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离皇宫不远, 也在皇城之中,若非沉鱼亲眼所见,倒不知道富丽堂皇的皇宫附近还有这样一处污秽肮脏而又可怕的存在。

脚下处处是粘腻的脏污, 沉鱼根本不敢低头去看那到底有什么东西,墙壁上满是水汽,水珠湿漉漉的粘在墙壁上,偶尔滚下来些,便在墙上留下一道污泥般的印记,也不知那污水要淌到哪里去。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夹杂着汗水的臭味, 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沉鱼还算淡然,她身后的宫女却紧紧的蹙了眉,攥紧了她的衣袖。

沉鱼回头看了她一眼, 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宫女缓缓松开了手指,勉力装出一副如常的样子。

终于,牢头在一处牢门前站定, 他转过身来,躬身道:“公公, 这里便是关卫家女眷的地方了。”

长荣点点头, 拱手道:“有劳。”

他打发了牢头出去,便看向沉鱼, 又不动声色的瞥了她身后的宫女一眼,道:“二娘子, 陛下的意思是您虽是叙旧, 却也不好耽误太多时候, 半个时辰足够了。”

沉鱼道:“公公放心, 我不过说几句道别的话,不会耽误太久的。”

长荣点点头,便袖手站在一旁候着。

沉鱼看了他一眼,道:“舅父可说过务必要公公守着?”

长荣有些为难,道:“二娘子,这……”

沉鱼笑笑,道:“女娘家总有些话是不便让外人听到的,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长荣犹豫了片刻,道:“诺。”

言罢,他便退了出去。

沉鱼这才看向身后的宫女,道:“时间紧迫,我们分头便是。”

她身后的宫女上前一步,朝着魏氏行了礼,低声道:“夫人,请问大公子身在何处?”

魏氏仔仔细细瞧着那宫女,惊道:“公主殿下?”

傅维昭此时也不再隐藏身份,道:“夫人,我有要紧话要和大公子说。”

魏氏会意,赶忙道:“他们就关在前面,大约五十步左右就到了。”

傅维昭点点头,来不及多言便提步走了。

沉鱼这才走上前来,朝着魏氏行了礼,道:“夫人,您受苦了。”

卫兮月坐在牢房里的阴影里,面上没有半分生气,听沉鱼说了此话,才缓缓转过头来,道:“姜二娘子是来看我们的笑话的么?”

魏氏赶忙解释道:“二娘子别见怪,兮月她没有恶意,她只是太年轻,又遇到这种事……她害怕啊。”

沉鱼理解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夫人放心,我不会怪她的。”

在她眼里,只怕自己和舅父没有什么差别。

卫兮月冷笑道:“用不着假惺惺的,你就算要怪罪我,又能如何?如今我卫家已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摆弄罢了!最终不过是一死,又有何惧?”

沉鱼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死是最简单的事。夫人和娘子都是将门之人,自然与我们这些娇养的女娘不同,还望夫人和娘子好自珍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她说着,猛地拉住魏氏的手,低声道:“夫人,你们到达流放之地后,会有一位姓沈的娘子把你们赎买出来,届时,你们就跟着她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再不要回长安来了。”

“二娘子……”魏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沉鱼低声道:“这话切不可忘了。路途艰难,夫人和娘子一定要活下来,才有重见亲人的一天。”

“重……”魏氏默念着,湿润了眼眶。

卫兮月骤然道:“姜沉鱼,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氏赶忙拉着她跪下来,道:“多谢二娘子!”

沉鱼忙俯身扶了她们起来,道:“不必如此。”

正说着,便见傅维昭走了回来,她哭红了眼睛,冲着沉鱼微微的摇了摇头。

沉鱼不便细问,只道:“先回去罢。”

傅维昭点点头,将披风上的帽子戴起来,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长荣见状,才略略安心,道:“二娘子,话可说完了?”

沉鱼道:“劳烦公公等了这么些时候。”

长荣赔笑道:“不算什么,二娘子如此说真是折煞奴才了。”

沉鱼道:“劳烦公公送我们回去罢。”

“诺。”

*

两人甫一进了沉鱼的寝殿,傅维昭便捂着脸大哭起来。

沉鱼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抚着她的背,温言道:“他不肯吗?”

傅维昭抬起头来,抽泣道:“他说,父皇要他死,死便是他的本分,再没有贪生之事。卫伉大将军也不肯,他说此事太过冒险,实在不愿牵累我们,更何况他早有许国,死在疆场和死在刑场并无不同。”

她说着,将袖口里的药丸掏出来放在沉鱼面前,道:“他只求我救救他弟弟,不疑向来桀骜,若是被充为宦官,只怕会寻死路……沉鱼,他那样的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他竟求我,我不能不答应……”

沉鱼亦红了眼眶,哽咽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想法子的。”

“沉鱼,卫家都是好人,为何父皇要如此对待他们啊!他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宁死都不肯背弃他啊!”

