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落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书法教室, 这是她唯一的避难所。
她躲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下面,蜷缩起身体坐在一张报纸上。
池倾阳有喜欢的人,她明明早就猜到了。
可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脏像是被开了个大洞。
复杂的情绪从那里**, 灌满她的身体, 几乎将她撑得爆炸。
谭落记起自己写给池倾阳的书签。
他早就暗示过, 他遇到了自己的光。
那道光乐观开朗,很优秀,可惜看不上他。
是谁呢?
谭落想着想着,不禁自嘲一笑。
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自己。
阴暗忧郁的废物, 和其他人一样仰慕着池倾阳。
这是她的自我认知。
简直和他喜欢的人截然相反。
“谭落!”
走廊里传来池倾阳的呼喊, 继而, 书法教室的门把被他狠狠转动。
但是谭落进来时把门反锁了, 他没能打开。
嗡嗡嗡……兜里的手机剧烈震动。
谭落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
池倾阳。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 默数了十秒钟, 还是决定接听。
按下通话键,她没有先开口。池倾阳质问道:“你在哪?”
“找我干嘛?”她问。
“我不干嘛,你跑什么跑?”
她想了想, 编道:“肚子疼, 上厕所。”
池倾阳立马拆穿她的谎言:“赶紧给我把书法教室的门打开, 不然我要砸玻璃了。”
谭落从桌子后面慢慢探出脑袋, 像一根刚从地里冒尖的小竹笋。
“你好烦啊……”她鼓着脸颊,咕哝一声。
池倾阳听不见她的声音, 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
不像是在说好话。
他敲响玻璃窗, 力道不算轻, 整块玻璃都在震动:“快点开门,我数到三。三、二——”
谭落怏怏不乐地站起来,去给他开门。
算了,顺着他吧。毕竟有些人也挺惨的。
那么优秀的男生,他喜欢的女孩子竟然不喜欢自己,一定很不好受。
池倾阳扶住门框,垂眸盯着她,不爽地问:“为什么要躲起来?”
“听完你的演讲,犯困,想找个地方打盹。”
最近,她信口胡编的本领显著提升,谎话越说越真。配合一个大大的哈欠,池倾阳竟然没有怀疑她。
不过,沉默两秒后,他还是追问了一句:“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他忽然不敢再看谭落,不自然地别开脸,神色忐忑拘谨。
“没啊,我能听见什么?”谭落反问道,装出一副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的模样。
对方的肩膀稍稍舒展,后背重新挺直:“没什么,随便问问。”
谭落拍拍他的肩,用同情的眼神安抚他。
池倾阳斜楞着被她触摸的位置,眉心微拧:“干嘛?难不成,你在安慰我?”
这话里带刺。
潜台词像是“我根本不需要安慰”。
唉……这人怎么不领情呢?
谭落悻悻收回手,给他一个台阶下:“不是,你肩膀上有脏东西。”
她的脸颊被捏起来,来回晃**了几下。
谭落嗷嗷求饶,池倾阳的唇边浮现一抹轻笑:“你脸上也有脏东西。”
这是一句谎话,她听得出来。
没关系,他开心就好。
不过是一个没眼光的女生罢了,谭落不希望他为此难过。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楼梯转角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钥匙串碰撞发出的脆响。
这标志性的声音,是年级主任。
池倾阳压着嗓子呼了声“糟糕”,然后抓住谭落的胳膊,把她带进书法教室里,关上身后的门。
“怎么?”他这一连串紧张兮兮的反应,谭落看不懂。
她被池倾阳压着蹲低了身体,少年嘱咐她别出声,而后密切注意走廊里的动静。
他的掌心按在她后脑,她的鼻尖几乎抵在他胸口。
谭落能听见少年剧烈的心跳声,气息在那一刹凝滞,她集中了所有注意力仔细聆听。
那颗心脏强劲有力,飞快地搏动。
她悄悄向上瞄,瞥见池倾阳线条锋锐的下颌线,他的脖颈不知为何涨得通红,喉结也染上了些许血色。
那个凸起随着他的呼吸而小幅颤动。她要是再把头抬起一点点,嘴唇就会碰到他的喉结。
谭落紧紧攥住衣摆。
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这样下去,大概也会被他听到。
等年级主任渐行渐远,池倾阳才松了口气:“他走了。”
“你是怕他骂我们吗?”谭落忽闪着眼睛问,“我经常来这里练字,被他看到也没事的。”
池倾阳错愕片刻。半晌,他揉着太阳穴,很是无语地长叹:“你不愧是笨蛋……头脑可真简单。”
“不是……怎么还人身攻击呢?”她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池倾阳勾了勾唇角,心怀不善地幽幽道:“你知不知道,最近他在严抓谈恋爱的学生?”
