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夏收到广州的信,并未如黎丞所想的那样头痛。
相反,他脸上还挂着满意的笑容,并且派人去请徐云川。
不多时,徐云川就过来了,看到他一脸乐呵呵的样子,好奇地问道:“可是京中有了消息?”
公孙夏摆手,将信递给了徐云川:“你看看这个。”
徐云川接过信很快便看完了,又惊又喜:“平王想开了,准备建自己的势力?”
公孙夏没那么乐观,他笑了笑说:“平王恐怕更多的是真的打算建支水师打海盗,打完就完事了。”
他也算是比较了解平王了。
徐云川有些无奈,拿着信说:“平王这人吧,说没大志那是真没大志,但本身又极有正义感和斗志。像海盗这种事,朝廷不出手,他就愿意站出来挑起大梁,组织人手去剿灭海盗。该他有担当的时候,他比谁都有担当,可要轮到其他事啊……”
说到最后,徐云川都惆怅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也很看好平王。
公孙夏点头:“没错,平王这次如此迅速,还能找出这样合理的借口站出来带头剿匪,就这一点就让人刮目相看。他也有一腔热血,也有果决,并不是个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人。以前之所以什么都不计较,也不争,是因为没有他在意的。”
追击海盗其实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打赢了,除了广州海路畅通,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要打输了,他可能还会面临各方的责难。但他还是愿意主动挑起这副担子。
徐云川也不惆怅了,说道:“不管怎么说,有人站出来领头打击海盗,还南越这片海域平安也是好事。黎大人那边似多有犹豫,你帮着殿下美言几句。”
公孙夏眼眸眯起,笑得像一只得逞的老狐狸:“放心吧,我不会让黎丞坏咱们的事。平王既没这个争的心,那咱们就想办法让他不得不争。”
徐云川听得眉心一跳,急忙问道:“你打算做什么?你可别乱来。”
公孙夏轻笑道:“怎么算是乱来?我已让人去请赵世昌了,一会儿你便明白了。”
徐云川总感觉要出事,但公孙夏不肯说,他只好等着。
很快,赵世昌便来了:“下官见过相爷。”
公孙夏摆手,先将信给他看了,然后说道:“这位七公子其实是平王,三四年前被发配到了南越。如今广州一带海盗猖獗,朝廷腾不出人手来处理,七公子打算自己组织水师打击海盗,他那边缺得力的将领,我想向他引荐你,赵将军怎么看?”
赵世昌有些犹豫:“可,下官如今已是个流放的罪人,平王殿下未必会用下官!”
公孙夏摇头反问:“咱们这哪个不是流放发配之人?平王没有架子,用人不拘一格,他手底下现在主管生意的大管家池正业便是从松州流放过来的富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赵世昌听他这么说,略一思忖拱手道:“相爷对下官一家恩同再造,相爷说合适,下官便去。”
公孙夏听了轻轻摆手说:“你去了广州就要听平王的,忠于平王,我只不过是对你略微照拂,你实不必记在心上。若你真的想回报,那就帮我办一件事,此后再也不必提了。”
赵世昌听完,沉默少许道:“相爷请说,只要是下官能办到的,下官义不容辞。”
公孙夏笑着说:“不必紧张,这不是坏事,我只要求你在平王殿下面前,夸大打击海盗所需的人数,尽可能地多培养水师。”
赵世昌听完有些疑惑,不明白公孙夏为何会提这个要求。
倒是徐云川明白了公孙夏的用意,惊呼出声:“公孙大人,您……您这不是将平王架在火上烤吗?”
平王只是想组织点人手打完海盗就解散,这若是人太多,可没那么好收场。
公孙夏目光沉沉,里面闪烁着志在必行的光芒:“徐大人不是一直很看好平王殿下,我此举应合你心意才是。况且,如今朝廷乃是多事之秋,天灾人祸不断,平王虽偏居一隅,但未必能置身事外,若有一二依仗,将来发生变故,也可从容应对。”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更直白地说:“况且平王在京中底子太薄,毫无依仗,若现在不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那后面即便有机会,他拿什么去争?”
赵世昌真是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是他能听的吗?
