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6
于洲又翻过一页,墨水屏突然卡了一下,闪烁了一秒后突然熄屏。
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电子书看没电了,这万鬼城不像有电源的样子,也不知道要怎么给kdle充电。
于洲把Kdle放在腿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一抬头,就看见那个穿着白色唐装的青年站在小院里,像一株静立在庭院中的柔白昙花,一双狭长狐眼正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他的出现悄无声息,于洲被吓了一跳,膝盖上的kdle滑落在地上,只好弯腰去捡。
“你的胆子可真小。”
于洲把kdle捡起来,合上保护壳,茶色的眼珠看着站在庭院中的鬼王,冷冷说道:“我当然不如鬼王胆子大。”
他声音冷淡,音色低沉醇厚,如同一台上好的古琴。
曲昙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愣了愣。
千年之前,情郎的声音便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他看不清情郎的样子,只能凭借他的声音在心底一点一点的勾勒情郎的样貌。
声音冷冷淡淡,气质也如雪山上的松柏那样巍然屹立傲然不群,人应该也长得冷冷淡淡。
他也许会有寒星一般的双眸,有剑一般锋利的眉毛,穿着霜雪天降的白衣,神色漠然地行走在天地之间。
千年前的情郎实在太好,那一段记忆又太过深刻,在一复一日的无望等待中,他在曲昙的记忆中被无限美化,已经成了天神般的样子,散发着离太阳还要耀眼的万丈光芒。
以至于他历经千万波折寻到转世的情郎后,对他的样子不免有些失望。
心中正这样想着,曲昙正对上青年的眼神。
高大的青年有一双茶色的眼睛,像是用冰川水砌成的冷茶,看人的时候没什么温度,带着淡淡的厌倦和疏离。
这身形高大的青年长得实在好看。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夺他气运的时候不如稍稍手下留情,留些气运给他傍身。
心中正这样想着,坐在屋檐下的青年又开口说话了:“气运这东西也能夺走吗?”
曲昙微微有些吃惊,“哦,你知道了,是那个小鬼和你说的吧。”
于洲没接他的话,十分淡定地说道:“如果你想夺我气运的话,那你恐怕找错了人,目前为止我一共活了十八年,上个月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这十八年零一个月的日日夜夜,我每天都在倒霉。”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语气讥讽:“如果你想要我身上的霉运,那请你赶快夺走,我求之不得感激不尽。”
对着青年夹枪带棒的话,曲昙竟然也不觉得生气。
他看向于洲手腕上的朱砂手串,似笑非笑:“无论是好运还是霉运,总要把你手串上的禁咒破除才行,就请你在这万鬼城待一段日子了。”
于洲皱了皱眉头:“一段日子是多久?”
曲昙说道:“什么时候将你的气运夺走,什么时候就放你出去。”
于洲沉默了几秒,又问道:“你一个鬼王,为什么要抢夺我的气运。”
曲昙是不会将情郎的阴暗心思说出去的,他看了于洲一眼,对他说道:“我想要便要,还要和你解释吗?”
一人一鬼四目相对,无声对峙。
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洲低下头,抬手捏了捏山根,妥协道:“好吧,我还有个问题。”
曲昙点头:“你问。”
于洲:“你们万鬼城有充电的地方吗?”
曲昙:“......”
于洲举起手中的kdle,“我的阅读器没电了,我想看书。”
成为鬼王靠的可不是好脾气,曲昙本是厉鬼,数千年的修炼让他身上煞气腾腾的森森鬼气有所收敛,可脾性却是愈发乖张阴鸷,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他为数不舍不得的耐心所剩无几,曲昙冷笑道:“我是来夺你气运的,可不是来请你做客的,少年郎,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小院之中。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于洲看了看手里没电的阅读器,再次抬手捏了捏山根。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有两瓶矿泉水,一袋无糖苏打饼干,一盒口香糖,一袋彩虹糖,两块巧克力,一个手机,一个电量只剩两格的充电宝,两根数据线,一沓蓝色便利贴。
他拿出口香糖往嘴里扔了一粒,薄荷味的口香糖带来一阵凉风,稍微让于洲的心情好受了一点点。
看着小院里的柳树,再看看身后小小的房屋,于洲背靠着屋檐下的石柱,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没带两本书过来呢,这漫长的时间该用什么打发啊。
万鬼城不分昼夜,于洲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下午两点钟,他只好回到房子里四处观察。
小院的房间也还算过得去,卧室和客厅是分开的,此外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
书房靠窗的木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那是老式的木桌,上面的红漆已经剥落,抽屉上的把手也生出了绿色的铁锈,一个青铜烛台摆在书桌最上角,也堆满了灰尘。
于洲拉开一个抽屉,竟然在里面找到了一袋蜡烛和一盒老式的火柴。
现代社会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能见到这种古老的东西了。
火柴盒是红色的,于洲拉开火柴盒,拿起一根火柴,看着火柴头上面包着的一点红色火|药。
仓雪山的一部分天师依旧用着这种老式火柴,因为有些符咒点燃时需要木气生成的火气才能推动。
于洲用火柴点亮了一根蜡烛放在烛台上,小小的书房顿时被明亮的烛光填满,总算不是黑漆漆的了。
他借着烛光打亮书房,又在两旁的书架上发现了许多古籍。
他随手拿出一本翻阅起来,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认得上面的古老文字。
