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落将毛笔放回笔架, 脖颈后仰,伸展发酸的筋骨。

她写字的速度比其他人快不少,是会场里唯一一个停笔的选手。

书法不是竞技类运动,不讲究速度的快慢。但她练字多年, 字在心, 落于笔, 一气呵成。

谭落看向会场里的挂钟,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半小时。她简单拾掇了下工具,打算早点离场,提前去一中等池倾阳。

比赛结果明天才会公布,届时将举行颁奖典礼。正好池倾阳明天上午还有第二场考试, 等他考完, 他们坐下午三点的动车回南玡。

谭落背上书包, 向会场出口的方向走去。倏然间, 有人踩着高跟鞋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谭落同学, 你好。”

谭落站住了, 端详起和自己打招呼的中年女人。

女人气质高雅,身穿墨绿色丝绒旗袍,布面上印有素淡的白荷花。她胸口别着一块铭牌, 黄铜材质, 其上镌刻书法协会的会标。

通过那块特殊的铭牌, 谭落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她是评审团的一员。

谭落不知评委拦住自己所为何事, 她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礼貌:“您好。”

“我是曲荷深。”那女人自我介绍道。

谭落琢磨着这个名字, 不太能对得上号。

曲荷深看出她好像不认识自己, 微笑着说:“我曾经是谭洪湛的学生, 您是……谭老师的孙女吧?”

谭落双肩颤栗,默默捏紧了衣摆。

书法界的人大多知道谭洪湛有个孙女,天资聪颖。至于他这孙女到底长什么样,没几个人知道。

因为谭洪湛不希望孙女活在自己的光环之下。他希望大家认识“谭落”,而不是“谭洪湛的孙女”。

姓谭的人那么多,一般不会单凭姓氏就把她和谭洪湛联系起来。

那么,曲荷深是如何认出她的呢?

曲荷深看出她有些为难,努力柔和了表情:“谭同学你不要紧张,以前,谭老师给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我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好碰见了,想和你打个招呼。”

“哦,谢谢您。”谭落依然很不安。

“刚才你写字的时候,我在你边上看了很久。”

谭落没注意,她写字时全神贯注,鞭炮炸了都听不见。

曲荷深说:“你写得毫不犹豫,用笔精准,结构严谨遒美,章法潇洒清俊。你这刚满十七岁,写赵孟俯的行书,竟然能写出其中的韵味。”

马上十八岁了。

谭落在心里纠正道。

从小到大,这类夸奖她没少听,早都习以为常了。她很淡定地谦笑道:“哪里,谢谢您的点评,我还差得很远。”

还好还好,来夸夸她而已,没别的事。

谭落松了一口气。

她怕被人认出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书法界有少部分人知道谭洪湛的儿子进去了,判了好几年。

儿子都进去了,那孙女怎么办,是儿媳在带?

谭落怕别人问起这个。

“谭落同学,你现在……在哪里生活?”曲荷深欲言又止,略微作难,“我听说,你父亲他——”

“我、我挺好的!”谭落结巴着打断她的话,下意识往后退,“有人管我,我没事,我活得很好。”

她的反应这么大,曲荷深着实没料到:“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唐突,吓到你了?”

谭落使劲摇头:“没有……抱歉曲老师,我还有事,那个我……我先走了。”

“谭落!”

曲荷深在后边叫她,她当做没听见,慌不择路地逃窜,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

谭落一路飞奔,冲出了会场。

外面狂风呼啸,她站在空旷的室外,大口大口地呼吸,冷气一股脑呛进肺里,刺得浑身都疼。

她抹掉额角的虚汗,拼命平复心跳。

谭落缓缓蹲在地上,烦躁地抱住了脑袋:“我真是个有病……”

犯罪的又不是她,她跑什么跑?

但她听不得其他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谭永德,这是她心上一道未愈的伤疤,不能触碰。

曲荷深是评委,明天也能碰见,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谭落对天祈祷,希望那位女人别再来关心她了。

六点钟,下江市第一中学响起了铃声。

谭落在校门口站着,等池倾阳离开考场。

李睿守着大门,探头张望,叶诗妤的妈妈站在他旁边,翘首以盼。

谭落离他们老远,没让他们看见。

她被寒风吹了老半天,这会儿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她给池倾阳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的位置。

[毛笔成精:我在奶茶店,你想喝什么?]

[毛笔成精邀您在小程序拼单]

[毛笔成精:你挑挑,我请客]

[池倾阳:这么大方?]

[毛笔成精:犒劳你嘛,考得怎么样?]

