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人间太好,太妙。偷得人间一世浮生,我和刹璎都说,那是一辈子也休不来的福。

我后来逼着刹璎把名字改了,我说,刹璎是魔王,你不是,你是一介草民,跟着老子种田的,伺候老子吃喝的。所以,给我用我当年赐你的名字。

他轻轻一笑,这样欣然接受。

倾君,我问他还记得为何吗?因为我说他一笑便是倾城,连女子也比不上。

魔界后来如何了?

刹璃回到了魔界,继承了魔王的位置。刹璃王的时代开启了。他残忍但不冷血,用自己的手段让魔界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所有权利集于一身。

长安后来如何了?

刹璃接手魔界之后,第一手便处理掉了瑰萧。瑰萧被处死的地点是炎渎山,那处人界和魔界的交界处。他处刑的那一日穿着灰色的囚衣,我也在场,他便一动不动盯着我看。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直到他的头颅和身体分开,然后变成细密的粉末。

我想他大约也是个痴人。到死不放手的东西,原来也有不少。

那些被他蛊惑的长安人,在人心安定之后也渐渐发现了这样下去不行。那些蓄谋造反的武林人士在魔王的解释之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都表示不会再找皇帝的麻烦。新的皇帝在魔王的辅佐下登基,承诺给百姓一个安康的时代。

魔人和人,恢复了原来的平衡,关系也不再那么紧张。

这些我都只是知道一个大概,没有细问。因为大多都已经和我无关。

然后我和刹璎对刹璃说,和外界说我们死了吧。这个世上不再会存在这样的两人,之后的之后,也只会有何卿和倾君,刹璎和烙翼,就在这一刻死了罢。

“任何人都不告诉么?”刹璃问。

“不说。”刹璎轻轻摇头,“你知,我知而已。”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了,从此世上不会再有这两人。

之后没有再见过刹璃。我们在之后的岁月之中,也断了联系。

对,之后的岁月,我们都是魔人,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我不止一次问刹璎,你说让你无限期对着我的脸下去,你会不会终有腻烦的一日?

他总是露出那温柔的表情,浅笑道:“人间世事无常,或许真会有那么一日。”

我气得要去打他,他接着道:“真有那么一日,我们就自杀,投胎,再相爱一次。”

我愣了愣,那周而复始的爱恋,似乎真的已经不再是爱情,而是一种叫羁绊的东西。在那几千年的岁月之中,纠缠上我们彼此的身体,紧紧相连。

那是二十年后的一个冬日。北方天寒地冻,下了不知道多少场雪。我抖着从屋子走出去,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和阴霾的天空,身后有人来,为我披上一件外衣。

“冷。”他在我耳边道,“又穿那么少,不爱惜自己。”

我笑嘻嘻转过去,却见身后的人也只披了薄薄的单衣,连忙解下来,他按住我的手不让我脱,我干脆抱住他整个身子:“你比我还冷,说我?”

他笑着摇摇头:“今日起得真早。”

“我想去看看陈又然。”我说,“昨日的梦中连续梦见他,我才忽然发现,我竟然已经有那么久的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昨夜的梦中,我梦见了我们年少的时候。他和我在院子里打架的时候。我把他踩在脚底下一脸得意,他怒吼地叫着我小哑巴,然后在奶娘来的时候,又装作很委屈的摸样。

我不是没有想念过他,这个人面兽心表里不一的禽兽,但是我又觉得现下的日子很好,不想去破坏一分一毫。所以我从来没有去找过他。

却在二十年后这个冬日的早晨,在雪后初阳的时间,非常非常想念这位青梅竹马的哥哥。

“你去见他吧。”刹璎说,“不过,别忘记,这已经过了二十年。”

他没有陪我去。我只身一人。

二十年。

陈又然是枯茧的转世,是人。斐似雪是人和魔的孩子,他们的寿命,一定不是同我们一样……就是,他们会老。

我走在没过脚踝的雪中,紧了紧脖子上的披风。当风雪灌满我整个披风之时,看见那条我沿途走来的小溪尽头。那里一个青衣的瘦弱男子。

我躲到不远的树后。看着他吃力地从河上搬起一块薄冰,双手冻得发紫。脸色也苍白。

恨不得冲出去接过他的手,却从另一边赶来一个人。“叫你等我,你又一个人来,冻坏了怎么办?”

