,自己快步走出这阴冷腥臭的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