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 楚遇篇 奈何

闻人风在定安侯府呆了一冬,而楚遇也跟在在隔壁越过一冬,前面的多年都是在深宫里度过,楚遇也习惯了这样的冷清,而一墙之隔的那边,那个女孩的声音却鲜少响起来,只有日头比较好的时候,会听见她吩咐一个叫做“清歌”的小丫头搬凳子,拿书,晒太阳,连着晴几日,就会听见她念一些草药的名称,从“紫萱”到“白芷”,从“半夏”到“陈皮”,他有时候听得也只是一笑,没想到那女孩还懂些药理。

他只是个过客罢了,不过有时候听着隔壁那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倒是颇有些聊可慰的感觉。

想来不是个受宠的,很少听见有其他人的声音,但是来了也是丫头,嘴皮子耍得颇为利索,看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但是那女孩像是浑不在意,想来不过十来岁,就有这般的心境,倒是让人觉得颇有趣。

这般看来,倒生出些微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但随即又不由的淡淡的一哂,他和她,有什么干系。

冬日过去,闻人风便要离开了,连带着,楚遇也必须离开。

临走的时候,想起这三个月来的时光短浅,不由想要见见这个女孩,哪怕不知道姓名,说上一两句话也算是了却了心愿。

才十岁出头的孩子,不过经了些风霜,比旁人早熟罢了,对“风月”二字,也不算开窍。

从南国离开之后,闻人风意外得到一个法子,治好了他的脸。而之后,他和闻人风分道而行,开始在红尘中颠倒前行,在皇家呆着的人,权谋也算是眉间心上,屈指弹来,他本性便聪慧非凡,远走多国,自然有另外的一番见识。

彼时心机渐深,这国家之间的谋处,与他而言也不过如此,但是对于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一岁的人来说,任他江山万里,权势滔天,到头来也不过一抔黄土罢了。

不过有些人,兜兜转转,那是命中的劫数。

他依然记得那日,响晴响晴的天,从高空里盘旋出一只雪白的大雁,然后“咻”的一声落下来。

南国和西塞的边界,总是这样的天气,哪怕是冬日,那样的寒冷也是高而辽阔,不比南方,像是私语一般的缠绵。

知道自己的生死不过如此,就将心中的那份纠结给放下了,于是全做了天涯行客,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只要合得来,都是一杯薄酒,兴尽此生。

而那日,干燥的天气里带着些微的寒意,他和慕容客正在围炉夜话,炉上还温着一壶酒,然后听到了一串清爽的驼铃声,这般的声音,一听便是女眷,两人虽然算是不拘小节之辈,但是面对世俗儿女,也知道回避。楚遇将棚子的帘子微微挑起一个缝隙,便看见一辆马车在外面稳稳当当的停住,夜色虽然深了几分,但是他还约莫看得清,一个十四五岁的素色衣衫的少女怔忡马上下来,风有些大,吹得她的发有些凌乱,以至于他只淡淡的看见一个模糊的侧影。

他也未曾在意,于是和慕容客相对一看,然后拂袖而去。

而那一壶酒,最终没来得及带走。

而当他在见到那壶酒的时候,是在三日后,他一个人在草原上且行且走,却突然听到马嘶声,按照他的经验,立马便知道马受惊了,而那马声嘹亮而广阔,一听便是好马。

他不由生了些许好奇心,便跟了过去,只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场上面,少女一身淡色的衣衫,那般柔弱的手,衬在那鞭子上,不知道怎生的如此凌厉。他只瞥到那清瘦的背影,他笑了笑,这个少女,岂非就是那日马车内的少女。

他向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这次却骑马上前,那匹马像是发疯了一样的狂躁,他伸手过去,想要帮她提住缰绳,或许是因为慌乱,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只握上她的手。

他几乎就想要松开,却不料那少女却只是对着他淡淡一笑,道:“谢谢。”

楚遇只觉得那笑意从内心深处蔓延出来,一点点吹开漫野的花朵,他将自己的手松开,少女却伸手对着他道:“多谢大叔的救命之恩,今日寒气逼人,不如小女请一顿如何?”

