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实行的是州、县二级制,为了方便管辖州县,再上又分十三道。应天府则是颍州的核心,也就是知州大人所在。
而矿脉一事,尤其是金矿,自古以来,就是国之重器。
颍州金矿乃建隆元年发现,太祖甚至认为,此乃天佑大宋。发现此金矿后,太祖就立刻命工部,在颍州设下“颍州金务司”,专司金矿开采。
颍州矿脉所出矿石,色泽青灰,形如晶石,隐隐可见黄金镶嵌其中。此乃上乘的金银矿,提炼后,可得金、银二物。
由于矿脉地处偏僻,直接在矿洞旁设冶炼处,再将成平进运至汴京,何况真金自深山而出,太过招摇,一路上山匪、盗贼,不计其数,并不安全。
而矿山至应天府,于应天冶炼成金条后,再自应天府至汴京,皆为官道或是水路,沿途各州府轮值,甚至还有官兵把守,固若金汤。
所以当年就定下,颍州金务司采出金矿后,从矿山直接将矿石运至应天城内。颍州金务司的衙门,则设于应天城北,由知州直接管辖。
而金矿案,则是矿石一路运至应天,在应天府发生的怪事。
由于颍州金矿至今,开采已有多年,矿脉剩余逐年减少,产出也逐年降低。到了现在,颍州金矿,每百斤矿石,可得十三两金,七十五两银,剩下的还有将近三十斤的铜,其余矿渣,则依据能用、不能用进行分类,各有去处。
去年,官家派钦差至矿山查问,意在探明产量,看看颍州金矿还能开采多少年,朝廷再做颍州金务司去留的决定。
谁知钦差到了矿山,竟然发现奇怪之事。
第一件,就是颍州金矿每年账册上的矿石出产量是二百四十二万七千斤,钦差到场实算,则是四百七十六万三千斤,相差了二百三十三万六千斤!这可是与上报朝廷数量想当啊。
第二件,钦差发现实际产矿与账册不同后,并未拆穿,当即去了颍州金务司衙门冶金之处,在这里竟然又发现了问题!
原来实际的产量,应该是每百斤矿石可得二十五两金,一百零二两银,四十斤铜!
更遑论钦差以实际数字,去对处置的颍州金矿矿渣,这些矿渣,数量自然也不对!
钦差决定将此事上报朝廷,谁是奏折走的是八百里加急,由专人护送,送奏折之人半途遭杀。随后钦差大臣贪赃枉法的证据竟然就送至朝廷,官家大怒,下令彻查钦差。彻查后,发现这些证据毫无破绽。
于是钦差大臣在颍州被抓,三日后就在狱中自杀。
朝中有大臣认为此事有蹊跷,一直上奏要求再查,结果不久,坚持重查颍州案的大臣有三位病逝。
官家也意识到了蹊跷,当即决定彻查,却发现……
前任宰相赵普,竟然涉案其中!
“之后,王宰相作为钦差,率禁军前往颍州,彻查金矿案,最终的结果,是颍州州衙全被牵连,无一幸免,上千官吏被杀,不知多少人被流放。”花辞镜提及此事,双手依旧发凉,发颤:“我女扮男装在府衙当捕快,事发之后,被当成了男丁被捕关入大牢。”
柳素鳞听完花辞镜的讲述,知道此案极为麻烦,而花辞镜——柳素鳞此番也算刮目相看了。
经理此番大难,纵然再天真,也不会轻易信任他人。思及此柳素鳞道:“能从大牢里出来,已是万幸,若是寻常人,只怕隐姓埋名,再也不会与官府有何瓜葛。”
花辞镜知道,但是:“就此遁逃,岂不辜负了想方设法让我逃出来的诸位大人、同僚,以及穆前辈。何况,穆前辈应该也算你的长辈吧?”
花辞镜此言无错。
既然明白了花辞镜的动机,那就是下一步:“你相信此案,颍州衙门上下皆是无辜?”
“因为,那些金银甚至是铜都未找到!”花辞镜将一份账册递给柳素鳞:“这是我在狱中尽可能记下所有被牵连之人的家产数,若真是贪赃枉法,加起来差不多也该是颍州这些年缺失的金银数量。”
柳素鳞翻开查看,花辞镜虽然字迹潦草,看得出时间紧迫,但林林总总能记的都记下了,一看最终总账,确实不足弥补金矿缺失之数。
“你的意思是,王宰相亲自前往颍州查案,惩治了整个颍州州府的官员,而缺失的金银下落依旧不明?”柳素鳞见过王宣,他可不是随便糊弄的人。
花辞镜摇头:“官府究竟怎么查,我并不知道,但我相信那些大人,他们确实有好有坏,有贪有清,但终究非大奸大恶,尤其是穆前辈,他们不可能干出这种案子。”
但这案子还是办了,也就是说,他们全是替罪羊。
州衙之内,上千人受牵连,此案即毕,看来全数入了黄泉。
“柳鱼儿?”花辞镜见柳素鳞闭目,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心中忐忑:“你……”
“此案我会查。”柳素鳞抬头道:“但你可知,查此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花辞镜摇头,她只知道,这案子太不公,她无法独自脱逃,若是不管,午夜梦回,如何面对那些认识的人?
“宋土之内,用得上这么多金银钱财之处不多,此案就算查到赵普,只怕也只是替罪羊。真正的幕后另有其人,而且位高权重,绝非你一个逃婚被逐出家门的姑娘可以对抗。”柳素鳞并未开玩笑:“况且此案又是‘龙颜大怒’,官家下旨彻查,若是再将此案翻过来——”
“柳鱼儿,你到底为何自废武功?”花辞镜突然问道,柳素鳞一愣:“我废不废武功,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花辞镜是故意问的:“郡主跟我说,你是为了跟她成亲,才自废武功。”
柳素鳞皱眉,他知此事瞒不住翠微,但并不想让她为此愧疚,武功一事本也不是她之过。
“官家不是你舅舅吗?你们明明是有血缘的,他为何要你废了武功?”花辞镜重重道:“莫非,这就是帝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