[池倾阳:轻松]

[池倾阳:你请我喝奶茶,晚上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毛笔成精:你定,我听你的]

[池倾阳:行,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店]

[池倾阳:外面好冷,你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别冻着了]

谭落眺望一中校门,陆陆续续有人从那里出来。她踮起脚尖,盼着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店员小姐喊道:“125号,请取餐。”

谭落亮出取餐二维码:“我是125号。”

这时,站在谭落前面点单的一个女生猛然转过头,她扎着高马尾,身穿一中的校服。

“谭落?!”那女生的音调因为惊讶而拔高。

谭落愣了半天,转惊为喜:“苏汀!”

苏汀是她初中时最好的朋友,也是那个为了维护她,最终和她一同遭到霸凌的女生。

同学们说她和谭落是共犯,在她家门上泼红色油漆,写下巨大的“去死”二字。

苏汀胆小,她最怕虫子。有个男生捉了满满一罐子小蟑螂,倒在她书包里。还往她水壶里放蚯蚓。

谭落遭受过什么,她就遭受过什么。

然而苏汀的承受能力没她好,挨了几个月欺负后,她寻了短见,割腕了,被自己的妈妈及时发现,捡回一条命。

后来苏汀转学,谭落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下江啦?”苏汀紧紧搂抱住她,像在验证这是不是一场梦。

“我来参加比赛!”谭落看着朋友,声音哽咽,“好久不见了,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苏汀笑得很开朗,和谭落记忆中一样灿烂善良。

“你当年走得好突然,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今天终于有机会和你说了。”见朋友安然无恙,谭落开心到眼泪决堤,“都怪我……是我害你被人欺负,真的很抱歉!”

苏汀左手戴着一副运动腕带。

这副腕带,是为了遮掩自残留下的疤痕。

“你不要和我道歉,那根本不是你的错,”苏汀把腕带摘下来,给她看自己的疤,“这疤已经很浅了,那些给我们造成伤害的过往,回过头看也不过如此,我已经彻底走出来啦。”

谭落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些年压在她心口的一颗重石被挪走了。

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害了苏汀,很想得到朋友的原谅。

今天她终于得偿所愿。

二人蹲在奶茶店门口叙旧,谭落告诉她自己也去了别的城市上高中,现在过得还行。

她给苏汀讲自己认识的新同学们。

讲王翠星和江澈。

讲池倾阳。

苏汀问她:“你父亲在服刑,你母亲在美国,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吗?”

谭落说是。

“你打算去找你母亲吗?”苏汀问。

“不打算,她不要我了,”谭落固执地讲着那句话,“我一个人过得很好。”

苏汀苦笑:“你和以前一样,还是喜欢逞强。”

谭落认为她误会了:“不是的,我有个好邻居,池倾阳一家在照顾我,他们对我特别好。”

说曹操,曹操到。

“谭落,”池倾阳远远唤她,“你怎么待在外面,不冷吗?”

干干净净的少年加快了脚步朝她跑来,乌黑的发丝扬了又落。

夕光锈蚀,北风潮冷。尽管如此,硬是压不住他一身热烈温暖的气质。

“天啊!他好帅!”苏汀疯狂摇晃着谭落,“我们学校为什么没有这种帅哥!”

池倾阳跑近了,缓下步伐,他用目光打量着苏汀,向谭落投去疑问之色。

谭落热情地向他介绍:“这是苏汀,我们初中是同学,她是我的好朋友。”

“这么巧?”池倾阳稍稍收敛傲色,对苏汀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池倾阳。”

苏汀笑得意味深长,那表情仿佛在说“原来你就是池倾阳啊”。

“你好!刚才落宝一直在和我讲你的事。”

池倾阳觑着身边的女孩:“你说我坏话了?”

“我哪有……”谭落用胳膊肘轻轻怼他,“我嘴可甜了,净说你好话。”

苏汀举起手:“我作证,是真的!她说你厉害说你帅。”

谭落喃喃道:“好像也没说他帅……”

“我不帅吗?”池倾阳揪着她的马尾辫,半是胁迫地问。

谭落立刻认栽:“帅!大人您是天下第一帅!”

苏汀哈哈大笑,她说难得见面,要请两人在附近吃饭。

谭落他们人生地不熟,正好让苏汀领路,找了个口碑不错又实惠的小饭馆。

这顿饭名义上是由她请客,最后是池倾阳偷偷结了账,没给她买单的机会。

苏汀和谭落交换了联系方式。

能与断联多年的朋友再次相遇,谭落十分感谢老天爷的眷顾。

饭后,苏汀神神秘秘地跟池倾阳说:“既然你请我吃饭了,那我送你一个小礼物,你一定喜欢。”

谭落看他俩在饭桌对面摆弄手机,忽然,池倾阳盯着屏幕,眼眸一亮,有些难以相信地问:“这是谭落?”