那声音丝丝缕缕,一字字出来,却像是咬着他的心一样。

尽管隔了那么多年,但是他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在定安侯府的一墙之隔,他曾经听了这少女一冬的声音,虽然变化少许,但是那股子里的东西却依然在那里。

楚遇忽然想笑,大叔,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络腮胡子,谁知道他只是比她大一岁多呢?

不过,现在能说上一句话,也算是了却了心愿,他悠然的看着她,道:“好。”

但是当小屋你的火炉的光点照着那青瓷壶的青釉的时候,他还是微微愣了愣。

她笑着勾了酒壶,然后满了一杯递到他的面前:“难道这不是大叔你的吗?”

她将“大叔”二字咬得特别的清楚,那双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却是一场静了浮华的乱梦。

他垂下眼眸,知道这少女恐怕连自己的年纪也看得清楚了,不过对于她为何会猜出这是他的酒壶,他还是微微奇怪,他伸手接过,微微晃了晃酒杯,只看到那酒水透亮如清泉,却泛着些微清新的绿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解释道:“这壶中的酒是西番的紫葡,便是皇宫贵族也难得一见,喝过之后三天香气不散。可能大叔你没有闻到,你身上带着淡淡的紫葡香气?”

楚遇微微挑了挑眉,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是个心境淡泊的,也就无需在意男女之别了,于是饮了这样的一杯酒,滚入唇舌,莫名的便有了欣喜之意。

楚遇再非当年模样,于是谈性骤起,将这一路上的风景趣事娓娓而谈,而那个少女却仿佛没有阻隔,若非楚遇知道她处在那定安侯府内,说不定倒认为她也行了万里路。

一个人万不该对一个异性产生兴趣的。

末了的时候,酒趁哀弦,灯照离席,他觑见她微微绯红的靥,像是烟雨过后被夕阳晕开的霞光,他微微撇开自己的眼,却愈发将手中的酒杯捏紧。

然而知道这份沟壑,即使是用尽一生之力也难以跨越。

她醉了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缕发丝温柔,他用手不禁微微一扫,那少女睁开迷迷蒙蒙的眼。

他忽而愣住了,却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睁开眼,一时间却有些手足无措。

活了这么久,他却没有担受过这般滋味,但是那少女却无一点在意姿态,看了他一眼,复又这般的睡去。

她就这般的相信自己?

楚遇微微眯眼。

他的目光徐徐徘徊,十六岁的少年,迷蒙的心思在深深浅浅的蔓延,那些隐秘的心思,没有出现之前尚能自持,但是有一天勃发,带着不能说出的羞耻。

他有了汗意,但是心动来得毫无理由,他忽然又觉得悲凉,这般的心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站了起来,想了想,然后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他低下头将玉佩放下,道:“相逢便是有缘,若有一日再见,咱们共话。”

他想着她必定没有听见,这般冠冕的理由,不过是压住那些没来由的心思。

这一生,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他想了想,抬手顺走了她发上的一支玉簪,细细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趁夜而去。

这万般心情,落下玉佩的时候是枉然,但到了最后,才发现这只是阴差阳错的罪孽。

虽然有一番心思,然而偶然邂逅,自认为也放得下,而后数年,那少女的印象也就越来越淡了,淡的就像窗外的月色,一捞起来,什么也没有。

而回到楚国的时候,成元帝为他定了一门婚事,和南国联姻。这种政治间的事,他不过笑笑,随意他们怎么折腾罢了,不过,那个女人嫁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掀了桌子。

然而他最终没有等来那个少女。

她在半途中逃走了。

竟然有这般的勇气吗?他这才上了几分心,瞥了一眼那婚牒,上面“定安侯女江蓠”六个字触目惊心。

前后一对照,所有的细枝末节开始层层叠叠的联系起来,他伸手抚摸上那两个字,心中有瞬间的刺痛。

近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半夜痛醒的时候常常会捂上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像是有永远填不满的沟壑。