徐云川被公孙夏说得哑口无言,是啊,平王不得圣上喜爱,非嫡非长,要想出头可不得付出比别人更多倍的努力。是他太理想了。
但他还是有些踌躇:“可平王殿下以诚待人,咱们这……先斩后奏,怕是不妥。”
“你要告诉他了,他会借机暗暗扩充自己的势力吗?”公孙夏反问。
徐云川想起刘子岳那副毫无进取心,得过且过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公孙夏是对的,平王肯定是不乐意去做这些劳神费力的事。
见他不说话,公孙夏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个机会,是我们的机会,也是平王的机会,好好把握,以后平王就能名正言顺拥有兵力。朝廷和黎丞那边我来应付想法子,赵世昌你要做的便是借这个机会让平王拥有更多的兵力。如今平王手底下有钱有人,有些事并不是他想置身事外就能一直置身事外的。”
最后一句话让徐云川和赵世昌心里都好受了许多。
是啊,平王现在这么有钱,手底下还有一帮能人。也就是南越偏僻,还没传回京中,若是有朝一日被京里那几位风头正盛的皇子知晓,绝不会放过他。
说服了徐云川和赵世昌,公孙夏又提笔给黎丞写了一封信,忽悠黎丞。
在信中,他先表达了对海盗横行的愤怒和不满,然后又表示朝廷如今忙于江南剿匪,实在抽调不出人手,若七公子能联合商户自救,解了这个困局,还海路畅通无阻,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
最后,他表示为了与黎丞共进退,决定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帮七公子练兵,顺便盯着七公子,免得出了什么岔子牵连到他们这两个知府。
黎丞完全没想到公孙夏有别的心思,看完信大大松了口气,感慨道:“公孙大人不愧是做过相爷的人,这思虑就是周全。”
派人盯着七公子,也不怕七公子练兵别有所图,以后超出他们的控制,引起祸端了。这法子可真好!
同一时间,刘子岳不光收到了公孙夏的信,还见到了赵世昌。
他看完信,再看赵世昌的目光已有所不同:“原来是赵将军,辛苦了,请坐!”
刘子岳虽有心,但到底活了两辈子都没领过兵,也没练过兵,唯一的经验就是上辈子中学大学的军训了。所以公孙夏能派个人来协助他,帮他练兵打仗,他松了口气。
若是赵世昌不来,他都要写信将鲍全叫来了。
当然,现在不用了,赵世昌打仗经验比鲍全丰富多了。
赵世昌谨记公孙夏的吩咐,站起身,将公孙夏准备好的卷宗一并交给了刘子岳:“七公子,这是公孙大人结合黎大人这边的资料,还有高州那边商旅遭遇海盗的事件,推算出来的海盗人数和大致分布区域,请您过目。”
刘子岳接过展开一看,特别详细,将最近一年多的海盗抢劫渔民、商旅的案子都写得一清二楚。他皱眉说:“高州海盗也如此猖獗啊!”
赵世昌垂头不语,他也不知道,只是转交公孙夏送来的东西而已。
刘子岳放下卷宗,询问道:“赵将军,你觉得要剿灭这些海盗,需练多少兵?”
赵世昌比了五根手指头:“至少五千,若是公子预算足,往上再追加几千人更保险。因为虽然据咱们的推测,海盗只有一二千人,可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极为熟悉广州这一带水域,人数太少,恐难将其一网打尽。只怕等风声过后,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刘子岳沉思,这话也有道理。
况且公孙夏跟他关系还不错,彼此之间也无利益或矛盾,应也不至于害他。
刘子岳颔首:“既如此,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赵将军负责。你有什么需要,找池正业,他会负责给你提供一应需求。”
“是,七公子。”赵世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公孙大人猜得很准,七公子这次也会当甩手掌柜,将事情都交给他去办,那他在中间就有很多活动的空间。
随后,刘子岳召集广州众商户商量此事。
“朝廷如今分派不出人手,我已找黎大人商量过了,咱们商户可自行组织人手去抗击海盗。今日将诸位老板掌柜请来,便是协商此事,大家意下如何?”
