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上)

◆有一种感觉,在人生中悄悄地演变着,不像时间的来去那样匆匆,也不像地点的变换那样迅速。或许,有些事情已经是前世的记忆,却像穿越时空般的,莫名地在今生再现,无法散作云烟。于是,沉睡多年的往事开始苏醒,无声无息地变作了清晰,而尘封已久的心,却会不会再次泛起涟漪?◆

冯大虎的话来得突然,的确,在场所有人都因为沉浸在许啸锋进入三菱杯总决赛的喜悦中,而通通把围甲联赛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谓的“围甲联赛”,全称叫做“全国职业围棋甲级联赛”,是中国职业围棋最为重要的团体赛,到今年即将开始的是第四届。它的赛制是分轮次、由全国各地的围棋队进行主客场作战,最后以各队棋手胜负的积分形成全队的总积分榜,积分最高的两支队伍会进入总决赛争夺冠军。整个联赛共22轮,每届比赛进行的时间是一年。另外,每个省市代表队里还会选择一名棋手作为主将,主将往往是全队中实力数一数二的棋手,因此他的胜负率往往在全队中会起到关键的作用。

“啸锋,我已经安排妥当,今年的围甲联赛,就由你来做我们北京队的主将。”

冯大虎上前用力一拍许啸锋的肩膀,让小伙子顿时目瞪口呆。参加围甲联赛的棋手们通常有个嗜好,都愿意代表自己的家乡省市出战,许啸锋也不例外,他从前参加过两届围甲联赛,都是回到家乡代表重庆队出战。可是这一次,冯大虎居然独裁到连问也没问过他的意见,就硬把他拉到了北京队,还要让他当主将,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老师,您这也太霸道了吧?棋手选择哪个围棋队,不都是出于自愿原则,才和人家签约的吗?”

许啸锋撇着嘴,不满地看着老师的脸。

冯大虎咧嘴一笑:“臭小子,你和重庆队的合同已经到期了,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大可以去我办公室看看相关文件。换句话说,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人一个,我是你的老师,就算故意拉你到北京队是理所当然。”

“那……我要是就不听您的,非要继续跟重庆那边签约呢?”

“好可惜呀,今年你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我前些天才接到棋院的消息,说是重庆队和他们的赞助商起了纠纷,可能一时半会儿扯都扯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说他们今年是不是多半不能参加围甲了?”

冯大虎说得轻松之极,脸上还露着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容。许啸锋却不时地咬着牙,看着老师那张“阴险”的脸,他七窍都快要冒烟了。可是他知道冯大虎从来不会骗他,不能回家乡的围棋队,看来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而已。

“好,我答应您加入北京队,可是主将也轮不到我来做吧?韵秋姐不是最合适吗?”

许啸锋半晌才答了话,却仍旧怀疑地问着另一件事。

吕恒宣上前一步,悄悄在他耳边说:“啸锋,你这小子是故意装傻吧?二师姐是女棋手,从第一届围甲开始,女棋手就不能参加不是吗?老师让你做北京队的主将,其实从另一方面来看,不也是他重视你吗?好好加油吧。”

许啸锋沉默了良久,终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范韵秋对冯大虎打的如意算盘却是心知肚明。说到围甲,北京队最大的对手,不一直就是浙江队吗?林之韬虽然没有自己教出出色的内弟子,但他世界冠军的名号够响亮,可以让不少大人物都给他面子。于是,浙江队也经常能邀请到日本、韩国的外援棋手来助阵,前年请的韩国外援,也包括那个跟神差不多的崔银翔。现在,许啸锋打入三菱杯总决赛,林之韬手下若是暂时没有大将,一定会再次想把他挖过去,冯大虎自然要抢先一步留住自己的弟子。

“不错嘛,大师兄。”

棋室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林之韬轻摇折扇,缓步走了进来,到一张棋桌旁坐下。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俊逸的青年,竟是昨天才在比赛中输给许啸锋的骆岩!

“阿岩……爸爸以为三菱杯的事让你受到了影响,本来想过去看你的。现在你能来,我真是好高兴……”

冯大虎想上前去扶住儿子的肩膀,骆岩脸上却没露出任何表情,板得跟湖面上结的冰一样。而林之韬就在此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收起折扇,挡在骆岩的身前。

“大师兄,你想做什么?作为北京队主教练的你有了啸锋,还想让阿岩也加入你的阵营吗?不过你儿子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不是吗?”

冯大虎看到林之韬那股神气劲儿,心中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又是那个令他讨厌了二十年的笑容,一看到这家伙的大牙,他便打从心底想冲上去揍倒此人。这次林之韬带着骆岩来大虎道场,分明是前来挑衅,只是此人一向喜欢拐弯抹角,不爱开门见山罢了。可是,骆岩的反应无疑让冯大虎心中难受,一阵莫名的酸楚从心口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许啸锋发现状况不对,一面挽住冯大虎的手臂,一面走到骆岩跟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三菱杯的半决赛我如果战胜了你,你会对我老师好一点的,为什么现在又变卦了?骆岩,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数,这种人我许啸锋最瞧不起!”

骆岩冷冷一笑:“你对我的判断似乎也下得太早了吧,我骆岩如果说话不算数,今天也就不会和林师叔一起前来大虎道场,我能这样面对冯大虎九段,已经是作出了很大的让步。”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许啸锋的目光直射着骆岩的脸。

“让步?你居然会说出让步两个字?我的老师他就算再怎么不对,你身上也的的确确流着他的血,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就算不喊他一声爸爸,也不用说出这种话来伤他的心吧?这里所有的人,大家都知道老师是真心想要弥补从前对你的亏欠,可偏偏就是你这个做儿子死也不愿意相信,到底是什么东西练就了像你这样的一副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