苏汀点头:“对啊!她那时候是不是很可爱?”

谭落两眼一黑:“什么东西?我的照片吗?”

朋友掌握着她不少黑历史,她怕这些黑历史落入池倾阳手中,成为他拿捏自己的把柄。

谭落作势要抢手机,池倾阳赶紧举得老高,不让她够着:“谭羲之,这是人家发给我的,你可别耍赖。”

“到底是哪张啊……”池倾阳故意不给她看,谭落认定这照片准没好,胡乱猜测道,“是不是我去参加校运会,跑把鞋子跑掉的那一张?”

“还有这种?”池倾阳颇有兴趣的样子。

苏汀按住谭落:“你别乱猜了,猜的都不对。”

池倾阳收起手机,对苏汀道谢:“不错,这照片我很喜欢。”

饭后,苏汀的妈妈打电话催她回家,她不能久留。

她没有在电话里提起谭落,只说自己去朋友家里玩了,马上回去。

放下手机,苏汀不好意思地对谭落说:“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我理解。”

谭落明白,苏妈妈恨她。那位女人把罪名扣在她头上,认为她才是害女儿受苦的元凶。

池倾阳站在饭馆门口,给两个女生留出说悄悄话的空间,让她们“慢慢聊”。

少年静静伫立在路灯下,橘光描摩着他修长清瘦的身形。他如同一块磁石,吸引着往来行人的目光。

“谭落……这几年我一直很担心,怕你过得不好。今天见到你,我算是放心啦。”苏汀再次抱了抱她,“无论我在哪,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谭落的眼圈又有些发红。

苏汀往池倾阳那边看了一眼,问:“他学习那么好,打算考哪个大学?有没有考虑出国?”

谭落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愿望是去首都上大学,那里有她最喜欢的美术院校,也是爷爷曾经任职过的学校。

至于池倾阳打算去哪,她对此一无所知。

谭落想了想说:“他很优秀,随便他想去哪所大学,都能去。”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汀责怪她不长心眼,“你们如果不在同一座城市念书,那要异地好多年。到时候万一他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你会后悔的!”

“你弄错了,”谭落让她小声点,怕池倾阳听到,“我们是普通同学,不是男女朋友。”

“我没弄错,是你没听懂我的话,你在这方面向来缺根筋。”

苏汀耐下心来引导她:“你甘愿只做他的普通同学吗?只能远远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随着苏汀的话语,谭落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情景,她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其实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你不敢说,也不敢面对。”

苏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但是作为朋友,我得告诉你,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你明白吗?”

谭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机会来了,一定要牢牢抓住。一旦抓住了,千万别松手。”

苏汀捏了捏她的肩膀,像是操心她的亲姐姐。

谭落眸光偏转,看向池倾阳的侧脸。

那人本来低头刷手机,忽然间,他像是收到了心电感应,也跟着转动脖颈,与她对上目光。

池倾阳冲她会心一笑,眼底酝酿着温热缱绻的神情。

谭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下意识低垂了眼眸。

“相信我,”苏汀搂住她的肩膀,“他也希望你能抓住他。”

翌日,谭落前往会展中心参加颁奖典礼。

她毫无悬念地摘获了金奖。这次除了奖牌,她还拿到一万元奖金。

厚厚一叠现金用烫金纸包住,评委连同奖牌一起交给她。

谭落激动得双手发颤。

钱!人民币!整整一百张红票子!

她紧张兮兮地掂了掂,这钱烫手得很,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她必须马上找个自动存款机,把这笔现金存进银行卡里,不然她怕自己会遭到打劫。

谭落打开地图,查到最近的一家银行,准备等颁奖仪式一结束就冲过去。

颁奖后还有一个环节,主办方安排获奖者和评委一起拍摄大合照。这时候,昨天那位姓曲的评委又朝谭落款款走来,站在她身侧。

谭落本能地感到害怕,避之不及,只好祈祷她别再提起谭永德。

“昨天我没把话说清楚,其实,我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的。”

曲荷深递给谭落一张名片,她接过 来一看,名片上并不是曲荷深的名字,而是另外一个姓“邱”的人。

谭落:“敢问这位邱女士是……?”

曲荷深说:“这是我母亲,一位文物修复师,她专门做书画类文物的修复工作。”

“文物修复?”