谭落一愣,摇摇头:“完全不知道。”
“笨蛋,”池倾阳敲她脑门,“要是被他看见我们两个单独待在这里,几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不至于吧?”谭落扣着一块皲裂的墙皮说,“我们俩怎么看都不像是情侣。”
池倾阳使劲倒吸一口冷气,胸腔外扩,像是要把每个肺泡都填满。
“我真是懒得跟你废话……”他掀起谭落卫衣上的帽子,扣住她的脑袋。
“到底怎么了……?”谭落捂着头,很不服气。
她暗暗提醒自己,这人现在处于半失恋状态,今天不和他一般见识。
池倾阳敲着手机屏幕,像是在回复谁的消息:“走了,别躲在这里,江澈和王翠星在等我们过去。”
“哦,那你等我锁个门。”
池倾阳靠着栏杆等她,扭头望着远方。
海的上空有一团乌云,神明在乌云中间掏出一个洞,一束阳光从那个窟窿里漏下来,好似一道打在海面上的聚光灯。
谭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猜他是在欣赏那幅景色。
她用余光瞟着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
这个人的生活也有很多不如意。
有憎恨的父亲,不愿提及的母亲。
他喜欢的人,居然不喜欢他。
谭落忽然意识到,大家的烦恼和秘密都差不多。她不特殊,不可怜。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头,挺直腰杆。
家长会接近尾声,现在是自由交流时间。
李睿被各位家长团团围住,很多人都想再和他聊聊孩子的事情。
而池问海和李淑芳早就溜出了学校,老两口出了校门,又互相搀扶着,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
谭落和池倾阳过来找他们时,池问海正在帮老伴重新系上围巾。
这次伪装十分成功,李睿对李淑芳的身份毫不怀疑,还跟她唠叨,说谭落这次有进步,要是再努力些就更好了。
李淑芳告诉李睿,她当年成绩就不好,跟自己相比,孙女已经足够有出息啦。
李睿哑口无言,他提醒李淑芳,不能太溺爱孩子。
为了感谢李奶奶的帮助,谭落包揽了今天的晚饭,还帮她做了不少家务活。
等李奶奶和池爷爷出门遛弯,她也回到房间里,准备给池倾阳上第一节 书法课。
昨天中午,她特意跑去育才小学附近,找到了一家卖田字格本的文具店,买了五本。
初高中生不用这东西,青中周围买不到。
她把崭新的田字格本放在桌面,挑了一支适合新手的钢笔灌满墨水。一切就绪后,她给池倾阳去了条消息。
[毛笔成精:池同学]
[池倾阳:辛苦谭老师等我一分钟,马上]
“谭老师……”
她用指腹抹过那条消息,来回摩挲着那三个字。慢慢地,唇角绽开一丝浅浅的笑。
放下手机,谭落看著书桌上的笔,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像是得了强迫症,反复调整钢笔的位置,仿佛摆放在哪会影响到屋里的风水。
直到敲门声响起,她稍显焦虑的动作才得以停止。
“我进来了。”池倾阳说着拧开门把,看到她正襟危坐,两眼直勾勾盯着墙壁,“墙上有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好像有只虫子。”
“要我帮你打死吗?”