苗掌柜第一个表态:“我支持。咱们这些人都是靠海路吃饭的,如今海盗猖獗,别说是赚钱了,出海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日遇到这些煞星,别说财物,连小命都要丢掉。可不做了吧,除了这个,咱也不会其他的。难道就要为了这些海盗,丢掉祖宗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营生之道?幸得今日七公子愿意出这个头,我苗家出一万两银子,组建水师追击海盗,保南越海域平安!”
他这么财大气粗又痛快,让本来有些犹豫的人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见状,刘子岳拱手道:“多谢苗掌柜的大力支持。我刘七今日将大家叫来,也不是为了让大家出银子的,只是希望大家有人出人,咱们各自安排一批水性好,熟悉海路的人训练,然后抗击海盗,我刘七船上的人愿意全部来参与训练。”
听到这话,周掌柜咳嗽了一声说:“七公子,咱们手底下那些船员虽说水性还不错,但都是普通人,年纪很多也不小了,哪有本事跟海盗抗击啊,一遇到海盗他们估计都要吓得屁滚尿流了。依我说,这个事,咱们还是出钱就好,只是要辛苦七公子组织招募人手了。我们周家不及苗掌柜,但五千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出人呢。
他们这些走海运的商人,经验丰富的船员可是极为宝贵的财富,派出去训练要耽搁好几个月不说,万一在跟海盗作战的过程中死了,他们可是要心疼的。要重新培养一些这样有经验的船员又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不划算。
还不如出银子,简单多了,后续的事也不用他们费心,就当是交个买路钱吧,只要能保证海上平安,花些银子算得了什么?
跟周掌柜抱着同样想法的不少,很快就有不少商人跳出来表示愿意出银子,这事就劳烦七公子多费心云云。
刘子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收到了一堆银子。
他甚是无语:“不是,我说诸位老板和掌柜,咱们大家各出几十个人,这就凑够几千人了,还怕海盗不成?你们出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陶掌柜笑眯眯地说:“七公子,这要出几十人,咱们未来一年都不用跑商了,码头的船都得闲着。这事啊,能者多劳,咱们在座诸位都知道七公子您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事就有劳您了,您就当帮帮大家的忙,若是需要出银子出船的地方,您尽管说,我等责无旁贷。”
“对,七公子咱们船上那些怂货哪有胆子去打海盗啊,这事还得七公子安排,七公子有劳了。咱们大家以后的买卖都可指望您了,劳烦您帮帮忙。”苏掌柜也说。
其余的老板跟着表态,一个劲儿地夸刘子岳,反正就一个意思,这事交给刘记商行来做,他们出钱就是。
刘子岳看出来了,这些人怕船员水手被叫走了,没法做买卖,所以不乐意出人,只愿意出钱。
罢了,不管是人是钱,愿意出一样也没错,更何况这些人出的银子都还不少。
“好吧,承蒙诸位掌柜的信任,那刘七就责无旁贷,揽下这事了。”刘子岳拱手道。
苗掌柜他们大大舒了口气,乐呵呵地说:“哪里哪里,有劳了,这事全仰仗七公子了。”
送走了这些掌柜的,刘子岳一合计,他们竟然出了二十五万两银子,真够大方的,少的出几千多的出上万两银子。
有这么一大笔银子,何愁招不来人。
他将赵世昌找来,说了此事:“……如今诸位掌柜不愿意出人,只愿意出银子,招揽人手一事恐得赵将军多费心了。”
赵世昌知晓公孙夏的良苦用心,自是不敢随便招人。
他沉默片刻后问道:“七公子,听闻您庄园里有不少人,可否从里面挑些精干的?”
从兴泰招募的人员,首先忠诚度就比外面随便招的要高很多。
刘子岳想了想,兴泰如今已有两三万人,其中以青壮年居多。现在开垦的速度慢了下来,这么多人挑一些过来训练然后去打海盗也不是不行,总比外面随便招的好管理。
他便答应了:“可以,你有什么要求,写封信交给池正业,他会安排人送去兴泰的。另外,水师训练离不开船,我给你们找了个地方,你与我一道去看看吧。”
赵世昌欣然答应。
刘子岳将他带去了龙江船厂。
经过几年的发展,龙江船厂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一倍多,有两百多名匠人和学徒。
听闻他来了,龙天禄连忙出来招待:“七公子,您来了,里面请。”
刘子岳摆手:“不用了,我们在外面看看,这片土地是谁的?”