疼痛深入骨髓,已经无能为力。

但是,江蓠……

这两个字像是遥不可及的梦,带着短暂的美丽,因为目睹过而愈发的残忍。

他闭了眼,已经有人将“江蓠”的逃跑路线给禀告了上来,他想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她。

只要去看看她,看看她是否安全就好了,他骑着马,追上了她,然后在暗处看着她,看着她笑得肆意,他心中最终的一丝犹疑最终落下,他永远也没有办法给与她幸福。

这时候的楚遇,骨子里依然是自卑的,对于江蓠朦胧的好感最终被身体的原因而阻隔在天涯之外,他一个将死之人,何去谈什么爱呢?何必浪费人家姑娘一生呢?

这样,也好。

来日纵使相逢也应不识,不论心动与否,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他强压下心中那刺痛的枉然,只来得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最终冷涩一笑。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离别不过是开始。

楚遇大病了一场。

这一次厉害些,昏迷了将近三个多月,若非闻人风刚好在,说不定这次大概也就随了黄泉。

等到醒来的时候,只看到湛蓝的天空飞过几只青燕的影子,春日里梨园的歌声像是紧绷的红线,拉得越来越细,越来越细,仿佛“嘚”的一声要断了。

像是他的命。

三个月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三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足够强大的一个国家必定导致所有的失衡,而这三个月,烽火突起,实力强大的周国首先发动战争,开始蚕食鲸吞。

大抵因为南国有定安候坐镇,所以大周竟然从楚国的西北地开始推进,但是做的十分的隐蔽,并不是正规军队开始前行,而是野军。这样一来的话,划定就模糊了。

这是野军,西北那边的土地一片荒芜,几乎没有任何的人烟,在某些保守派的认识中,为了这些土地和大周动手好不明智。

楚遇从来都不在权利的中心,只是冷冷的看着,心中只略微一过,便知道,楚国这次,恐怕难以善了。他虽然生在楚国,但是这个国家却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安慰,人情淡薄到了极处,这天下行走的,都是他的故国。

楚国最终还是没有将此中的厉害抓住,于是任凭周国莫名其妙的圈了五十里的土地,然后周国就这样安静下来。

楚遇看着这暂时的平静,却只是摇了摇头。

而在以后的一年中,楚国和南国江山易主,楚国楚原等人争夺皇权,最终落到了一向平庸的楚晋手中,而南国的定安候也在此时去世,皇权争夺内忧外患,一时间风云骤乱。

楚遇负手站在高楼上,心中叹了一声,乱世来了。

乱世来了,那么,那个少女呢?那个名叫江蓠的少女呢,她怎么样?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名字才再次浮起来,沉淀到心头。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当他再次见到江蓠时,是在边城破了的那日。

城破的那日,他在城墙上开着四处逃窜的流民,大军压来的时候,他只看到那千军万马的前面坐在马上的男装少女。

江蓠。

那一刻猛然击中心扉。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这世间千回百转的路,但到了最后,却只有那样一个人,那样一条路。

此时的她锋芒毕露,耀眼的叫人看不清楚,他想起那年冬天的那道身影,一瞬间竟然有止不住的心潮起伏。

那夜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想要见她一面。

夜深千帐灯。

他从暗处看她,却见她解了头巾,灯火下的发丝柔软而美丽,像是一汪水藻。

她站在灯火中,一双眸子闪烁着恬静的光,她拿起书案上的羊毫笔,慢慢的写着,那发丝扫过她的眉眼,黑是黑,白是白,那一刻,他才发现,女性的美丽,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她,时间仿佛流水一样,就这样直到天明。

以后的日日夜夜,他都隐藏在暗处,看着她果敢而决绝,看着她淡然而忧伤,外面的风光不足为人所道,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看见她眉间一闪而逝的疲惫。

她不喜欢吗?

