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但却能感觉到,瘦弱的他背着自己走了一路,不是什么易事。

叶牧云虚弱地开口道:

“你...是谁...”

男人慌忙道:“我带你去医馆治病。”

重瞳,乃天赐之物。

而挖去重瞳,即是打了上苍的脸。

叶牧云挣扎起来,咬着牙:“我不去...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叶牧云身体虚弱不是因为生了病,而是因为挖去重瞳遭受了天谴。

男人停了下来,他轻轻将叶牧云放在了一块不会被雨淋到的石头上,徘徊了许久。

耳边只有风雨雷电交加,叶牧云甚至怀疑男人已经离去了。

男声许久才道:“我是你亲生父亲啊!!!”

父亲?亲生父亲??

叶牧云一愣。

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身上是否有一块,雕刻了“云”字的玉佩?”

叶牧云一听,有些犹豫,摸索着从胸怀里,拿出一块玉佩。

这是能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信物。

男人激动的抓着玉佩,随即眼泪决堤而出,哽咽难言。

亲父母把他扔在了闹市中,只留下了玉佩,上面刻印了“云”字,所以他叫叶牧云。

“当年我和你娘赶集市,我背着你……结果,我把你弄丢了。”

“后来得知,叶家捡了一个孩子,我和你娘多次来寻,想见你一面。”

“但叶家人不让我们见你。”

男人默然,道:“我们来过许多次次,最后惹得叶家人生气,

她们说,若再看到我们一眼,不会手下留情!

我和你娘苦苦哀求了半天,换来的却是你娘断了三四根肋骨,我瞎了一只眼”

天际划过一条闪电,大抵映亮了昏暗的世间。

叶牧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男人想背他去治疗病,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或者说根本无法注意到叶牧云闭上的双眼下有什么!

他无法用自己那可怖的瞎眼去观察到叶牧云的两个黑洞!!!

叶牧云此时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

男人继续道:

“你娘那次断骨后,就一直卧床不起,隔两年就去世了...”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含着泪花,望着叶牧云。

“这些年来,我也不止一次见过你,但不敢上前相认。”

叶牧云皱眉,疑惑道:“为什么?”

“你是叶家少爷,我就是一普通人家...

一只粗糙,散发着泥腥味的手轻轻拂去叶牧云额前的碎发。

其实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今天我本没想去那个伤心处的,但在街上,我看到了你昏迷在赵家门前...”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我亲生父亲!?”叶牧云拍开男人的手,近乎咆哮道。

他又怎么敢保证,这个男人

会不会是叶家人设下的陷阱?

他不敢赌。

更不敢把自己的人生当做筹码去赌。

男人也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块玉佩,递给叶牧云。

叶牧云用手摸了摸,兀地发觉两块玉佩是一对的,有凹槽能对拼在一起。

男人将两个玉佩合在一起,道:

“这才是完整的玉佩,一个刻有“云”字,一个是“雨”字……

我叫楚雨,你叫楚牧云。”

“玉佩是爷爷传给爹,爹给了我,还有你。”

叶牧云有些信了。

因为他明白,叶家人不会让他死,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而在那个时间段,叶牧云昏倒在了赵家门府前,楚雨把他带走,定会有人通风报信。

而在这等情况下,叶家人却对他的离去毫无作为。

呵...

叶家人早已清楚楚雨的身份。

正是因为楚雨是他的亲生父亲,所以叶家人没有出面制止他。

一方面是为了让“耍小孩子性子”的叶牧云冷静,

另一方面.....

楚雨是普普通通的贫民。

贫困到亲生儿子昏倒在外,他也无法带儿子去城内最好的医馆看病

而是翻山越岭...

是不想嘛?

不,是没钱。

有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青蛙永远失去了水,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是明谋...

叶家想让我知道,我亲生家庭的困境!没有叶家,我其实就是一个低贱的贫民……”

由奢入简易,由简入奢难。

一个享受荣华富贵十几年的少年,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的生活?!

这般明谋,就是想让叶牧云知难而退,从今往后当叶家忠心耿耿的一条狗!

“真是好毒的一条计谋...”

此等谋略,绝不是叶雪一个人想出来的。

七姐妹究竟有多少人参与此事?

叶牧云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在自己失去光明的最后一瞬,是七人眼底的欣喜,与嫌恶...

不过说到底,眼前的楚雨,只是叶家让自己求饶的一枚棋子。

而楚雨是不是自己的父亲,这个问题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叶牧云:“所以,当年的我不是被抛弃的?”

楚雨道:“你怎么可能被抛弃,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没有看住你……。”

叶牧云心中明了,顿时怒火中烧。

重瞳,天生异象。

叶家估计早已发觉他的不平凡,将他作为叶天明眼睛的容器的计划,估计不是一天两天完成的。

而如今还打算利用我的亲人...

叶家...

好一个叶家!!!

叶牧云冷静下来。

看来她们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叶牧云不是那种一点苦都吃不下,向你们求饶的软蛋。

叶牧云看向雨夜中的那个男人,轻声道:“爹,辛苦你了。”

楚雨听到他叫父亲,浑身犹如触电了一般颤抖。

叶牧云八个月大时走丢...

而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等了将近十八年!!!才听见亲生儿子的一声“爹”!

四十来岁的人,顿时哭的如同一个孩子一样...

“爹...别哭...有我在...”叶牧云安慰道。

他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拍楚雨的背,却发觉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眼前,一片黑暗,但不止眼前,还有未来。

但不管叶家怎么利用楚雨,但他是自己亲生父亲,那叶牧云就应该做他该做的事。

做他本分的事。

如果他连楚雨都看不起,连等了他整整十八年的亲生父亲都看不起。

那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叶家人有什么区别?!

叶家就是想让我明白,她们的无情,我也应该无情。

认清自我!

家族...

呵...

真特么的可笑。

楚雨大哭道:“爹只是太开心了,是爹没用,担心连累到你,才不敢与你相认。”

楚雨以前经常偷偷来看叶牧云。

但就是不敢相认。

一方面是身份的差距,另一方面是叶家的凶狠...

叶牧云道:“既然你是我父亲,那以后,我姓楚,不姓叶……我还是叫原来的名字,楚牧云。”

楚雨哭声更大了。

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男人,在此刻竟然如同一个小孩一般...

楚雨刚出生的时候,是一个阴沉的下雨天,正如今天一般。

“既然出生在下雨天,看来这孩子和雨有缘啊...就叫楚雨吧!

小楚雨...希望你能快快健康长大。”

可楚雨的人生早在十八年前便停止了...

但在这个雨天,他迎来了迟来十八年的第二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