他指的是船厂旁边的那片空地。
龙天禄笑着说:“是船厂的,当时船厂扩建,公子给的钱不少,这片地方临海不方便种植,地很便宜,小的便将它一块儿买了下来。”
刘子岳满意地点头:“很好,这边简单收拾一下,以后留作水师的训练地方,那一片离海比较远的地方正好可以建房子做宿舍。”
龙天禄早听说了刘子岳组织广州商人训练水师抗击海盗的事,对此并不意外,笑道:“好,小的这就安排人明日过来建房子。若需要船只训练,我们船厂也有不少废弃的船只可供使用。”
刘子岳说:“辛苦了,先用旧的,不怎么能用的船只给他们训练。此外,我还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你应该知道海盗所使用的船只,他们的船速非常快,我们寻常使用的商船根本追不上,船厂得想办法制造一批船速快,能安装一些武器,方便打击海盗的船。”
这个龙天禄有所了解,他点头:“是,七公子。商船为了装载更多的货物,船只大,平地,速度相对较慢。海盗的船只多轻型,小而快,牺牲了载重只求速度,若想要追上他们,就得根据海盗的船只方向来改进。”
“本来就是打击海盗的,又不是运输货物,其他的不用管,只要够快,能够安装一些方便又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在海上亦能作战就行。”刘子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龙天禄记在心里:“好,小的会安排一部分匠人专门做这个。”
刘子岳点头,指了指旁边的赵世昌说:“这位是训练水师的赵将军,以后这事你与他协商即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再找我。”
龙天禄与赵世昌见了礼。
赵世昌以前只在陆地上打过仗,训练水师还是头一遭,他对船很感兴趣,表示想留在船厂了解船只的构造和驾驶技能,刘子岳便将其留了下来。
八月,几千名儿郎从兴泰来到广州,加入到训练中,连黄思严等人也主动请缨,想加入水师,为遇难的兄弟们报仇。
刘子岳答应了,将他们这些人也加入了水师。
赵世昌开始了对这些人的训练。
他为人严谨,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的。虽然刘子岳说只是训练一支能够杀海盗的队伍,杀完海盗就解散,但他还是按照他平日练兵的要求来训练这些人。
因为都是普通百姓,他先从队列体能训练起,每日再加一个时辰的泅水训练,让他们熟悉水,擅长泅水。
等体能、水性和组织性训练出来后,他又着手让这些人学习怎么驾驶船只,如何在船上作战等等。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最初一阵子,刘子岳还隔几天就来视察一番,看看进度。
但每次来都发现这些人在进行枯燥乏味的训练后,他渐渐没了兴趣,左右有黄思严和龙天禄这些自己人盯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勤快了没几天,刘子岳继续摆烂,不是在附近游山玩水便是窝在府中看书听戏,随随便便,一磨蹭一天便过去了。
天气逐渐转凉,今年的气候也非常反常,反常到哪种程度呢?
