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内,翠微醒来,发现在自己房间,昨夜种种好似梦幻,莫名的失落在心头萦绕,然而转头,却在床边看到那块戏法师面具,而面具旁,放着那个水晶瓶。柳素鳞送她用作收集灯油的小瓶子!
这瓶子不是被人借走,之后就没能再讨回来!
是素鳞哥哥给她重新找了回来?
翠微拿着小瓶子,素来乖顺的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所想,急忙起身,连梳洗都来不及,推门而出。
她不想嫁入郭家!
就算注定失败,她也要试一次!
秦王府的下人们看着匆匆奔跑的郡主,都吓得急忙避让,郡主如此匆忙,还是第一次见。
秦王和秦王妃就在王府大厅,翠微匆匆跑到,秦王和秦王妃都惊讶地抬头。尤其是秦王,上前拉着翠微:“微儿,你怎么了?”
“父王,我——我——”翠微的目光落在秦王鬓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父王已经染了白发,任性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了。
“慢慢说。”秦王妃伸手拂去翠微脸上散乱的头发,拉着翠微坐到一边:“来,母妃给你梳头。”
“没……没什么……”翠微低下了头,秦王瞬间明白了翠微的心思,轻叹一声,摇头道:“说吧,此间并无外人,有什么话,就跟父王、母后说吧。”
然而翠微什么都说不出,只有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所有心绪,因父亲的一句话,全都涌上来:“我知道不该任性,可是……可是……以后我就只能是个赵氏,再也没有翠微了!父王、母后,我知道郭天本性不坏,可是我不想嫁……”
秦王、秦王妃相顾无言,只能温言安慰。
身为父母,他们自然清楚,翠微想嫁的是另一个。
但终究是圣意不可违。
柳素鳞并未将自己要干的事告知翠微。一来,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不该让翠微卷入。二来,若是失败,也好过让她空欢喜一场。
抓郭嗣乃是柳素鳞与僖皇子约定,而推着时间,僖皇子将消息告诉了官家。在大理寺这里,郭嗣被抓的消息却封锁得密不透风。
整个大理寺照常处置大小事,仿佛大理寺卿还在,一切如常。
柳素鳞和楚云留皆在当值,只是柳素鳞桌上,放着辛吉送来的刑部公文。这些公文都是裴慎府的案子。
由于裴慎府并未认罪,案子一直在审,这公文显得很薄。
开头乃是郭嗣的弹劾奏折,内容是发现裴慎府勾结颍州,拖缓了交子更换时间,在账面上,让市面上的交子增加,从而误导御史、钦差监察,替颍州争取了时间。而裴慎府,因此收了颍州黄金百两。
按照当下的兑换,一两黄金换十两白银,而一两白银则值三贯钱,裴慎府收受的好处就是三千贯!
柳素鳞八年的俸禄也不过如此。
这些贪赃虽未在裴慎府家中搜出,却在搜查裴慎府家时,找到了张钱庄百两黄金的存根,经确认并非裴慎府妻女,或是家中任何人所有。
刑部审问裴慎府,这黄金从何而来,裴慎府却说不上来。因此提审的刑部官员就将这些钱定为了颍州所赠赃款。
而之后,还未继续审出是多少东西,裴慎府已经自杀,死无对证。加之交子务并未发现什么错漏,裴慎府的案子,也就这么草草落下,未再往上呈递。
柳素鳞放下卷宗,刑部办案,也不过如此。
这张存根上的黄金,虽与郭嗣所言对上,那就该去钱庄查查,到底是谁存的钱,而不是对裴慎府用刑逼供。
不过此事他也只能让花辞镜去查。
“柳大人刑部办案,就是如此,不过是惯例。”楚云留将目光看向柳素鳞。
柳素鳞看向楚云留,是个眉目轩昂,仪态端方之人:“楚大人,三法司野蛮行事,简单粗暴,为所欲为,最终只不过是动摇国之根基罢了。”
楚云留将目光落向外面,看到无人后,这才看向柳素鳞,露出温和有礼的笑容,轻轻摇头:“大人历经了这么多人世辛酸,依旧赤诚至此,心念之坚,云留自叹不如。”
楚云留的言语中没有嘲讽,看柳素鳞的眼神,也平和宁静。
“我并不奢求世人皆如我,只是律法乃世间的度量衡,三法司不过是代掌,岂可任意破坏。”柳素鳞盯着裴慎府的卷宗。
这案子涉及的是个官员,由吏部任命,功名在身。进了三法司,却如猪狗那般对待,最终,死反而成了最后的体面。
在这个秩序森严,身份有别的宋土上,一介官员,尚且如此,那无数的黎民百姓,又该如何?草芥而已。
天生万民,何以如此。
“柳大人贪心了。”楚云留放下笔:“所谓法,乃古时先民默认好的东西,经由大臣转告帝王,帝王也认为好,这才立之成文,要当今的万民遵守。大臣怎么想,帝王认不认,才是律法之根本,也是裴慎府之死因。”
楚云留的话,字字入耳,柳素鳞一言不发。
官家因为颍州金矿案而龙颜大怒,三法司这才事实都围绕此案而行,为了平息天火,事事重办,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才让郭嗣寻了机会,将裴慎府陷害至此。
“所以,柳大人,专注眼下吧,只有官家满意了,翠微郡主才能保住。”楚云留低头继续批阅案卷:“郭大人的奏折,还是该由你来写。”
柳素鳞知道楚云留的意思,若要为裴慎府翻案,自然不能再逼官家认一次错,所以最后,还是只能以郭嗣欺君来处置。
最终,柳素鳞提笔,开始写下郭嗣欺君的诸多罪状。
落笔成文的过程中,他不禁回忆起已故的昭皇子。昭皇子的才华与聪慧在僖皇子之上,性格却更为敦厚温柔,幼时也最照顾他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也曾随太祖征战,立过战功,向太祖上过不少大利天下的奏折,本应是极佳的皇储。
然而,却落得自尽的结局。
他区区臣子,何德何能,去改昭皇子都改不了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