见谭落放松了警惕,曲荷深打开手机相册,给她展示了一些照片:“这是我母亲的工作室,这些都是她修复的书画作品。像这一幅,是我们在民间发现的,苏东坡的真迹。修复工作完成后,将送去故宫博物院保管。”

“哇……真迹,好珍贵啊。”谭落发出感慨。

她收回目光,复而看向曲荷深:“所以,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曲荷深眼露哀意:“我母亲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状况也一日不如一日了。她迫切地想找个徒弟继承衣钵,我正在全国帮她物色合适的人选。”

曲荷深问她:“谭落,你高中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是想继续从事书法研究,还是说……有其他的考虑呢?”

谭落马上理解了。

曲荷深认为她是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自己的母亲做徒弟。

谭落第一次收到类似的邀请,她的人生突然多了一个选择——去修文物,这是她未曾设想的道路。

这是需要细细考虑的大事,不能轻易决定。

她谨慎思索了下,郑重回复道:“抱歉啊曲老师……就我个人而言,我打算继续钻研书法。我没想过做文物修复。”

“没关系,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曲荷深让她收好那张名片,还加了谭落的微信,“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你如果改变主意了,请及时通知我,我想带你去见一见我的母亲,你们详聊。”

顿了顿,曲荷深特意强调了一点:“现在国家很重视文物修复工作,有相应的经济补助。这份工作收入不错,而且很稳定,受人尊重,是个值得为之奉献一生的职业。”

收入不错,稳定。

这对谭落来说是很有**力的条件,她稍稍动了心思。

她小心地收好名片,对曲荷深表示感谢:“谢谢您的邀请,我会认真考虑的。”

下午两点,池倾阳跟谭落在下江东站碰头。

谭落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逃难似的,东西比来时更多。

池倾阳主动接过来帮她提着:“你买了什么啊?”

“难得来一趟外省,我买了一些伴手礼。”谭落挨个清点道,“这些是送你爷爷奶奶的养生茶。这本是买给小星星的漫画。还有这个,江澈快过生日了,我给他挑了个礼物。”

池倾阳眼巴巴等了半天,死活没听她提起自己。

他跟谭落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个来回,心说这就没了吗?

“我的呢?”他问。

谭落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啊?你也要啊……那个,我怕你瞧不上……没给你买。”

瞬间,池倾阳嘴角下压,印堂黑得像是涂了墨:“真行啊你,一点良心都没有。”

谭落嬉皮笑脸,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正方形礼物盒,双手递上:“骗你的,别生气嘛……”

池倾阳的唇角重新挑了回去:“我也是骗你的,早看到你身后藏了一个。”

他毫不客气地拿走礼物盒,打算当场拆开。

谭落按住他:“你回去了再拆呗。”

“行,听你的,”他停了手,把礼物盒放进背包,“想留点神秘感是吧?”

谭落买了这么多东西,就属送他那份礼物最昂贵,别人那些全加起来都比不上。

给别人挑礼物时她雷厉风行,很快便做好决定。可是轮到给池倾阳买礼物了,她纠结很久都拿不定主意。

太贵重的她买不起,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她私心希望这礼物足够实用,池倾阳能用得久一点。

犹豫不定时,她正巧路过一家有名的咖啡连锁店,橱窗里摆放着许多漂亮的马克杯,每个都精致得像是艺术品。

她走进去逛了一圈,发现有几款杯子是城市限定,别的地方买不到,很有纪念意义。

谭落心一横,要了最贵的那款,让服务员帮忙包装好。

她怕池倾阳不喜欢,所以让他回家再拆。

要是池倾阳在她面前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心里会很难受。

动车快到了,他们先去过检进站,坐下后,池倾阳慢悠悠地拿出小巧的长方形盒子,推到谭落面前。

“我也给你买了个礼物。”他笑得很自信,“偶然看到,觉得很适合你,你应该会喜欢。”

谭落对文具很有研究,一看那个盒子,她马上认出这是Kaweco,德国的钢笔品牌。

“我能打开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打开呗。”

Kaweco的钢笔都配有一个金属笔盒,她控制着颤抖的手,开启属于自己的礼物。

那支钢笔静静躺在棉垫上,是铝制的八角形笔身,通体散发出金属光泽,像夜空里一道暗紫色的闪电。

“这不是两三百的基础款,这是收藏家系列,至少要七八百,”谭落惊讶地看着池倾阳,“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感到受之不起。

“是学费。”池倾阳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漫不经心地说,“谭老师教我练字,功不可没,这点小礼物不算什么。”

“可是……”这支钢笔太贵重,谭落不敢收。

“别废话,快收着。”池倾阳把钢笔从小盒里拿出来,放在她手心,“别人根本配不上它,在你手里它这一辈子才不白活。”

谭落捧着那支笔,笔杆凉冰冰的,却让她心窝好暖。

“谢谢你……”

她把钢笔紧紧贴在胸口。

她想,这支笔,她大概永远都舍不得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