沉鱼摇摇头,望着傅维昭声嘶力竭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她自己。她也曾那样无助的呐喊过,却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维昭,我们都知道,在舅父眼里,好人坏人根本没那么重要。”

傅维昭痛哭道:“沉鱼,我恨,我好恨啊!”

她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裳,道:“为什么我是他的女儿?为什么!”

沉鱼抱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她也这样恨自己,为何她是傅言之的妻子,为何他要伤害她的家人。可经历过生死她才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自己的家人。

听着傅维昭撕心裂肺的哭声,沉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溢出,划过脸颊。

*

等到泪水流尽,已是白昼了。

傅维昭换了衣裳,顶着一双肿得如核桃般的眼睛站起身来,道:“沉鱼,卫伉大将军让我转告你,他很感激你为卫家所做的一切,如今结局皆是命数,你不必自责,更无须执着。”

沉鱼没说话,只静静的望着她离开了,才缓缓坐下来。

她唤了鸢尾进来,帮她梳妆好,才起身出了门。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该去博望苑,更不该去见傅恒之,可是她想他。撕心裂肺的想他。

*

博望苑门前。

侍卫们见是沉鱼来了,皆是一脸为难,为首的侍卫道:“二娘子,陛下已下了旨,不许任何人进出博望苑。”

沉鱼眯着眼道:“我是任何人吗?”

“这……”那侍卫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道:“二娘子,您还是请回罢,别让小的们为难了。”

沉鱼容色如常,道:“大人现如今有两条路,一是放我进去,二是禀过舅父之后再放我进去,总之,今日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那侍卫正犹豫着,便见远远的王美人和傅言之走了过来,他便赶忙朝着王美人和傅言之行了礼,道:“娘娘、二殿下,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擅入博望苑。”

王美人浅笑着看了沉鱼一眼,道:“我不进去,我只是瞧见二娘子在此处,便来说上几句话罢了。”

侍卫微一迟疑,道:“娘娘请。”

王美人笑笑,看向沉鱼,道:“二娘子当真是重情重义,如今这时节,还肯来博望苑的人可不多。”

沉鱼没说话,只静静的望着她,眼眸如湖水般沉静,底下又暗流涌动。

王美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沉鱼不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娘,那眼眸中浓烈的仇恨和嫌恶甚至使她不敢与之对视,只得匆匆避开了目光。

傅言之见状,也不觉心中暗暗称奇,若说沉鱼对自己因爱生恨也就罢了,从前沉鱼却是很喜欢王美人的,如今这副模样,难道是她知道了?怎么可能!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怕她知道。

他五指拢紧,道:“母亲,父皇还在等您,不便再耽搁了。”

沉鱼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却字字珠玑,道:“一切只在人心,王娘娘不愿做的事,未必没人肯做。”

王美人轻笑一声,道:“二娘子说得是。”

她叹了口气,走近了沉鱼,低声道:“我知道二娘子瞧不起我的作为,可我不似二娘子出身尊贵,在宫中无所依凭,不得不步步小心。其实我心中是很心疼太子殿下的。”

沉鱼看着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只觉可笑,道:“那傅言之呢?他也如王娘娘一样,因为此事而难过吗?”

王美人看了傅言之一眼,道:“正是,他与太子殿下感情甚笃,只是不敢表露罢了。”

沉鱼哂笑一声,道:“我还以为傅言之会高兴呢,如此倒是我错怪他了。”

王美人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心虚的很,便转头看向侍卫,道:“陛下所定的规矩乃是约束宫中的人,二娘子是贵客,自不必受此约束,大人不若行个方便,放二娘子进去吧。”

“这……”

侍卫还未答允,便见博望苑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傅恒之正站在门前,孑然而立。他只着了常服,面上也有些苍白,可那股子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却极有威势,让人不得不生出敬畏之心。

遗世独立,沉鱼竟想到了这四个字。除了他之外,又有谁担得起这四个字?

“请二娘子进来吧。”他声音疏冷,眼眸却深深的望着沉鱼,浓烈似火。

为首的侍卫被他所震慑,恭敬道:“殿下,陛下有旨,不许任何人进出博望苑。”

“孤说,请二娘子进来。”他一字一顿。

“殿下……”那侍卫喉咙一滚,猛地跪下来,道:“小的实在不敢抗旨,还请殿下恕罪!”

其实整个宫里都知道傅恒之如今不过是困兽,可不知为何,他竟怕他怕得厉害。甚至说得上是畏惧。

“依你所言,孤的旨意你倒敢不遵了?”