“区区小虫,不劳您费心。”
谭落再度调整坐姿,对旁边的空位一伸手:“池同学,请坐。”
“你可是老师,不要紧张。”池倾阳傲然抱着臂,哼笑调侃,“老师要是紧张,学生怎么还有心思认真上课?”
谭落小脸紧绷,努力维系着当老师的威严:“不许开玩笑,态度端正点。”
“是是……谭老师别生气。”池倾阳坐下了,翘起二郎腿。
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棉质睡衣,晚上冷,他在外面套了件长款棉服,没系拉链。
睡衣最上方三颗扣子都没扣好,大咧咧地敞开,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还有锁骨那两道险陡的线条。
谭落强迫自己挪开眼:“咱们上课,你先把本子打开。”
池倾阳睨视着面前的田字本,本子上印着卡通图案,是两个小孩子在教室里学拼音,教室门牌上写着“一年级一班”。
他沉着的笑容逐渐消失:“这不是小学生用的东西?”
“小学生写字都比你好看,有意见的话就好好练。”
谭落冷着脸翻开本子,拔掉钢笔的笔帽塞进他手里:“来,你抓着笔,在格子里写自己的名字。”
“只写名字?”
“嗯。”
谭落也不是没见过他写字,闭上眼都能猜得到他会写成什么鬼样。
他写字时有种散漫不羁的气质。
单看他这架势,仿佛胸有成竹,能信手写出好字来。
实际上,谭落看着他那一坨烂泥般的字,太阳穴突突乱跳。
简直了,丑得人神共愤。
写完后,池倾阳刚打算放下笔,谭落说:“你别动。”
他乖乖定住。
“我早就想说了,你的握笔动作不对。你每次写字,大拇指都会叠在食指的指甲上。”
谭落给他示范了正确的握笔姿势:“你像我这样拿笔。”
池倾阳学着她的动作,虚空写了两笔,很不自在:“这么写好难受。”
“你用错误的姿势写了十几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没那么容易改正。但是一旦纠正过来,你的字会有明显进步。”
“我能不能写得跟你一样好?”池倾阳不知天高地厚地问。
谭落不好意思打击他:“你坚持练个六七年,兴许能模仿出我的影子。”
她点了点桌面:“言归正传,你用这个姿势,再写一次自己的名字。”
池倾阳写了,还是一样烂。
“写字不能太用力。不同的笔画,得用不同的力度去控笔。”
“不懂。”
谭落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明。
不能言传,那就身教。
她站到池倾阳身后:“我扶着你写,你把手放松,别使劲,感受我的运笔发力。”
池倾阳回头望着她:“怎么扶?”
“像这样。”
她俯下身子,手心覆住他温热的手背,少年的手猛然颤抖。
“说了你别用力,放松一点。”谭落轻声责怪,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池倾阳虚握着笔,而她握着他的手,在外侧施加力量,控制笔杆。
“我们想象这里有一个表盘,手腕放在5点钟的方向,注意不要勾着,笔尖朝着11点钟的方向。”
“你看我是怎么写的。”谭落慢慢移动笔尖,“点,点,提,横折钩,竖,竖弯钩。”
她的手比他小太多了,不能完全包住,写起来有些费劲。
最终,一个漂亮的“池”字成功印在田字格里。
“我的发力方式和你完全不一样。”她侧目问道,“有感觉吗?”
“有一点,不是很清晰。”池倾阳指著名字中的第二个字,“再写一个吧。”
“行。”对待自己的第一个学生,谭落很有耐心。
刚才她写的是楷书,楷书写起来太慢,不适合考试。她写“倾”字时加入了一些简单的连笔。
写完了字,谭落正要松开他的手,池倾阳又说:“能不能把最后那个字也写了?”