他只好把书籍放回原处,绕着书架来回寻找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书架上翻出几本能看懂的书。
上面的繁体字读起来虽然有些麻烦,竖着的排版看起来也有点别扭,但是用来打发时间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一本教人驱鬼的书,涉及一些道家和佛门的知识,读起来竟然意外有趣。
于洲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一根红烛已经燃尽,直到烛花跳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才从书籍上移开,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
一转身,又是一个白色人影站在后面。
于洲又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烛台打翻。
摇曳的烛光下,穿着白色唐装的鬼王神色复杂难辨,美丽的容貌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根根分明的影子,花瓣似的嘴唇轻轻抿着,眉眼间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愁绪。
于洲拍了拍胸口,受到惊吓的心脏跳的极快,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有些愠怒地说道:“你下次进我房间能不能打声招呼,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
鬼王瞥了他一眼,耳朵里听着于洲的心跳声,也知道于洲被他吓得不轻。
凡人经不住惊吓,他刚进来时本想打声招呼的,只是看到于洲笼罩在烛光下的背影时,突然间恍惚失神,这才许久没有出声。
也不知为何,面对于洲时,他的言语突然柔和起来:“我也不是要故意吓你的,你把手伸过来,让我看看你手腕上那串朱砂手串。”
于洲把烛台放在桌上,对着曲昙伸出了手。
曲昙握住于洲的手,低头打量着他手上的朱砂手串。
手串上一共十九颗珠子,每一颗珠子上的禁咒都十分强大。
一次破解不了,只能逐个击破。
其他珠子上的禁咒便罢了,最难破解的还是情郎留下的禁咒。
花枝般的雪白手指握着于洲的手,指腹上带着凉凉的体温,于洲比他高了半个头,在昏黄的烛光里俯视着这位鬼王,没察觉到他身上的森森鬼气,反而觉得他有些孱弱消瘦,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真是疯了,他一个任人宰割的凡人居然觉得鬼王弱不禁风。
于洲悻悻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曲昙抬起头,比于洲矮上半个头的他正好撞进于洲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于洲眼眸中那一抹属于自己的倒影。
于洲的眼睛像秋日里安静的湖泊,曲昙在湖面上看到了自己清晰的成像。
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滋味又开始在心底弥漫开来。
千年前的情郎正是最好的模样,他却没那个福分,亲眼看一看情郎的样子。
哪怕情郎只是长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或是相貌丑陋不堪入目,只要是那个人,如果能看上一眼,美与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前的鬼王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又不说话了,于洲没办法,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曲昙眨了眨眼睛,收起方才一瞬间的失态,看着于洲手上的手串,“你的手串是苍雪山的至宝,每一颗珠子上都有苍雪山历代的最强天师设下的禁咒,其中一道禁咒尤其厉害,我一时间竟也无计可施。”
于洲从小就戴着这串朱砂手串,尽管周围人都说这是苍雪山的镇山之宝,于洲也从来没觉得它有多么珍贵。
直到这次被掳到万鬼城,听到鬼王这样说,于洲才认真地打量起自己的朱砂手串。
他问道:“最强的那道禁咒是谁设下的?”
曲昙看着朱砂手串上的一颗珠子,神色中带着惆怅和骄傲,声音低柔婉转:“那是一位旷古绝今的玄门天才,哪怕过了数千年,也再没有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听鬼王这么一说,于洲也来了兴趣,他小时候曾经看过苍雪山的天师名谱,上面记载着历代天师的生平事迹,于洲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于洲回想着天师名谱上记载的天师,又问道:“你说的那位天师叫什么名字?”
曲昙眼眸中泛起一阵柔情,轻声说道:“千年之前的他名唤于洲。”
于洲一愣,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是哪个于,哪个洲?”
“象气之舒于的于,洲是十洲三岛的洲。”
于洲沉默了。
曲昙满目柔情,“这是一个绝好的名字呢。”
于洲:“......有吗,我怎么觉得很一般?”
曲昙脸色一变,冷笑道:“你懂什么,你们这代人心性浮躁,不通诗书,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含义。”
于洲:“什么含义?”
曲昙悠悠说道:“于的本意是天地之气,十洲三岛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岛上的神仙风姿清灵,逍遥自在,他师尊给他起这个名字时,是盼望他不为世俗所累,如神仙般逍遥自在一生。”
他又看向于洲,阴阳怪气地问道:“你说我情郎的名字一般,你叫什么名字,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于洲抬手摸了摸鼻子,幽幽说道:“真是不巧,我和你情郎的名字一样,也叫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