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瑜轻哼,又拍了拍芸娘的肩膀:“芸娘你放宽心,而今你是我的人,不必再受某位九千岁的桎梏,日后若是有喜欢的人了,放心来寻我,我这人最喜欢喝喜酒了。”

芸娘闻言,面皮竟有些发红,点了点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子最喜欢喝喜酒?”庭覆抓住了关键词,倏然一笑:“那倒也不必苦等芸娘的喜事,你与我婚事在即,大婚当日,喜酒自然能让你喝个够......”

陆瑾瑜不说话了。

庭覆向来体贴她的感受,见她陷入沉默,试探的话也是点到即止。

二人少顷便去见了那位还在病中的十七皇子。

“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官家女子,等会儿见了那所谓的龙裔,按着规矩是不是要下跪行礼啊。”陆瑾瑜低声与庭覆咬耳朵说话。

庭覆挑眉:“你是我的娘子,谁敢让你行此大礼?”

“皇帝。”陆瑾瑜摊手。

庭覆沉默一瞬,又轻轻一笑,低语开口:“既如此......我为娘子换个听话的皇帝如何?换个不敢让娘子下跪行礼的皇帝。”

陆瑾瑜心猛地颤了一瞬,与庭覆对视的一刹那,她竟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她看得出,庭覆掩藏在笑意之下的野心是真心的。

他从一开始便将自己所有的野心与弱点都暴露在了自己面前,包括对自己潜藏依旧的爱意。

他给了自己足够多的安全感。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十七皇子门前,庭覆却并未进门,而是站在院外,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

啧,堂堂九千岁也学人听墙角。

陆瑾瑜如是吐槽着,耳朵却也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跟着这么个病秧子出了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

“呵,你还想回去?”

“咱都是太监了,留在宫外能做什么?宫里都是群没根儿的,挨了一刀的家伙谁也不比谁高贵,待着舒心。而今一出宫,咱们反倒成了异类,那群有根儿地看咱的眼神你没瞧见吗?让人不自在的。”

里头几个小太监倒是不忌讳,一口一个有根儿没根儿的。

陆瑾瑜试探性去看庭覆神情,她担心庭覆听了会心里不舒服。

只是仔细观察了半天,她发现自己是白担心了,对方丝毫没被这句话伤害到,依旧淡淡笑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这幅理直气壮又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来听墙角的。

“呵,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可仔细着脑袋说话,咱是陪十七皇子出来的,若十七皇子还活着,倒是没什么,可若是十七皇子死了,咱这条小命怕是悬喽。”

“啊!?可,可是十七皇子死不死的,和咱有啥关系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做太监的,多的是陪葬的命。”

“呵。”庭覆笑着摇了摇头,负手走了进去。

院里只有零零散散三四个小太监,因着庭覆的出现,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门口。

直到有个身上绣花纹的掌事太监惊叫了一声“九千岁!”,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一干内侍吓了一跳,皆是瑟瑟发抖起来,跪了一地。

“九千岁...不知,不知督公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领头的首领太监是跪着爬过来的,面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容。

庭覆却似见惯了这幅场面似的,淡定颔首:“十七皇子何在?”

“殿下,殿下舟车劳顿,还在内室休息。”领头的太监颤巍巍开口,见庭覆仍旧不语,他才试探性开口:“督,督公若是有事,小的去将殿下请出来?”

庭覆轻笑:“不是说十七殿下重病卧床,起不来身吗。”

“啊,啊是,殿下,是还病着。”那太监擦了擦头上的汗,斟酌开口:“这不是,因着督公亲自来探,殿下这重病也好了一半了。”

陆瑾瑜笑出声:“我竟不知你还是个人参果呢,还有如此疗效,闻闻味便能让人痊愈,怕不是成唐僧肉了?”

“我若能与唐僧肉一般功效,必先割一口喂与娘子服下,叫娘子也能得永世寿命,与我同乐。”庭覆笑着开口。

吃人肉?他倒是说的不假思索。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同样都是笑着说话,可九千岁面对自己与那位娘子时,语气却是天差地别。

那位娘子是谁?莫不是督公的新宠?可从前没听说这位督公近过女色啊......

“殿下病着,你们这些内侍不在内侍候,反倒在外闲话,今次且饶你等一命,扣一月月俸,下不为例。”庭覆言罢,便甩袖进了内室。

无人敢反驳,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十七皇子不受宠,这些跟在身边侍候的自然也不尽心,人前装装样子也便罢了,背地里想的全都是如何谋求新生。

宫中就是如此,人人都为利益而活,捧高踩低已是常态,庭覆早已习惯。

但擅离职守,月钱还是要扣的。

二人沉默着走进内室,果真见一男童蜷在卧榻上瑟瑟发抖。

他用被褥将自己全身都裹了起来,似是冷极了的样子。

庭覆上前几步,沉声开口:“十七殿下?”

男童僵硬了一瞬,半晌后从被褥中探出了一颗发丝凌乱的脑袋:“谁?”

庭覆不语,只是皱眉盯着床榻上的幼童。

半晌后,那幼童视线逐渐清晰,待到他看清了面前所站之人究竟是谁后,才猛然瞪大眼。

“你!庭覆!?”小孩儿像是见到了鬼似得猛地往床榻内里缩了缩:“你,你要干什么!不要杀我,我......我......”

陆瑾瑜无奈:“你从前都做了什么,小孩儿这么怕你?”

“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胆子小。”庭覆很无辜。

“我不当皇帝,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活着......你,你不要过来。”小孩儿面色通红,说出的话也是语无伦次,难分逻辑。

显然是发了高烧,开始说胡话了。

庭覆轻笑:“你不想当皇帝?”

十七皇子点头:“我不当,我什么都不当,我不抢你们的东西,我只想,想活着。”

陆瑾瑜眉头也蹙了起来,这些零碎的话语,显然不是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