腊月初的时候,广州竟然下了一场大雪。
南越鲜少有如此寒冷的时候,本地人大部分都没有准备过冬的棉衣,骤然遇到如此寒冷的气候,一个个都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
大街上,到处都是冰雪,积累了厚厚一层,官府组织人手将主要的几条干道上的积雪清理了,其他的地方就无能无力了,只能等天气转暖,冰雪自动消融。
这样的大雪,兴泰上一切的工坊也停了下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都无比惆怅。只有孩子们不知事,穿着单薄的衣服也不觉得冷,赤着脚就跑进了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大人叫都叫不回家。
刘子岳换上了厚厚的棉袄,搓了搓手,望着院子里、房檐上积累的白雪,忧心忡忡。广州都下这样大的雪,那往北的地方呢?估计全国都不能幸免,从南到北都会被大雪覆盖。
虽说冬天下雪有利于来年的庄稼生长,因为能冻死一批害虫的虫卵,还能给大地补水。可这样绵延持久的大雪也会造成不少贫困没有准备好过冬食物衣服的百姓被冻死。
池正业也感慨:“在江南都鲜少下如此大的雪,只怕松州不少江河湖面都结冰了。”
但大雪也好,干旱也罢,这都是天灾,人完全无能为力。
好在三日后,大雪停了,太阳出来,气温缓缓回升,冰雪开始缓慢融化,南越百姓都松了口气。
可江南北方就没那么走运了,连绵的暴雪不停,越往北积雪越深,江南的雪都积到了膝盖上方,北方更是一连数日都是鹅毛大雪,整个大景都被白雪覆盖成了一片冰雪世界。
如此低温,让饱受旱灾和战火摧残的江南百姓日子越发的艰难。
冻死的不计其数,活下来的人也不好过,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还有实在是走投无路投靠了反贼,落草为寇的,数不胜数。
晋王平乱本来都要结束了,只剩一万多乱军,将其剿灭这场持续了快两年的造反就要结束了,哪晓得一场大雪让先前的成果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更糟糕的是,极寒的天气让北方的游牧民族日子越发的艰难,他们开始南下抢劫财物。朝廷又得分兵对抗北地的游牧民族,可以说,这场大雪让大景的财政越发的艰难,国库已经一个子都不剩了,但南北两处都还在打仗,哪里都需要花银子。
大冬天的,延平帝急得嘴巴都起泡了,连夜召集群臣想办法。
无论是西北的游牧民族,还是江南这群反贼,都不能留,两场战事势必得继续。双线作战,那银子肯定少不了,户部已经拿不出银子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征税,只能加税,提高户部的收入明年才能继续。
所以等春暖花开时,朝廷的加税通知又发了下来。
连续两年加征田赋,刘子岳看得直皱眉,如此重的税赋,老百姓日夜辛劳,哪怕是风调雨顺,一年所剩也不过勉强能填饱肚子,但凡遇到点天灾人祸或是家人生病,这样脆弱的家庭就会支离破碎。
这些古代穷苦老百姓生活得真是太艰难了。
唯一庆幸的是,兴泰那片土地都是皇帝赏赐给他的,免征田赋,不然他也得缴一大笔银子,而且年年都得涨。
朝廷如今水深火热,自然更没功夫管南越这边的海盗了。刘子岳庆幸自己早做了打算,没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朝廷身上,不然等来过去,又是一场空,最后还是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
经过快半年的训练,水师已经初具规模。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将他们派上用场了。
刘子岳去了船厂那边见赵世昌。
几个月不见,赵世昌的脸被海风吹得粗糙了许多,手上也满是老茧,但两只眼睛格外亮,精神奕奕的,看到刘子岳他连忙行礼:“见过七公子。”
刘子岳笑着说:“不必多礼,坐吧。赵将军,训练得怎么样了?这批人可否派上用场?”
赵世昌自信地说:“若是面对敌国精锐或是草原铁骑,咱们这些人可能还有所欠缺,但对付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足矣。”
“很好。”刘子岳满意地点头,“既如此,那也该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赵世昌让人拿出了舆图,上面标注了好些点,他指着点最多的地方道:“七公子,目前这片还有这片海域最常遇到海盗。咱们不知其老巢,若想打击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引蛇出洞。”
刘子岳笑看着他:“赵将军可有计策,但说无妨。”
赵世昌道:“七公子,咱们在海上漫无目的的找这些海盗肯定不行,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找上门。这段时间,小的研究被抢劫的船只,多是载重比较多,船上货物比较值钱又或是从南洋回来的船只,这说明海盗专门挑看起来财物比较多的船只下手。咱们可以伪装成载有贵重物品的船只去海盗最常出没的地方,静待鱼儿上钩。”
“赵将军这法子好。”刘子岳赞许地说。
确实,海盗们的打劫也有规律,他们几乎不对渔船下手,遭殃的一般都是大的商船。
见自己的想法获得了刘子岳的认同,赵世昌继续说:“若公子同意,可携一两艘大船,上面藏些船速快的小船,引诱海盗上钩,等他们上船,再动手,捉些活口,审问出海盗的藏身之地,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子岳缓缓点头:“法子是很好,但我担心他们不上钩。我怀疑海盗可能知道咱们的动静,最近一个多月没有船只被劫。”
而在去年,几乎每隔半个月便有一艘船遇难。
因为在官府过了明路,又有那么多富商掏了银子,他们组织了几千人训练抗击海盗的事在广州也不是秘密。
“公子的意思是可能有人给海盗通风报信?”赵世昌问道。
刘子岳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广州城只要稍微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况且,说不定海盗也在城里码头安插了探子也说不好,否则为何遭殃的每次都是那些大船,就真的那么巧,海盗每次都能找到大船?”