楚遇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拿着书晒着太阳的悠闲少女,可能那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但是却怎么走上了这纷争的道路。

他依然默默的注视,默默的守候,就像静候一朵花的盛开,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到了五月,他的身体已经越发的不行,有时候意志力像是薄弱了,恨不得上前,不再隔着那些天堑,握一握他的手,只要握她的手就好。

夏日的夜里,泠泠星光,浸入水中,水草从河中冒出来,他看着她一个人前行。

他再次“意外”和她相逢。

是陌生人,却也是故人,另外一张人皮面具,却永远不敢将真面目给她看。

他知道她本就随遇而安,一杯酒,一个人,便是一场欢宴。

她像是再次遇到了故知,不在乎她现在的身份,有多少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江蓠似乎又是不胜酒力,醉了的时候,她躺在芦苇丛中,那些粗糙的芦苇尖滑过她的脸,他看着那芦苇尖在她柔嫩的脸上划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

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啊。

他心底里生出无限的怜惜,不论那烽火中的人是多么的锋利,然而她依然是柔弱的,需要人去爱护。

然而那个人终究不会是他。

心口的痛意无法阻止,他目光一转,看见她系在腰上的玉佩,那一刻仿佛如被雷击,千言万语交织在一起,冲动也仿佛无法克制,他颤抖着,最终只能忐忑的问了一句:“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姓楚的人?”

“楚?楚什么?已经分为十三郡的楚国吗?还有什么?”

她醉意朦胧,吐出的话语也像是沾了水的糯米团子。

尘埃落定。

这一场纠结,也就因为这句话而落下了帷幕,他微微有些心伤,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觉得漫天星辰,也似乎沾了冷气。

初夏,原本是热的。

第二日阳光依旧,她依旧是江蓠,是那个一往无前的主帅,而此时,他终于等到了一个人。

皇甫惊尘。

此时的他已经是大周的太子,虽然是太子,但是大周皇帝已经在弥留之际,整个权势几乎都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对着她笑,道:“待风云落定,你便是我的皇后。”

江蓠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楚遇站在人群中,看着并肩站立的男女,原来如此吗?像她这样的懒散的人,对于勾心斗角根本不愿搀和,但是因为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所以便可以追随吗?

他看着皇甫惊尘,身姿如水墨,单就这个人,比自己这个马上就要入土的人不知道好多少。

其实,这算是好结局了,只要她能有一段幸福,他也就无足轻重了。

自顾自的欣慰之下,层层叠叠的苦涩涌入心底,像是浪潮。

他多么想把她捧到手心里,可是,连资格也没有。

阿蓠,阿蓠。

他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最终沉默闭上了眼睛。

缘分二字,终究不可说。

——

王朝覆灭,大周的铁蹄还未踏破山阙,楚国便已经分割为十三个郡。

大约诸事萦绕心间,病痛如跗骨之蛆紧随而来,他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所剩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最终,他还是回到了王都。

楚晋已经死了,皇甫琳琅和楚原把持着朝政,当大周的雄军压城而来的时候,皇甫琳琅自然是准备大开城门的,然而楚原知道一旦大周的军队到来,他也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于是暗地里将皇甫琳琅给杀了。

楚原求到他面前,希望他代替自己到城头,因为楚国不能无后,楚遇现在根本不可能留下后人,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呢?

那些话没有说出口,楚遇也知道,无非就是让他代替他去死。

楚遇不置可否,他现在几乎走几步都要喘上一阵,身体也开始起了一层的褶子,除了那张脸能看,大约没有任何的地方可以见人了。

早就见惯了亲情冷漠的人,对于楚原的这句话也只是笑笑,血缘是什么?

但是,他只想去见见她。

这也算是最后的一个心愿吧。

所以他答应了楚原。

站在城墙的时候只看到火光如霞,从目光的尽头一直舔舐到眼角,铠甲在火中反射着光,她站在人群中,几乎旁人都成了陪衬。

他站在那里,突然笑了。

如果九年前在定安侯府说上一句话会怎么样?如果在南国的边界说明身份会怎么样?如果自己没有让她从和亲的途中离开会怎么样?