谭落都依他的,边写边讲:“字和人一样,太肥太瘦都不好看。要讲究匀称。”
“而你写的字,要么腆着啤酒肚,要么瘦得脱了相。有些是侏儒,腿太短。有些是怪物,手太长。”
三个字都写完了,她放开手:“这几节课主要纠正你的握笔,练习写笔画。”
“嗯,”池倾阳心不在焉地应着,“那你,还会像刚才那样扶着我写吗?”
谭落坐回椅子上,语气冷漠:“自己写,我刚才只是为了让你体验正确的运笔。”
他忽然脱掉了外套,搭在椅背。脱衣服时不小心又扯开了一颗扣子,白皙健硕的胸膛不经意敞露了一隅。
谭落赶紧扭开脸:“你脱衣服干嘛?”
“热。”
她指着墙上的温度计:“大冷天的哪里热?”
“我身体好,耐寒。”
“赶紧继续吧。”池倾阳催道。
否则,在这间屋子里待久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期中考之后,按照惯例,老师们会逐个对学生进行降维打击,警醒大家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具体方式为,安排不可预知的小型测验,难度极高。
第一个给大家神罚的不是别人,而是语文老师徐霖。
周四有两节连续的语文课,第二节 课刚打铃,徐霖抱着一沓卷子从办公室回来了。
她弄了一套文言文定向测试,四篇文言文,考试时间仅有45分钟。全班齐声哀嚎。
开考后,徐霖在教室里来回转悠。走到池倾阳边上时,她乍然停住了脚步,盯着池倾阳的手看。
他的右手食指上,用创可贴缠了一根棉签,防止指节弯曲。
细小的黑色的皮筋,将笔杆和食指根部固定住,避免笔杆滑向虎口。
而手腕内侧,则用头绳绑着一根牙签。他的手腕只要往回勾起,牙签就会扎到他。
池倾阳被这几道酷刑死死拿捏,极为艰难地写着字,额角冒汗,表情痛苦。
徐霖练过书法,她一看就知道,这是谭落的手笔。
谭落在“借助外力”纠正他的写字姿势。
徐霖想看看池倾阳这字到底写得怎么样了。
她探头一瞧……
天哪!这才练了不到一个星期,他的字竟然能认出来了!
虽说还算不上好看,但起码一目了然,能一眼看懂写的是什么。
徐霖往前走,拍了拍谭落的肩膀,悄悄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全国赫赫有名的书法特长生,会教。
谭落不明白徐霖是什么意思,歪了歪脑袋。
可她身后的池倾阳看懂了,少年很是无奈,不禁扶着额头,深感疲倦。
他一个没注意,手腕又习惯性内扣,牙签刺了他一下,他疼得呲牙。
隔着一条过道,江澈放下笔,双手合十,对他拜了拜,聊表同情。
这些天,全班都知道了,谭落奉命在教池倾阳练字。李睿当着大家的面说过这事。
等到收了卷子,谭落转过身问:“你卷子答完了吗?”
切换到正确的写字姿势,一时无法适应,必然会对写字速度产生影响。
池倾阳趴倒在书桌上,有气无力:“嗯……踩点答完了。”
“那还不错,你继续努力。”
蒋雪走过来,诧异不已:“为什么要给他手上弄这些?扎一下多疼啊!”
“这是常规操作,很有效果。”谭落无动于衷。
蒋雪可不听这些:“我拿牙签扎你试试?你也太狠了……池倾阳,你快拆掉,千万别扎破了。”
写字再好看又能如何,反正她见不得喜欢的人遭罪。
可池倾阳没领她这份情,而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也没什么感觉,我皮厚。”
“没感觉,你确定?”谭落盯着他,冷冰冰地说,“你要这么讲,我可要换绣花针了。”
“你是魔鬼吗……?”蒋雪不敢置信,她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手段狠辣的谭落。
王翠星在前边看戏,乐坏了:“在书法这方面,鬼都怕她,她是书法界阎王爷。”
池倾阳笑了笑:“她是我的老师,让我干什么我都得听。”
蒋雪发抖的双手紧急捏成了拳,面色铁青。
谭落没搭理她,抱起手臂,继续公事公办地问:“池同学,今天的字帖写完了么?”
