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鳞带着金市东和花辞镜走上汴京街头，此时街上已经人潮不断，热闹起来了。而途经闹市，突然听闻开道之声，三人就随路人一道，将道路正中让开。

只见刑部的差役，提着开道铜锣走在最前，跟着两列清道的差役，举着刑部的开道虎头牌，上面写了肃静字样，而差役之后，竟然是戒备森严的两队禁军。

人群有些窜动，自从太平兴国年间，汴梁已经不多见这种场景了。胆大的人引颈而望，既然是刑部牌子，这估摸着是要处置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吧？

柳素鳞看着这阵仗，多少有些熟悉，他被押送紫宸殿受审自白时，也差不多招摇过市，只不过那时他可没这么大排场，总共加起来二十来人押送他，已是极限，跟眼前这些比较，只觉得他上一次，还算照应和信任了。

随着开道的走过，率先露出的高头大马，乃是刑部行刑官，行刑官的左右，跟着六名护卫，其中两人，手中拿着白纸黑字的传单，将其往人群人抛洒。

好奇的人们拾起飘来的单子，金市东也捡了一张，竟然是份罪状。

“长生门掌门雷霆，受皇恩赐道场于京……”金市东随口念给柳素鳞听。

行刑官走过后，在差役、禁军包围中的囚车，也伴随着金市东的念诵，缓缓驶过。是雷霆本人。

他脸色憔悴，眼神却极为清透，那身囚衣看得出来应当是新的，但从内却渗出血来，看来在刑部衙门里，受了足够残忍的对待。

而当囚车驶过，柳素鳞与雷霆四目相对，雷霆的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显得诡异又了然，仿佛在对柳素鳞说什么。

“下一个就是你。”柳素鳞脑海中响起这句话。随后再看即将离去的雷霆，他真的在看自己，而嘴巴未动，看口型就知，雷霆再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而雷霆的笑意，似乎就是在嘲讽柳素鳞那所谓的命运。

“大人，雷霆被官家判了个凌迟处决。”金市东将传单给了柳素鳞。

凌迟？柳素鳞拿过散发的纸张，只见凌迟二字是用朱笔所写，仿佛人血，就这么显眼地出现在传单上。

柳素鳞再抬头，只见雷霆已经远去，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雷霆那样子，好像一切都未结束，他死以后，势必还会有事继续。到底会是何事？

况且，凌迟之罪……

想不到啊，官家竟然还是决定用凌迟处之。

像雷霆这样的犯人，处斩前，都要示众，之后才去法场，等待时辰到了，就行刑。人群中有些好事、闲散之徒，就这么跟在队伍后面，准备跟去法场，看个热闹。

但柳素鳞却没动，只是看着人群快速散去，轻叹一声，把那张传单给了金市东：“去郭家。”

花辞镜和金市东跟上。

雷霆是被柳素鳞亲手抓住谋逆之人，现在他罪有应得，怎么柳素鳞似乎一点都不高兴？花辞镜不禁问：“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柳素鳞边走，边道：“《宋刑统》中，未有凌迟一刑，雷霆这一死，可谓罚在法外，尽显帝王之威。”

花辞镜和金市东都有些不明所以。

柳素鳞只是道：“所谓法，立之而不用之，如何治之？”

“停！”花辞镜揉了揉头：“你能不能说简单点？”

但柳素鳞没想解释，此言之于现在的花辞镜和金市东，还需要点时间：“去郭家吧，看雷霆已经耽误了时间，今日虽不上朝但也要当值，免得错过了。”

柳素鳞说的上朝，是指常朝，而常朝会每五日一次，此时距离下次朝会还有两天。原本刚当上大理寺卿时，郭嗣恨不得立刻去紫宸殿参加常朝会，好在同僚们面前显摆一番，成为大理寺卿，这是何等风光。

但官家欲意赐婚，以及郭天的状况，让郭嗣颇为愁云惨淡。长子郭宿的亲家乃是河间孙氏，每次科举及第者皆有二三人，在朝为官者二三十人，更别提族中女子，皆嫁官宦人家。在朝势力盘根错节，郭嗣好不容攀上了孙氏的小姐，若是让郭宿悔婚，那郭天还能跟谁家结这么好的亲？

郭嗣在心中暗暗叹气，倒是郭倪这个小子，早知当初他看上裴艳姿那丫头时，自己就不该同意。本以为裴艳姿这丫头娶进来几年，没了价值，郭倪玩腻了再打发了就是，谁知她竟然是这么烈的性子，居然会在新婚之夜将杀了丈夫再自杀！

现在好了，让他白白折损一个儿子，若是郭倪还在，练功疯了一个就疯了，他至少还有个儿子能用。

都怪裴慎府这个木鱼脑袋，若是一开始配合点，岂会闹出这么多事端？

下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郭嗣穿上官服，今天老爷的脸极其阴沉，他们都被下了令，任何人问起，就说夫人去峨眉山代发修行，不再过问红尘俗世。

谁要是说错了话，老爷在外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他们这些下人，就得去陪二少爷练功！这二少爷本来是家中最好说话，最温和的主子，谁知练了那什么心法，那院里，前前后后都去了几个下人了？思及此，每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但他们这些下人嘴巴管严了，又能怎么样，昨天出事的时候，这家里还有柳司直和他带来的两个跟班呢，万一这三位把话传出去，那该怎么办？

郭嗣其实也拿柳素鳞没办法，甚至有苦说不出。《冼化心法》是柳素鳞给他，他又献给官家的，而偷录心法让郭天练，也是他自己的主意。柳素鳞得罪了官家，还能抬出母亲的面子求情，而他一个臣下，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他要怎么办？况且柳素鳞武功实在太高，他什么时候从郭家离开的都没人知道。他要是想破坏郭天的婚事，简直轻而易举！现在，他还多了条把柄在柳素鳞手里，那就是郭夫人！

想到郭夫人，郭嗣就有些咬牙切齿，他能怎么办！这个夫人，秘籍的笔迹她看过，竟然还能出这等岔子。到了郭家能与秦王联姻之时，这妇人竟然自杀也要阻止他的富贵，当初为何要娶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