“小的不敢!”

傅恒之淡淡道:“若是父皇问起,你大可推到孤身上。”

言罢,他便看向沉鱼,道:“二娘子,请进吧。”

沉鱼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她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克制着,不让自己飞扑到他怀里。

她经过他的时候,那独属于他的淡淡杜衡香气便扑面而来,她不觉浅浅抬眸,正对上他那双幽深至极的黑眸,陈潭似的眸子就此流转出一抹捉摸不透的幽光,砸在她的心上。

她迅速的低下头去,走了进去。

身后,大门“砰”的关上,隔绝了所有不安。

他猛地将她揽在怀中,用力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深深的望着她,道:“不是说了,不许再来了吗?”

她道:“是说过了,可是,我想你。”

她说着,踮起脚尖,轻轻的啄上他的唇。

只是沾染到一点点,可不知为何,却似火焰般滚烫,让他忍不住全身颤栗。

他反身将她抵在门上,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霸道而热烈,几乎让她无法喘息。可是这一次,她只想回应他。

无法喘息,那便不喘息了吧!

锦荣等人本要迎上来侍候,见状都匆匆回避了。临走,锦荣还不忘捂住那守门的小太监的眼睛。

*

许久,他轻轻松开了她,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和盈盈的目光,再刚强的心都顷刻化作了温润的水。可他一想到注定要与她分离,便又心痛得无法自抑。

“沉鱼……”

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舅父答应我,上元节时会放你出来与我共游长安城,有什么话,等那个时候再说吧。”

傅恒之点点头,将她微凉的手暖在掌心中,温言道:“也好。”

他拉着她一路朝著书房走去,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上元节,既然如此,他大约还活得到上元节吧……

“你在外面,可有听到母后的消息?”

他轻声问着,沉鱼的心却是一惊,勉强答道:“舅母境况还好,只听说她被幽禁在椒房殿中,旁的便没再听说了。不过……”

她咬了咬唇,不知该怎样告诉他自己接受了怎样的任务。

他见她欲言又止,便道:“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沉鱼大惊。

“巫蛊。”他淡淡道:“在母后的寝殿中,搜出了巫蛊之物。”

他眸光寒凉如霜雪,冷笑道:“可笑父皇与母后二十载夫妻,却不信枕边人。”

沉鱼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道:“皇权令人蒙心,自古如是。你要好自珍重才是。”

半晌,她道:“你有什么话要带给舅母吗?也许,我能想法子见她一面。”

傅恒之推开书房的门,扶着她坐下,又为她倒了一盏茶。茶水温热,茶却已不是上品,想来这些日子他过得很是辛苦。

她想着,心里隐隐的有些疼,还是伸手接过了他的茶,微微抿了一口。

“委屈你了。”他轻声道。

“不过是茶,不算委屈。”她抬起头来,眼睛晶亮亮的,道:“你想想,有没有话要带给舅母?”

傅恒之沉思片刻,道:“你若能见到母后,便告诉她,请她务必珍重,无论多么艰难,都要活下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父皇会明白她的。”

沉鱼听着,几乎拿不动那茶盏,她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好像握紧这只茶盏是很难的事。

傅恒之见她神色不对,忙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方才吹了风?”

沉鱼摇摇头,道:“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怎么没提你自己?”

傅恒之一怔,浅笑着摇摇头,道:“小爷是什么人啊,不用这样婆婆妈妈的,没什么要说的。”

沉鱼机械的点了点头,可望向他的目光却有些恍惚。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了。可若是他知道,要伤害他母后的正是她,大约她便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笑容了吧?

她用力将那笑容记在心里,直到看得眼睛涩了,才移开了目光。

她吸了吸鼻子,粲然一笑,宛如冬日暖阳砸窗。

“你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傅恒之笑笑,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吻着她的额角,半晌,他低声道:“沉鱼,不必勉强……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

“唔。”

“还有,上元节之后,就忘了我吧。”

沉鱼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他,这一次,她没有反驳,只是笑,道:“好。你也是,上元节之后,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吧。”

*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沉鱼一直盼着这一天,却又无比希望这一天来得更晚些。

一大早她便起了身,着了最精致的衣裳,梳了最繁复好看的发髻,头上簪了薄太后赏赐的红玛瑙攒珠步摇,那是她原本想着成亲时才戴的东西。

长乐宫中的人都知道她今天要出去,便都欢天喜地的帮着她梳妆打扮,参谋长安城中哪里最好玩,什么东西最好吃。

可不知为何,沉鱼总觉得鸢尾等人的笑是浮在表面的,笑不及心底。而她,也是一样。

上元节之后,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罢。

沉鱼正想着,便见长荣走了进来。

鸢尾撇了撇嘴,道:“公公,今日是什么日子您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不能过了今日再说吗?”

