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第二天把柳素鳞叫到了自己面前:“今日上朝,吕元逊已经被处置,他的家人也发配各处,官家的意思何连兴相关的案子,到此为止。”
“是。”柳素鳞想起,当朝还在大理寺时,素来以断案如神著称,那时候他年纪还小,觉得传言中的当朝甚是厉害。
不过从何连兴的案子来看,官家厉害的,不是断案,而是立威和扬名。
“现在三法司总捕头之位悬空,素鳞,你可有想法?”李忠昨天从辛吉那里出来后,辗转一夜,想不到任何合适人选。而如果他不尽快提出人选,御史中丞韩少伯、刑部尚书成元荣提议的人选上位可能就增大。
明明是大理寺卿,却连总捕头这种小事都要头疼。柳素鳞多少有些同情这位长辈,思索片刻后道:“有,将三法司的捕快彻底分开,各管各的,互不相通,倘若有什么真的需要时三法司统管,临时任命管事捕头即可。”
李忠愣了一下,这不就是拆分?素来只有将零散的力量整合成一股势力的道理,何来将本就一块的势力拆分成三份的道理?况且:“照你所说,差役的人手岂非不够了?”
柳素鳞摇了摇头:“大人,现在已经不是太祖初年,而是太平兴国九年了,早已不是人手不足,而是恰好相反。”
太祖初年,天下干戈尚未止息,三法司人手不足,世道又乱,捕快人手严重不足,这才想到将所有捕快和于一处,由总捕头率领,协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查案。然而随着天下太平,三法司捕快人手渐多,势力壮大,到了何连兴,情况已截然不同。
尤其是何连兴,利用了二十年捕快的人脉和三法司之间的权责关系,左右掣肘,谋求自己私立,判下那么多的冤假错案。甚至传出“可以没司直,不能没总捕头”的说法。
“何况三法司职责不同,各衙门的捕快当有所侧重,这样才能更好当差。”柳素鳞身看李忠犹豫不决,继续补充:“就拿在大理寺当差的捕快,要的并不是有多高的武功,而是要能悉知律条,将错综的案子整理清晰。”
至于刑部,本就负责缉拿案犯,押送犯人,那么需要的就是不俗的武功,避免劫囚,快速将通缉上的案犯缉捕。而御史台需要的捕快,则应善于捕捉案卷中有疏漏之处,及时身向御史台中丞商报,辅助库管员下决定。
这样才能各司其职,而现在捕快们,需要办的事情本来就有多又杂,能力不足、鱼目混珠者不胜其数,而且欺上瞒下,尽看钱银办事。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李忠知道柳素鳞说得句句在理,可他知道又有什么用?
但柳素鳞还是补了一句:“况且为了总捕头头疼的又何止大人一个,韩大人,元大人,不都一样头疼,身若是不信,大人明日早朝提出,看看这两位是何反应。”
李忠愣了一下,突然又被惊醒,是啊,为了这个总捕头之位发愁的,又何止是他!其他人不也一样!
“也是,我明日看看他们的反应。”李忠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问:“枢密都奉旨郭嗣大人家着火的时候,你也在场?”
事情也才过去了三天,李忠已经找柳素鳞问话了,看来郭家的这场火,关心的人不会少,于是道:“是,当时我在场,书房着火,所幸没有伤及无辜,下官职责内并无火政,因此无法越权调查。”
“火政官已将文书交予大理寺。”李忠把一份文书递给柳素鳞。
只见上面写着,经过仔细调查,书房起火之处,在书架之间,并未发现引燃之物,火势猛烈燃烧,超过了寻常火灾,且火政官带人到场救火后,郭家有意拖慢了救火的速度。因此怀疑郭家起火,是人为纵火。而证据则是从书房的梁柱间,发现了油浸的痕迹。
现在火政官希望大理寺下令,对郭家所有人进行盘查,查清火灾真相。
依宋律,郭嗣乃朝廷官员,对他家或是亲眷、奴仆的盘查,一般情况需大理寺下搜查令,再由涉事的部门进行详查。若是案情重大,那就得由官家亲自下诏,派钦差进行处理。
“素鳞,这今天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郭家的事,只是想不到火政官的文书先到了。”李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小心谨慎,但你别忘了,汴京城中,关系庞杂,就算官家现在站你这边,终究你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有些事不能逞强。”
李忠言辞之间是关切的,但这件事却涉及了江舟刻,还有花辞镜,他就算不保郭嗣,也要为了这两个人考虑。
何况,郭家的书房本来就是郭嗣暗藏秘密之处,姑且不提郭家那数量不小的护院,书房中连自毁的机关都准备好了,就这情况,尚且被人潜入,暗藏了那份羊皮卷。
而这火政官还真是了不得,竟然能从书房里查到自毁机关的蛛丝马迹。
李忠等了柳素鳞一会儿,见他还不愿说什么,于是道:“既然如此,我就要依火政官的文书,下令彻查郭家了。”
柳素鳞知道李忠这是在逼他,但他羊皮卷之事还未彻查清楚,他答应过郭嗣,因此不能随意退步,决定先问点别的:“火政官提这文书,郭嗣郭大人可知?”
“应该还不知晓。”李忠回答。
至少就他所知,火政官带人彻底灭火后,在火灾现场进行调查,发现了浸油的梁柱,这绝非一天所为,而火势烧得最猛的地方,有油灯翻落,因此火政官怀疑,失火前曾有人在那。
所以火政官怀疑这是有人潜入郭家打算偷盗什么,事成之后,再烧毁作案现场,掩盖痕迹。并成功让人误解,以为整件事,都是另有他人。
这个火政官确实非常负责,要不是柳素鳞自身卷入了这件事,靠这么点线索,就对事件有了大概判断,也是个厉害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