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前,孙吉提着半袋精盐,放入了辕车底部,遂将装着小麦的袋子拎起,递给了林牧,足有几十斤的分量,看其手臂稳健,竟没有丝毫晃动。

“董先生,你再看看,我带的这等,皆是些常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随意取了。”

“孙兄弟客气了,我这边无甚所需,既是如此,董某便不打扰了,诸位还是依着以往规矩,与成山村的百姓做些交易,那么,我这就告辞,后会…有期!”

“董先生好走。”

孙吉沉稳不动,目送董蒙离去。

待到董蒙几人走了远些,分散在辕车旁的几条汉子,收回目光,簇拥到孙吉身旁。

“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姓董的小子威胁大哥送了粮?”

“惹了老子,莫不是怕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纷纷杂言,争相询问着孙吉,又有一人见到董蒙没有带走三坛盐菜,取了封口,看到坛中分毫未动,愈发不知董蒙是什么意思。

“休要吵闹,没有什么大事儿,董先生不是说了么,继续做我们的买卖。”

“大哥…”

“听我的,勿要多言。”

“这…是,我等知道了。”

沿途行来,孙吉这等人,皆是人力推着辕车,若非如此,也用不了七人同走,至于真的遇到什么劫匪,再多人手,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

孙吉能成了头领,除却有些威望,更多的是谨慎性子,如此才被主家委以信任,此番得的纯盐,品质实则是孙吉未曾见过的好,说是交易,不过是董蒙送的人情罢了,眼下盐菜无用,归还途中,或能折价卖了旁人,无论如何,总算是能交了差事,不至于空走一遭,至于与董蒙说的事,终究是越少人知晓,越是好些。

公孙方随着董蒙出来,抱着“爸爸看看你又学了什么新姿势”的态度,本没有打算换些东西,眼见着林牧自家中取了麻袋,最后交到了孙吉手中,随后唯独取走了一袋小麦,已猜到董蒙与孙吉在谈着纯盐的生意。

虽说君子习六艺,不入贱业,董蒙亲身操持买卖,在旁人眼中,终归是落了下乘,而董蒙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成山村的百姓,以公孙方的立场,其实是赞同的。

有林牧跟在身旁,自然轮不到公孙方和董蒙搭手,一袋的小麦抗在肩头,看起来跟空手没有什么分别。

走到岔路时,公孙方停下步子,道:“小董啊,我这…就先回去了。”

董蒙遂即与公孙方执礼别行,忽而想到晚上试着用小麦做面食,与公孙方关系,若是不让他来,显得有些生疏了。

“公孙兄,我上次见到你在墙壁见到一块风干腊肉,等到酉时,可否带了一块送我,若是顺利些,晚间我做个新的吃食,正好让公孙兄来尝尝鲜。”

公孙方看着林牧肩上的小麦,笑道:“莫不是这…这麦物?”

董蒙颔首,肃色道:“正是此物。”

“好!酉时我定然会亲来,好见识见识小董你能将麦物起了什么新意。”

“这个…到时候自有分晓。”

董蒙与林牧回到家中,林牧放下麻袋,问过董蒙是否还有事让他做,得了董蒙回应,林牧又回到海边。

那里,制盐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伸手打开了麻袋,董蒙抓了一把,入眼看去,正是熟悉的小麦,只是颗粒小了一些,颜色也更显的褐色。

董蒙浑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后世的粮食基本是杂交品种,取得是几种作物最精华的部分,不管是颗粒大小,还是光泽亮度,绝非东汉这个时代所能比拟的。

取了一颗放到嘴里,咀嚼起来又有一种熟悉的清香味,恍然让董蒙回忆起幼年捡麦穗的时光。

正合了庄周说的,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董蒙早就发现,成山村没有磨盘,更没有什么石碾,百姓家中多有小的石臼,用于捣蒜之属,这种石臼,简单来说,就是在石头中间挖个洞,再用一根石柱磨成圆柱形的杵,就是后世课本上说的,李白闲着没事干,看妇人铁杵磨成针的那种杵,以人力手工的碾磨。

虎子家中就有一个这样的石臼,差不多双手抱住的宽度,董蒙放入了两把小麦,没入四分之一的分量,然后两只手握住石杵,反复的碾磨。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小麦的皮和内部的淀粉分离,这种小麦皮,叫做麸皮,可用以做成食料,诸如猪食料,鸡食料这类。

前些日,董蒙让公孙方孵化小鸡,公孙方还曾经劝过董蒙,孵鸡容易些,养鸡却是极难。

似当今世道,到了冬日,人尚且没有吃的,更不会有什么可以喂给鸡吃,甚至于这鸡,早早的被当作了食物,所以,诸如虎子家中,还有月华家中,不是不养鸡,而是养不了鸡。

这些麦皮,人吃了很难消化,也是小麦之所以价钱比小米便宜的缘故。

富庶人家,极少吃小麦,而穷人家,得了小麦,又不会想着吃的精致些,最终造成了小麦没有被大规模种植的状况。

虽说成山村缺少粮食,麦皮这东西,董蒙没有打算让人吃,有了这些麦皮,入冬时候,可以喂给鸡吃,再加上红薯秧叶呀,萝卜缨什么的,同样可以喂给鸡吃。

这萝卜号称小人参,人吃萝卜鸡吃萝卜缨,有麦皮当主食,萝卜缨当青菜,合理搭配,营养均衡,说起来,这待遇,在当世许多疾苦的百姓尚且比不上。

算着虎子父子,月华母子,加上公孙方,这面粉的分量,怕是要好几斤。

若是虎子、月华这两个弟子在身旁,自是由他们代董蒙去做,眼下两个弟子帮着董蒙操持晒盐的事,将董蒙解脱出来,若是等了傍晚时候,再让他们来做,这等事,董蒙如何也做不出来。

既已在公孙方面前夸了海口,磨面的事儿,多有繁琐,所要的也不过是水磨功夫罢了,董蒙耐着性子,在阴凉处,以心境自然凉的态势,缓慢的将麦粉磨的更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