“这……”

“不得无礼。”沉鱼解围道:“公公来这里,必是舅父的意思了。”

“正是呢。”长荣赔笑道:“多谢二娘子体谅。”

沉鱼叹了口气,道:“公公说吧,所为何事?”

长荣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在出宫之前把答应他的事做了。”

“什么?”沉鱼倏的睁大了眼睛,道:“公公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长荣惶恐的跪了下来,猛地磕头道:“奴才知道,奴才不配心疼二娘子,可奴才也为二娘子争了一争。可是这是陛下的意思,奴才争不过啊!”

沉鱼心如死灰,许久,她才闭了眼睛,道:“走罢。”

*

椒房殿外的侍卫早已得了消息,见沉鱼和长荣走来,便都很默契的让了一条路出来,肃穆而立。

长荣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沉鱼,道:“二娘子,奴才就不随您进去了。”

沉鱼微微颔首,面上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道:“公公派人去接傅恒之出宫罢,我这里用不了多少时候。”

长荣道:“诺。二娘子办事,总是让陛下满意的。”

沉鱼没再说话,只捧着那些东西走了进去。

她的心如被人狠狠捏着一般,疼痛得让她喘不过气来,脑海中不时闪现出傅恒之的笑脸,他庇护了她那么久,所求的不过是他母后的安康,她却连他这点微薄的愿望都要夺走。

她真是卑鄙。

“沉鱼,你来了。”

耳边响起卫皇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沉鱼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卫皇后轻轻擦着她的泪,温言道:“好孩子,怎么哭了?陛下若是知道,又该愁着不知该如何向母后解释了。”

沉鱼笑笑,却笑得很是难看。

卫皇后这才发现她手中捧着东西,她眸子渐渐黯下去,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是。”

卫皇后苦涩一笑,道:“多年夫妻,他还是不信我。”

她说着,仔细看着沉鱼手中的东西,道:“毒酒、白绫、匕首,陛下总算不薄待于我。”

沉鱼道:“舅母……”

“沉鱼,不关你的事,也不怪你。既是陛下的旨意,连我都无力反抗,更何况是你呢?”

她颓然的握起白绫,道:“拿去给陛下交差吧。”

沉鱼见她心如死灰,只觉自己的心也凉透了。

她上前一步,夺过卫皇后手中的白绫,道:“舅母,难道你不去争一争吗?此事根本就是被人陷害……”

卫皇后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半晌,她轻轻松开了她,与她一道坐了下来,最后煮了一盏茶给她,道:“陛下知道的,我从不会违拗他的意思,想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让你来送我。其实我也早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我不图权势,亦不图荣华,我想要的,不过是夫君最真挚的感情,如今这感情没了,倒不如离开。我只是,舍不得恒之。”

卫皇后说着,眼圈不觉红了,道:“陛下已对他生了嫌隙,我走后,只怕他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沉鱼含着泪道:“舅母,他会活下来的。我向你保证。”

卫皇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见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她才释然一笑,道:“如此,我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

“我前夕日子见过傅恒之,他心中惦记着舅母,让我告诉舅母千万保全自身,千万活下去,可是……”沉鱼摇摇头,道:“是我自私,我没办法……”

“我明白,若我执意活着,那恒之便必死无疑了。”卫皇后叹息道:“恒之那孩子大约是想牺牲自己来保全我,可是沉鱼,你的抉择却正是我想要的,对于母亲而言,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了。”

沉鱼再忍不住,扎进她怀中,大声哭了起来。

她救不了卫家,救不了皇后,甚至要靠皇后的命来换取傅恒之的性命。

沉鱼只觉悲从中来,命运的无力感裹挟着她,她却无能为力。哪怕是重生一世,她还是赢不下卫皇后的命。

她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她挣扎着站起身来,重重的跪了下去,道:“舅母,还望好自珍重。”

卫皇后点点头,她走进寝殿里去,半晌,取了只镯子出来,戴在沉鱼手中,道:“好孩子,你虽与恒之有缘无份,却也是我认定的儿媳。这是我卫家家传之物,你就收着吧。”

“可是……”

卫皇后摇摇头,浅浅一笑,道:“想来,这也是恒之的意思。”

沉鱼垂眸道:“那我便先收着,等将来……”

卫皇后笑笑,道:“将来恒之见了,也会明白的。”

沉鱼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只觉得痛心疾首,忍不住道:“舅母,到底是谁要害你啊!”

卫皇后浅浅一笑,唇角勾成一抹寒凉的弧度,道:“等你将来瞧着,谁得利最多,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