“没呢谭老师,现在写。”池倾阳毕恭毕敬地拿出字帖。
这时,徐霖在前面喊:“池倾阳,李老师让你下课去找他。是说数学竞赛的事情。”
“等我回来,马上写。”他放下笔对谭落说。
徐霖又补了一句:“对了,你路过二班的时候,叫上叶诗妤一起过去。”
池倾阳眉心拧动,微不可查。他不太情愿地点点头:“知道了。”
他前脚离开教室,后脚,蒋雪就把谭落拖到了走廊里。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吗?”蒋雪直奔主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塞给谭落,“期中考结束了,你是不是该帮我了?”
谭落低头,看着手里轻飘飘的信纸。
这一定是情书了。
她再度抬起头,看着蒋雪问:“你决定好了么?”
蒋雪唇角下压:“什么意思?我早就决定好了。”
他有喜欢的人了,就算是这样,还是要写情书吗?
谭落原本想问这句话,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蒋雪的消息更灵通,她未必不知道。
何况,他喜欢的人,也未必不是蒋雪。
忽然间,谭落心脏一疼,有一根小小的刺扎了进去。而那根刺叫做“嫉妒”。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并非是想提醒蒋雪什么。
她只是不愿意,不愿蒋雪就是池倾阳喜欢的人。
泥泞不堪的情绪在身体里滋长,像一团青绿色的霉菌,她内心阴暗潮湿,为霉菌提供了绝佳的生存环境。
这样下去可不行……
谭落很快陷入自我厌恶之中,她讨厌这种卑鄙轻贱的想法,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
就算池倾阳喜欢蒋雪又怎样?
她没有资格指摘,她只能祝福。
幸好谭落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大部分时候她都能把控好自己的情绪。那些霉菌没来得及扩大污染范围,便被她狠狠抹除了。
收起信纸,她异常坦然地答复蒋雪:“我下周一给你。”
“真的吗!”蒋雪那美丽高冷的脸庞由冬转夏,当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我知道你会信守诺言的。”
“对了……能不能麻烦你把字写得秀气一点?”蒋雪提了个要求,“我不太想要那种特别粗狂的字,你有推荐吗?比较适合情书的。”
谭落漠然道: “行草字势灵动多变,有些书法家的笔画会大擒大纵,欲倒还扶,极尽文字造型的活泼,突出书法的笔势运动之美。”
“所以你不推荐这些是吗?”
“也不是。比如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清新舒朗,杨凝式的《韭花帖》和缓恬静,这些全都是很有感染力的行书。”
蒋雪听不懂了。
她说:“我希望他看了以后,能够体会到我的感情。”
“那还是写楷书吧,”谭落把信纸揣进兜里,“楷书结字平正,笔画匀和,布白含蓄,更显得端庄沉稳。”
蒋雪还是听不懂,但她点点头:“好,听你的。”
她抓住谭落的手,殷切地握了握:“谢谢,有你这种朋友真好。”
这话挺幽默。
谭落听着,唇角微微压低。
蒋雪有很多种朋友。
用来消遣的,用来衬托自己的,还有用来差遣的。
而她,大概算是第三种。
谭落忍不住想,蒋雪有真正的朋友么?
在她看来,蒋雪不过是把身边的人分门别类,像收纳工具一般放在自己那个名为“朋友”的小箱子里,方便需要时取用。
至于蒋雪的真心,她藏得很好,不会轻易展示给任何人。
谭落捏着她那封写给池倾阳的情书。
这里面又会有多少真心呢?
她把手抽了回来。
谭落看着蒋雪,寒冷在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慢凝结:“我只帮你这一次,下回再有类似的事情,不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