“公子说的这个可能性很大。”赵世昌一想也有道理,但他到底是打过多年仗的,一计不成便生了另外一计,“公子,既然咱们很可能已经暴露了,不若这样,咱们正大光明的在码头上安排水师保护这些大船,让大家尽量一起走,直到将他们送出海盗经常出没的海域为止。海盗若还敢来,咱们就跟他们打一场,若是不敢,那必然要想其他的法子,不可能一直不动手,坐吃山空。”
法子是个笨法子,但在不知道海盗老巢,茫茫大海也没办法守株待兔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刘子岳点头:“好,明日通知各掌柜,大家尽量一起走,咱们送护卫护送他们离开危险的海域。这事我到时候亲自露面,拉一波仇恨,过阵子,刘记商行和山岳商行再携带大批价格昂贵的物资出海,我就不信他们不上钩。”
这么一弄,海盗没法轻易下手,必然恨极了他,肯定会想办法给他点颜色瞧瞧,那刘记商行的船肯定是海盗重点照顾的对象。
次日,刘子岳便召集了众老板掌柜议事。
“诸位,今日将大家请过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如今咱们的水师已成规模,可以作战。但因为不知海盗的老巢在哪里,暂时不能将其一网打尽,茫茫大海也无法轻易觅得海盗的踪影,因此为保护大家的安全,我准备派出水师护送大家离开海盗经常出没的危险海域。”
听说有人护送,掌柜们都很高兴。
“七公子这么安排,那咱们以后出海放心多了,只是水师的人手够吗?”
刘子岳说:“人手有些紧张,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建议大家协商一下,同一路线出发日期也比较近的,大家约定一个合适的日子,共同出发,这样水师一次可以护送多只船只通行。虽然有些不便,但安全更有保障,大家说是不是?”
苗掌柜第一个点头答应:“七公子说得有道理,最近半年,咱们一直人心惶惶的,出海都跟做贼似的,就怕被海盗盯上,如今这个法子虽然稍微麻烦了一些,可能让大家安心出海,比什么都强,我支持。”
“没错,安全第一,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关系?”其他掌柜也很好说话。因为有人护送,真的太有安全感了。
刘子岳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就这么安排吧。有意向的几支船队确定出发的时间便派人去通知水师即可。”
“好。”众掌柜的点头答应,高高兴兴地走了,回去的路上都还在议论这事,都说刘七公子是个干大事的,这么快就可让大家放心出海了。
而苗掌柜被刘子岳留了下来。
刘子岳怕海盗不上钩,决定玩票大的,让刘记商行和苗家船队一块儿出发,携巨额物资下南洋,也就是说让苗家船队也一块儿做饵。
“……苗掌柜看可否方便?”
苗掌柜确实有些害怕,但这些海盗一日不除,他自己也不安心,便点头答应了:“既然七公子都不惧,我又有何惧。”
刘子岳笑着说:“好,这事只有你我和水师的头领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还请苗掌柜保守秘密,免得传入了海盗的耳朵里。”
苗掌柜答应了下来,回去积极采购各种物资,做出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自二月起,从广州高州出发的船只,都有几百上千人的水师护送,这让海盗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
时间一晃进入了三月下旬,许久未开张的海盗听闻了一个消息,刘记商行和苗家船队又要出海了。
这两只船队都是去南洋的,每次都携带大量值钱的物资,回来时亦带上大批昂贵的物资。上次海盗抢劫了刘记商队的船可是大大地发了一笔横财,可惜没遇到苗家船队,让他们逃过了。
因此这次听闻刘记和苗家船队又要出海,海盗都摩拳擦掌。
三月二十五日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刘子岳和苗掌柜亲自登船,两家六艘装满了大批昂贵货物的船只从广州码头出发,往南洋驶去,路上还有两艘水师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