白衣胜雪,却能清晰看见黑发中的银丝。

仅仅二十年,已经斑白了的长发跃入我的眼帘,让我的心没来由地抽紧。

斐似雪没有说话,他把冰捧在手中。也没有递给陈又然。陈又然叹了口气,从身上解下披风,给他披上,似乎每个动作都是疼惜至极。但斐似雪依然是从前淡淡的表情,他的脸没有太过苍老,头发也还是乌黑。

他们渐行渐远。很快变成了点。天地间只余我的呼吸声。

后来我便一直去了。在暗处看着他们,知道了很多我曾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一直在离我们并不远的山脚生活。开了一处小医馆,过着似乎同我们一样平淡的生活。那处梅花横斜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我和刹璎的墓碑。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两座石碑,陈又然定期来清理一番。我不知道他这样做了二十年。他杂着白发的头发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把那些枯败的草都除去。然后放上新鲜的水果。

“何卿,我和想你。”他说,“不知道你是否已经转世,在何处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用手指摩挲着石碑,“武当前日又唤我回去做掌门,我又拒绝了。我只想用后半生照顾着阿雪,阿雪这些日子似乎对我好了一些。不过他一直在研究新的药材也没太多的功夫理我……他似乎到现在依然认为,他是个你我之间多余的人。而用他自己的方式在折磨着自己。”

他顿了顿:“他为什么不懂呢?还是,我从前真的很过分?……”

清理完毕,他抖抖衣服上的杂草,又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有些事情,也并不是说忘就忘的,我们也是有缘无分吧……罢了罢了,我要回去看看那只狐狸了。这个天,如果他穿着那么少到处晃悠,生病了又要烦上很多天……”

他又看着墓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大雪在我眼前压满枝头,朵朵梅花从中露出点点猩红。仿佛身上的血都冻结,我才有了离开的意思。

回到住处,刹璎准备了热饭。他看着我淡淡一笑,叫我坐下。我在温暖的屋子中脱了衣服,我们像平时一样吃着饭。

那些在我心中横冲直撞的感情,连米都难以下咽起来。

忽然,一只手抚上我的脸。纤长冰冷的的手指,混合着一些味道,轻轻摩挲着脸庞。我转眼看他,觉得他在眼前已经变得模糊。

筷子在桌子上“啪”了一下,我靠到他的胸膛之上。他伸手环住我。

没有比这再温暖的了。

寒冬之中,暖意的是怀抱,是吻。他垂下头来,轻轻吻住我,眼泪从眼角流下来的时候,他就用手擦掉,或者直接吻掉。

我贴着他的嘴,他说:“不要再去了。”

他不常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这次却忽然这样。他的手抱着我,带着强势的意味。

那么久的时间里,他已经完全了解了我,难过的表情,悲伤的表情,开心的表情。一点点的掩饰也是徒劳,全然暴露在他的眼前的一个□□裸的我。

他没有问我原因,只是用温暖的身体抱我。做得猛烈,地动山摇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热情,我被深深顶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要死在**很多天。那些本来都是关于情//欲的东西,今晚似乎更加逼出了体内残存的兽性,眼前绽放大片的彼岸花,融化成一条长河。

只是想温暖彼此而已,从前就是。

我觉得我可以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这个男人,前世,今生,来世。永生永世。

待到春日之时,一日我外出归来。看见刹璎蹲在地上弄着什么东西。

“做什么呢?”我垫垫手上的菜,“进来帮忙。”

“很快就好。”他的额上已经有一层薄汗,伸手擦了一下,我好奇,蹲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已经拍平了最后一块土,起来对我一笑,“行了。”

“等到夏末秋初,这里一定会很美。”

我忽然有些明白,转眼看他,“你种了彼岸花在这里?”

他点了点头。

我低下眼去看那些尚且还平坦光秃的土地,忽然想起,若是那时,这里就会像火照之路一样,布满红色的花。那些人们口中开在去往来生路上的死亡之花,却于我是最大的安慰,最温暖的存在。因为它开在我最爱的人的眼中,被它注视之时,就能有我最□□的感情。

浮生于世,仿佛成为心灵所有的归宿在那条通往来生的路,那些迎接着的彼岸花。

从那头有人唱歌,很久以前的声音。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想见。

你知道,我总是觉得我们在一次次错过,但是若是之后的日子里有你,如何也不算迟。

永远都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于2011年10月12日21:40。第三篇完结的文。

我写的文很少吧,哈哈。这篇也是第一篇我写得那么长的。看了下字数统计,大约是27万字左右,如果连上番外,可能要突破3W字,这真的对一向懒散的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我从未想过,这篇写作初衷是“用来打发喜爱的文不更,而试着写的文”

我知道,写的不好OJZ。

刹璎这个名字,并不是当时想的。在我初中的时候偶尔翻词典我便翻出了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喜欢。在很久之后想到这样的人,他一定是个魔王,他又妖艳的外表,但是异常温柔柔软的内心。然后我把这个我喜爱的名字送给了他。

从二月开始到十月,九个月。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

看到那么些留言回复,鼓励,批评(还有拉郎配= - =) 我真的真的很开心!!!这些最宝贵的东西TVT!!!!!

先写完番外,我会想下一个坑。不过是不是还是耽美的呢TVT不知道,想写像NO6那样暧昧向的,而不是纯耽美的呢。

开新坑的话,会用顶楼那个发文御用的号来说明的。所以原来的喜欢的读者,求支持呀TVT!!!

让我把手上别的稿子搞完,就好好写陈又然的番外拉。

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