这世间就有这样的阴差阳错。

终究是他放弃了她,这原本,应该和自己结缘的姑娘。

不过现在,看着她光芒万丈,他也觉得有了安慰。

旁人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见,那些劝降的声音与他何干?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悠然冷静的眼,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腰,看着她梳上去的发。他想起了她喝酒之后如糯米沾水一般的声音,想起她醉红的脸,想起她洒下的发丝……

然而隔着城墙,江蓠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他,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这张脸,惨白如一幅描上金箔的话,一张画皮,却终究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她不认得他。

他看到旁边的人对着她说些什么,然后那双眼睛像是一道冷光一样戳在了他身上,他却因为这来之不易的目光的汇聚而高兴着,对着她微微一笑。

隔得那么远,他知道她看不到他的笑,但是这又如何呢,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一个人在这里默默地看了她近十年。

江蓠微微眯了眯眼,拿起了手中的弓箭。

她最终将箭矢对着他,对着他,射下了最后一箭。

如果当年,不见何如?

他化为一缕孤魂,却没有踏上奈何桥。

而那些所谓的美好猜想,也随着三国的统一而撕开了真相,却最终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楚遇不知道自己为何执念,只是不能归去,就想看着江蓠,像是那么长时间的默默守候。

三年之后,天下大定,而这三年之中,江蓠也在四处奔走,而皇甫惊尘一年也不会和江蓠见一面。

大概是游魂,所以看到的东西也就多了,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显得不那么单纯。

皇甫惊尘虽然很少和江蓠见面,但是身旁却总有美人,当年他就求娶了龙宝鸽,只不过后来因为江蓠,龙宝鸽在他身边一直都是侧妃的位置,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个人,楚遇很想问一问,那个姑娘呢,那个为你东奔西走,风餐露宿的姑娘,你将她放到了什么位置?

他会定时和江蓠写一封信,那些信中许诺之重,却无非一顶凤冠而已。

江蓠每次收到信,却只是什么话都不说,然后将信一叠叠放好在那里,再也不曾翻动,有时候她在苦寒的塞外,会一个人骑马转悠,天长水阔的,她神情会有恍惚。

楚遇终于知道,皇甫惊尘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江蓠罢了。

定安候在临死之前将那份天下的权柄交到了江蓠的手中,而他却看上了江蓠的这份力量,开始费尽心机的让她帮他打下了这天下。

傻姑娘,你难道看不清楚这个人吗?

三年之后,天下大定,楚遇认为江蓠这回终究是要走到那深宫中去,就像被折了翼的鸟,遁入那个金牢笼,再也无法看到那份自由的美丽。

然而出乎楚遇的意料之外,江蓠最终默默离去,那份帅印也罢,那份后印也罢,她连带着那些他曾经写来的信,一同寄了过去。

寄过去的,竟然还有那枚玉佩。

她寄那玉佩过去干什么?

但是当他看到皇甫惊尘的手中也托着一块相似的龙形玉佩的时候,他却仿佛被雷击了一样。

那块玉佩是他的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一直认为是孤品,为何皇甫惊尘的手中也有一块?

包裹中是江蓠的亲笔信。

那薄薄的纸笺,写下的字迹,到底埋藏了多少的他不知道?

原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信中,江蓠谈及了塞外那场相逢,她是个死心眼的人,自认为楚遇救了她一命,无论如何,也要报了这救命之恩,或许,在报恩之外,还夹杂着一些少女些微的情动。

楚遇只觉得心如刀割,惊喜吗?安慰吗?在这么久之后知道她的这份心,那样直言不讳的**,却最终只有一个结果,她已经完全放下。

他看着那玉佩,才发现那玉佩上雕刻精细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就像他摩挲她的玉簪一样,在手指间细细的摩挲着,每一分心意都只能如此深藏。

而接下来,却是江蓠将带着玉佩的皇甫惊尘认作了他。她得了定安候的那份东西,就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这是江家的人都无法避免的,而这个时候,皇甫惊尘无疑有这样的天分,而江蓠也念及那份那塞外的因缘,开始帮助他。她直言在开始的时候或许抱着那份少女的心思,但是接触过一两次之后,还有那些许以后位的信之后,她知道,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怎么可能是一路人呢?当年的那个人是楚遇,而现在的这个人,是皇甫惊尘。

楚遇却觉得心伤,只因为当年的一份偶遇,所以明知道是被骗利用也毫无怨尤吗?

