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用?”金市东大惑不解。

“一旦验明正身,就说明我今天并未去过敛尸房,也没将什么尸体交给杨文光。”柳素鳞解释道:“若是僖皇子或是别的什么人要强行带走那具尸体,就必须先找到叶大人,走提调流程,若是不过叶大人,则叶大人可以写奏折弹劾提调之人滥用职权。”

“都是些官场上的规矩,金捕头以后自会了解。”叶安不想在这上面继续解释,而是道:“现在本官想知道的是,柳大人查案子,究竟是为了谁。”

叶安此刻看向柳素鳞的目光非常锐利。

柳素鳞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

他来汴京,是因官家将一封信以及任命送到了天竺山。信上说,大理寺是他父亲的心血,官家不希望贪赃枉法的官员让大理寺蒙尘。

而他愿意来,最开始只是想知道父母究竟是生是死。

等来到汴京,他结识了金市东、花辞镜,又见了那么多生离死别。身为大理寺官员,他突然明白,当年父亲为什么明知律令分行几乎不可能,却依然螳臂当车。

有些事,幼稚、天真甚至可笑,却不能不去做。

“大人?”金市东担心地看了柳素鳞,这沉默太长了。

“我若以江湖人的处事方法,快意恩仇,皇宫、禁军、大内侍卫,谁都拦不住我。就算强如秦皇汉武,也有跨不过的天堑,何况宋帝,这世上有七海,只要种子可以发芽的地方,皆可为家。”柳素鳞缓缓说着:“但金市东不是我,花辞镜不是我,那千千万万平凡如蝼蚁之人亦不是我,难道要他们跟我一样,以肉身扑火,化为尘埃吗?”

金市东受何连兴所害。

花辞镜受金矿案所累。

楚云留因岳父而受牵连。

聂娘子卖身被人渣控制。

贵如翠微有郡主之尊,却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王法非法,我不知道何时,如何做,这大理寺才能真正成为不靠清官,也能为万民做主的地方。但我知道,我查案不是为了尽忠,亦不是当圣人,而是这白纸黑字的律条,不可有污。有朝一日,天下任何人,都能像用武功那样,用律条保护自己。”柳素鳞将手摁在酒坛上,语气中带着坚定:“就算与天为敌,与天下为敌,我柳素鳞也无怨无悔!这就是我查案的目的,要让玷污宋律之人,付出代价!”

“好。”叶安将酒坛推给柳素鳞:“本官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我还是大理寺卿,就倾尽大理寺全力助你。”

柳素鳞看着叶安,微微皱眉:“叶大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你这么做,就不怕粉身碎骨吗?”

“本官是个自在随性之人,天黑就诗酒作乐,独善其身。不过要是遇到有合适的人,也不惧千万里荆棘。”叶安起身道:“总之你记住,有些事,靠你自己可不够。大理寺还有很多案子等我去处置呢。”

说完,叶安缓缓下楼,很是悠闲地离开了酒楼。

金市东挠头:“大人,这是什么情况?”

“以后我跟你解释,今天在酒楼所说的话,你不可以传出去半个字。”柳素鳞低头,撕开了酒坛泥封,一时浓郁的香气在酒楼中蔓延。

柳素鳞看金市东被酒香勾得心痒难耐的样子,于是道:“这是宫中御酒,你喜欢就自己拿去喝吧。”

“御酒?”金市东惊讶,这家酒楼怎么会有御酒?!

然而没等金市东高兴,柳素鳞已经把手伸进了酒缸,摸索片刻,就从里面拿出了个密封容器!

金市东惊讶地看着容器:“这是什么?”

“何连兴留下的线索。”柳素鳞道:“他死前在狱中留下的,并非人字一,二号虎,而是天字一號。”

而柳素鳞三人方才进入酒店时,在掌柜那个柜台上方,竟然挂了个褪色的匾额,上面就写着“天字一號”。

柳素鳞向金市东解释了人字一,二号虎另一种解法后道:“这里的天字一號,才是他要传递给我的消息。”

柳素鳞最后一次见何连兴,就是为了查他杀害蔺君之的动机。而要查蔺君之的动机,就一定要到这家酒楼,到时候定会看见“天字一號”。

何连兴估计被关狱囚后,就确定自己万一死了,该怎么办。于是提前让人将酒坛送至这里藏起来。万一他死了,就留下“人字一,二号虎”,若非执着于动机之人,最多想到架阁库里的证据。

让直接动手的凶手吕元逊落马,也算报了仇。

但若是柳素鳞看见,那就可以联系这家酒楼,明白第二层含义,那就是线索在这里。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幕后之人决定舍弃何连兴这枚弃子。

柳素鳞看着容器,有几分感叹。他本应更早得到这个线索,奈何他一直没机会查到这里。

“叶大人带着我们来这里取线索,莫非是何连兴跟君之的死,还有隐情?”金市东推测着,柳素鳞点头:“你方才也看到了,叶安不是酒囊饭袋,何连兴在三法司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背后没有靠山,怎么可能。”

说完,柳素鳞将容器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封书信!

而书信的内容,则是元宵节当天,何连兴必须带人潜入交子务!

交子务。

“原来如此。”柳素鳞看着书信,这封信是何连兴的幕后之人安排何连兴在元宵节那天,利用交子务的轮值漏洞,进入交子务金库,盗取黄金的过程。

若按照这书信上的时辰,也就是说:“那夜,何连兴带着手下去交子务盗取金库,而蔺君之刚好路过,撞上了他们盗窃交子务,何连兴这才杀人灭口,栽赃于你。”

柳素鳞将书信递给金市东。

金市东一字一句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这才是动机。

“看来当初栽赃我杀何连兴的动机,也有了呢。”柳素鳞微微闭目,金市东也瞬间明白:“是因为当时大人在查交子务?!”

“我被抓了,自然也就来不及继续追查。”柳素鳞叹气,想不到,从一开始就踏入了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