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下)

“叶小姐喜欢画?真巧,我也很喜欢。都知道贵社的社长林之韬九段是位艺术家棋手,今日一睹三潭棋社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从棋社门口一直走到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艺术的情调呢。”

程语曼一眼看到了珩儿从石桌上撤下的那幅画,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她站起身来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画的底下贴着一张小标签,上面写着“下个纬度”四字,画纸角上的落款是“潜龙”。程语曼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但的确被这简单的画中表达的复杂情感所震撼。

“真是好画,平凡中显露着沧桑,从落款来看,是十多年前的作品,不知道叶小姐是从什么地方淘到这幅好画的呢?”

珩儿浅浅一笑:“程小姐,你见笑了,这幅画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只是我父亲生前所画的。每当怀念父亲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把它拿出来欣赏一会儿。”

叶珩儿,这个女孩真的就是啸锋的新女朋友吗?程语曼不时地偷偷看了珩儿几眼,这女孩和她的时尚动感不同,她生就又清秀又水灵,颇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令她更惊奇的是,外面的人看到她这身前卫的打扮,都会忍不住多看上她几眼,珩儿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温和地接待着她,也没有询问她任何事。从珩儿身上,她感觉不到一点好奇心,但直觉告诉她,许啸锋会与这个女孩交往,恐怕不单是因为她独特的美貌,而是一些别的东西。

“程小姐,我们猜先吧。”

“哦,好的。”

程语曼这才回过神来,介于珩儿是主她是客,她很礼貌地让对方抓了白子,两人猜先之后,她拿到了黑棋。

纹枰之上,二人终于开始落子,双方的布局都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一型。但很快的,就在黑棋下到第45手的时候,珩儿忽然放下了手中原本即将落下的第46手白子。

“叶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程语曼吃惊地抬起头来。

“很抱歉,程小姐,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不跟任何职业棋手下棋,所以这盘棋只能在这时停止了。”

珩儿的语调温柔而平静,程语曼却诧异得目瞪口呆,这个业余4段的叶珩儿,怎么会知道她是职业棋手!

“叶小姐,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吧,我这是……”

“对于棋手专业和非专业的判断,我的眼睛还从来没有看错人的时候。程小姐,你这黑棋第39手的托、第41手的尖,还有第43手的跳,三手棋就逃出一整块黑棋,第45手更是在此同时想要逃出另一块。这种纯熟的行棋手法,换了是业余棋手,绝对不会如此迅速就落子。抱歉,还请你多多谅解。”

好厉害!程语曼打从心底开始对珩儿产生了钦佩和一点敬畏,但更多的仍然还是疑问。她真的只是个业余棋手吗?连五十步棋都还没下到,这个女孩便看出了她职业棋手的身份,而就在这四十几手棋中,那白棋分明就下得稳重扎实,一点也没有慌乱的味道在其中。她几乎敢肯定,这叶珩儿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可又为何只获得了业余段位呢?

“没关系的,叶小姐,那这盘棋到此结束就好。对了,三菱杯的比赛你一定看过吧,进入总决赛的许啸锋六段是位不错的棋手啊。”

程语曼笑着转移了话题。

啸锋进入三菱杯总决赛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海外了吗?珩儿听到程语曼的话,心中顿觉欣慰。

“是啊,许啸锋六段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棋手,那种充满着生命力的棋,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看来我们的眼光还真是一致呢,啊,我似乎得先告辞了,因为刚回国,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想我们今后还会再见面的。”

程语曼从石椅上站起来,伸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接着朝着珩儿潇洒地说了声“bye-bye”,便提起小巧精致的手提包,向棋社门口走去。

“中西合璧的程语曼小姐,真是好特别的姑娘……下次再见面,我和她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吧?我得赶快去找啸锋,他可是多了一个海归的棋迷,大概也会很高兴吧。”

珩儿朝着程语曼离去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弯下腰准备收拾棋具去大虎道场。

“珩儿!我回来啦!”

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东西,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已经先惊动了她。只见许啸锋穿着一件短袖的白色t恤,正从棋社门口朝这边飞奔过来,两只手还不停地挥舞着,分明是天使的造型、“白痴”的模样。

“啸锋!”

珩儿奔上前去,当两人停下脚步之后,接着就是几日别后深情的拥抱。

“我还以为你今天都回来不了,想去大虎道场问问看是什么事,现在看到你来真的好安心……”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珩儿闭上眼睛,静静地体会着那种舒适的感觉,迟迟也不舍得离开。许啸锋也是一样,一抱住珩儿,他便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可是如范韵秋所说的,他此刻应该做的不只是和珩儿分享别后重逢的情感。

“珩儿,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她也有事情要说吗?许啸锋不禁一愣,不过秉承着“女士优先”的原则,他笑着握住珩儿的手,“好吧,你先说。”

“说来真不巧,你来之前的几分钟,我刚刚送走了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小姐。她是职业棋手,据说是慕名来到三潭棋社,还提出跟我下棋,你知道我从不跟职业棋手对局的,所以就很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她。后来,她无意间跟我提到三菱杯和你的名字,我才觉得,她可能也是你的棋迷。”

珩儿很起劲地说着话,许啸锋心头却猛然开始不安。

“美国来的小姐?她有留下姓名吗?”

“她告诉我了,她的名字叫程语曼,今后应该还有机会见面,到时我一定介绍她给你认识。”

天啊!许啸锋欲言又止,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语曼”三个字从珩儿口中说出,到底意味着什么?头顶像是掠过一片乌云,在风的催动下,别的云块正从四面八方逐渐汇集,那种沉重压得他几乎要立刻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