这是怎样的过错?

江蓠一个人远走,只带着一个她在战乱中收留下来的十四岁少年,那个少年的两条腿都已经在战乱中被刀斩断,幸亏江蓠医术好才将他给救了下来,但是将他丢在军中显然不合适,江蓠只能将他带着,细心的照顾他,然后为他找一户好人家。

然后她就远走。

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

然而一只鸟想要飞翔,却最终输给了命运。

他看着她照顾那个少年,心里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有朝一日,她也会那样的照顾他吗?没有嫌弃,只有温和。

如果可以,他想要抱紧她,然后,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喊她。

“阿蓠。”

此生足矣。

然而隔着半截阴阳,浮起在奈何桥畔的黄泉之水,最终淹没下所有的心愿。

当楚遇认为这是结局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和她都将皇甫惊尘想得太简单了些,一个帝王,怎能容忍江蓠这样的一个人离开呢?

后位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罢了,为的就是江蓠利用她的力量帮他踏遍这乱世,然而,无论是后位,还是自由,皇甫惊尘都没有打算给她。

江蓠活着,他坐在龙椅之上,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他的江山,是靠一个女人打下的。

是啊,女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女人从来都只能是点缀,所以他宠爱龙宝鸽,因为她只有美貌,不会让他在史书之上被屠戮,但是江蓠不同。

她登上后位,在上的凤仪,哪怕他是皇帝,也是天下的笑谈。她潇洒离开,她留给所有人的就是传说,而他呢,一个世俗中的皇帝,却要日日忍受那些人的目光。

江蓠绝对不能活下来。

她从南国离开,却最终在周野的这个地方被围困,曾经跟过她的将士,除了那些归隐的力量之外,那些她在路上遇到的属下,全部被绑着跪在了她的面前。

江蓠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

这是男人之间的政治,怀着一份赤子之心的人,最终是无法在这泥淖中生活下去的。

皇甫惊尘只对着她说了三句话。

“我从来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玉佩是我母亲的,你遇上的那个人可能是我母亲的姐妹。”

“你活着,我的皇位便不稳,所以,你不能活下去。”

“这些人,会在黄泉之上和你作伴。”

大火起,秋日的周野,最终在这场大火中毁于一炬。

百里枯草,千百人命,火烧燎原。

楚遇就那样的看着江蓠在他的面前承受着这样的苦难,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蓠手中的剑是锋利的,火势逼来,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奔向了那些曾经跟随过她的人。手中的剑将绳索割断,但是那些人的手筋脚筋已经全部的被挑断了,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然而却只能背起两个人。

火势腾起来,她隔着那跳跃的火焰看到皇甫惊尘冷漠的脸。

一个帝王之心的男人,这本该是一场政治的结局。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她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吞噬而来的火焰,楚遇奔上去,想将她抱住,但是那些火却直直的穿过他的身体。

“阿蓠……”他深深的喊了一声,隔着生死,将她紧紧拥抱。

江蓠猛地回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但是瞬间巨大的火势就将她淹没。

他的吻最终落在她的额头上。

阿蓠……

------题外话------

先道一个歉~我最近大半个月都去闭关修炼去了,为了不挂科,我戒了网戒了QQ,我连微博都没刷了~然后没没发现番外依然没过审,也没看到大家滴留言,没能及时回复~看到我星星眼没?

当然,我接下来还要修炼四天,左手一本高数,右手一本统计学,中间抱一本近八百页要背的书,早上四点爬起来背书的痛苦就是这么销魂~

至于新文,大家可以去瞅瞅哈,我只是写着玩得,那是因为看了中国风俗通史,觉得古代小东西挺好玩的,所以才开的,说不定真正拉锯战的是另外一本,如果真要开另外一本,我会告诉大家滴~

我去闭关修炼去了,阿门~求不挂科~还有四天~

爱你们转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