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沉默中传阅柳素鳞处理的卷宗。

这种事,倒是第一次。

李忠盯着手上的卷宗,并不像其他大臣那样仔细,毕竟在此之前,这些案卷他早反复看过,也给皇帝批过,毫无纰漏。

现在能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想来皇帝早有准备,应该是有意提携柳素鳞。

柳素鳞对眼前的这些卷宗被大臣们一份份传阅,手上的镣铐传来阵阵凉意,心绪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对皇帝的赏识并没有太大兴趣,倒是对这紫宸殿有些兴趣。

他父亲曾为朝臣,现在他在父亲曾经站过的地方,却是以戴罪之身进来。

怎么说呢……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紫宸殿上紫朱同立,青袍济济,谁记新交故旧,来也罢,去也罢,刀剑无影踪。功名似水载浮华,风波阵阵,不舍烟霄散尽,得意时,失意时,岁月已苍茫。

“启奏陛下,东西送来了。”小黄门托着东西进来跪在皇帝面前,清脆的声音勾回了柳素鳞跑偏的思绪。

柳素鳞抬头,只见小黄门送来的是一沓书信及一份账册。而这些东西出现时,柳素鳞发现吕元逊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官帽

皇帝拆开书信,一封封的看,脸色也越来越阴沉,朝臣们都在猜,这些东西是什么。

该不会是跟吕元逊有关的东西吧?

柳素鳞刚这么想,只见皇帝账册也翻到了最后一页,将账册重重放下后,皇帝看着吕元逊道:“吕元逊,你跟何连兴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吕元逊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皇帝这是怎么了?柳素鳞不禁好奇地抬头,正好跟皇帝的眼神对上,皇帝当即将东西砸小黄门的托盘里:“拿下去给柳素鳞看看!”

柳素鳞看小黄门战战兢兢地过来,只好拿起这些东西看,而且越看越觉得吕元逊完了。

这些东西,一部分是何连兴写给吕元逊的要挟信,一部分是吕元逊与玉带遗孤来往的信,至于那份账册……

朝堂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是两年前吕元逊受皇命处置旱灾时,与地方官员的账目往来。柳素鳞也就随便看了一下,这上面的内容就有不少出入。

“看到了什么,说。”皇帝看了一眼已经跪伏在地的吕元逊,那眼神甚是凌厉。而柳素鳞只能将账册摊开,答道:“扈州闹了旱情,吕大人负责赈灾,带去的钱粮,有七千两的空缺。”

也就是说,这些钱,吕元逊挪作他用了。

“陛下!”吕元逊急得语无伦次,皇帝却看了李忠一眼:“李爱卿,你说。”

李忠朝着皇帝躬身,缓缓出列:“从证据上看,吕大人在扈州赈灾时,侵吞粮款之事被何连兴发现,受此要挟,于是利用自己帮过玉带遗孤为筹码,换玉带遗孤替他卖命,杀了何连兴,为了脱罪又栽赃柳大人。”

“陛下!冤枉!狱囚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架阁库里有证据,又是柳素鳞自己说的,必然是他捏造的证据!”吕元逊万念俱灰,脑子转的飞快,希望把罪责全部推给柳素鳞。

柳素鳞看了吕元逊一眼,颇为同情:“吕大人可知,出入架阁库,不仅需要三法司腰牌,还需要记录留档,而三月之内,只有何连兴进去过。”

“武功高强之人,自然可以避开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吕元逊点头如捣蒜,皇帝也将目光转向柳素鳞。真要说武功,皇帝也相信,大内侍卫估计都不是柳素鳞的对手。

“我要为了师父的私冤杀何连兴,早在上任当天,何连兴公堂之上袭击下官时,就直接要了他的命,何须等到现在,惹一身麻烦?”柳素鳞抬起手上的镣铐:“吕大人,何连兴当堂刺杀朝廷命官,我那时候杀他,不仅不会被刁难,甚至还可以能得到嘉奖,你说呢?”

吕元逊咬牙切齿,刚开口想要狡辩,皇帝已经开口:“够了,韩爱卿,吕元逊交给你,来人,解锁,柳素鳞无罪,官复原职。”

柳素鳞就这么被拆了镣铐。

而吕元逊。

“陛下!”吕元逊跪地,皇帝只是冷冷地道:“带下去!”

柳素鳞转头看着吕元逊,只觉得恍惚,他从上殿至今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他就从阶下囚官复原职,而吕元逊汲汲营营,却在这一刻身败名裂。

“柳素鳞听旨。”小黄门再次高唱,众臣跪拜,柳素鳞也只能低头跪下。

“大理司直柳素鳞,于任内尽心尽力,处置陈案无一错漏,纵受奸臣所害,亦谨守君臣之道,矜矜业业,依制,赐布帛钱银如下……”小黄门一句句说着,柳素鳞倒有些无所谓。

他在担忧其他琐事。

这一次他能翻案,是因为皇帝不想办他,同时真的架阁库找到了证据,吕元逊才能被捕,这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要是没这个机会,他应该就会名正言顺地按照为了师父复仇杀了何连兴,而被罢官发配了吧。

柳素鳞在朝堂上当堂翻案,重获自由身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汴梁城。

京中官员无不对他充满了善意,只要认得出来,最差也能在路上换个笑脸相迎。京中五品以下的官员,更是有空就想去柳素鳞的舍人院结交一下。

柳素鳞最怕这种麻烦,打算干脆让富长岳替他应付,自己则躲到了辛吉的家。

谁知这边,柳素鳞的赏赐念完,今天的朝会也就散了。柳素鳞一个人跟着众臣,离开紫宸殿。

“柳大人!”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了柳素鳞,这声音柳素鳞没有听过,只能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朝他跑来的朱袍官员,年纪看来五十上下,慈眉善目,看起来特别忠厚,柳素鳞出于礼貌,朝这位官员作揖:“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有何赐教?”

“老夫枢密都承旨郭嗣,与三法司无甚关系,柳大人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赐教岂敢!”郭嗣这话一说,柳素鳞就感觉到官场应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