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晚照鱼戏亭”其实是个礼物,传说是二十年前,那位文武状元与公主新婚之后,新婚的状元与公主出京赏游,途径一无名之山,那山上长满枫树,时值秋景,又恰巧黄昏,漫山红遍,精致炽烈。
那山间有一山泉汇集的池泽,池泽中央,有一件朱漆亭台。公主和驸马沿池泽寻找一番,竟然没有发现通往亭台的路。唯有池中游鱼,在荷叶莲花中遨游嬉戏。
公主与驸马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居于此地,于是决定在此露宿。
篝火起时,月已当空,而篝火透着水面反光,将平静无波的池水照得剔透明亮。月光、火光,平静的池水,竟然照出了月色下的枫亭,透过池水见那些锦鲤,仿佛就在枫亭中进进出出。
就在公主和驸马观看这图景时,那些鲤鱼仿佛受到命令,竟然排成整齐的队伍在池中环绕了起来,接着,自水的深处,一尾纯白的大鱼突然跃出水面!
那白鱼鱼鳞在月光下泛出银光,鱼尾摇曳,犹如天纱,层层叠叠,带起的水光,如漫天繁星,待白鱼落水,激起水花,一坐木桥自池中升起。
公主和驸马沿着升起的桥,进入中央的亭子,方可见门头写着“枫亭”,而在枫亭内,所有布置,精美绝伦。
良辰美景佳话,正是情浓之时,夫妇二人于枫亭暂留一宿。第二日醒来,却发现身在汴京近郊,即无枫红之山,亦无枫亭,唯有二人手中握着一块红白相间的玛瑙。
后来驸马将玛瑙交与江湖上素有“神工”之称的名宿玉琢子,听了玛瑙来历,这才动手,将玛瑙制成了环佩。于是环在公主手上,而珮则在驸马腰上,环佩叮当。
盈盈将环佩握于掌心,洗洗查看,传说这环佩乃玉琢子所制,雕工更是巧夺天工,这世间还无人能仿:“大理寺司直柳素鳞,哈,看来……难怪吕元逊,吕大人机关算尽,都快给你定下死罪了,结果金銮殿上,居然还是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吕大人栽赃陷害,我只要找到证据,自然无罪。”柳素鳞眉头皱了起来,他话音刚落,就见盈盈露出莫测的笑容:“柳大人说这话,是认真的?”
当然不是。
诚如盈盈所说,他的身份,才是这次能够化险为夷的真正原因。
是的,他确实没有杀何连兴,但吕元逊的手里,却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倘若这次在司直位上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刚入仕途的无名小卒,金銮殿上争锋相对,洗刷冤屈,都是笑谈。
谁会在乎无名小卒的生死。
“看得差不多,环佩该还我了。”柳素鳞将环佩收了回来,语气冰冷:“既然我来了,那就说说吧,为什么要利用江舟刻,去郭府装神弄鬼吓唬郭夫人?”
看着重新回到柳素鳞腰上的环佩,盈盈双眉微蹙,眼神落寞,团扇轻摇间,仿佛在凝视自己的纤纤玉手,又仿佛是在看无法握在手中之物。
柳素鳞的问题是什么,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盈盈一声轻叹:“都说多情之物曾美人,柳大人不是来送我礼物的啊。”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盈盈的模样,无端让柳素鳞想起这首杜司勋的句子。像盈盈这样的美人,照理他应该倾其所有,换其欢心。
但就像眼前的美人不是寻常没人,而他也不是来看美人的:“老板娘既然知道环佩的来历,就该知道此物乃夫妻之物,我带此来不过是展现诚意,并非抱有轻慢、亵渎之心。”
是啊,是啊。盈盈眼神中的落寞似融入了眼底,来得快,去得亦无踪。她当然懂啊,毕竟这环佩上,最小的那条鱼,是白色的。
这种一家三口,夫妻皆为爱而相聚,又共育爱子的家庭,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是羡煞旁人。
“柳素鳞,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好生无趣。”盈盈抬眼,让柳素鳞看清她的眼眸,那是一双蓝黑色的眼,深邃又冰冷:“江公子欠了我的人情,我让他办事还我,这叫江湖规矩,你不会不懂吧?我记得,你师父好像是梅落风?他没教过你?”
一股阴寒之气栖身,雅间的暗处,私有寒芒。
盈盈能以女流之身跻身江湖,跻身这官宦云集的汴京,靠的自然不止是美貌和温柔,更多的是掩饰在一切美好之下的冷酷无情。
但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柳素鳞,因此她得到的回答是:“老板娘还知道家师啊,那可知花辞镜与家师结缘,倘若郭府的火,真的烧死了她,天机神算重出江湖与你为敌,应该很麻烦吧?”
“你了解多少了?”盈盈眼波流转,轻摇团扇,笑意浮现,杀气却不减。
柳素鳞却只是拿出一枚蜡封的丹药:“不用浪费心力,我已经服下了玉露解毒丹。”
“哦?”盈盈摇扇的手缓缓变慢,柳素鳞解释:“我方才第一眼看你,就闻到从你身上,散发的这股似有若无,芝兰香气,其实就是‘千日浮白’,而青天草就在你的扇子里,你摇晃这东西,不就是怕扇子里散发出的青天草烟气被人发现吗。”
“好你个柳素鳞,当真聪明。”盈盈放下了团扇,果然从扇骨处,一股极淡的烟气缓缓飘出:“不过呢,团扇这种东西,你一个木讷小子就不懂了。”
这世间的女子啊,都自带一股女儿香,男人闻到,就会被吸引,这也就是俗世所说的,一见钟情。而团扇在盈盈的手里,轻摇之间,这股女儿家的淡香,就会飘到渴求的人那里。情情爱爱,也会顺着这股香味而来。
世人,管这叫爱情。
煽情,煽情,不就是扇子煽出的爱情嘛。
对此,柳素鳞只有四个字:“一派胡言。”
盈盈轻笑,难得认真地解释:“柳大人,你要相信,镜姑娘遇上火灾非我所害,郭嗣藏在书房里的秘密,任何一件暴露于世,都是官场上的风波,也是这世间无数的血泪,他最怕有人进去,早就备下了自毁机关,镜姑娘不过是运气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