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不相爱就忘了吧
一盏盏迷蒙的顶灯白花花地从眼前掠过,两边是几张模糊的面孔,似乎有人追在推床后面,听不清在喊着些什么,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一把单薄细小锋利的刃轻快地隔开了下腹腔,那感觉像是在割裂什么别的和自己不相干的东西,通过头顶的镜面影像,谷昕依稀看到了类似镊子的东西在进出于那个开裂口,感觉却依旧是木然的……
原来自己的身体和猪五花肉没什么区别……
谷昕模模糊糊地想着,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每次眨眼似乎都发出了她残存意识中的巨响——“吧嗒”,然后在越来越稀疏的“吧嗒”声中,她睡了过去……
当被送入病房的谷昕逐渐恢复意识时,她总在想那个追着推床喊叫的声音是谁?是李晓勉、苏姗、罗津津,还是自己的老妈魏爱莲?显然都不是,那个声音是低沉磁性的男声,那一定是——张凯之!
一想起这个名字,谷昕就感到缝合过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或许她这次真的过了,所以遭到了突然手术住院这样的报应,虽然那个计划,张凯之欣然接受,可她的确很过分,丝毫没考虑张凯之的感受,明知道一个人的心却在依旧利用着。
谷昕努力回想着这几天的大事,仿佛想从昏沉的大脑记忆库里找到一丝清晰的脉络来,似乎这段日子以来,身边的很多人和事都因为压力富集到一定程度,在短时间内集中爆发了,让人猝不及防,或者说,让以为一切会按照自己预想上演的人猝不及防。
闻渊举办了他的新书签售会,谷昕虽然收到邀请,却没去捧场,反而是张凯之去了。参加完签售会,张凯之直接去了谷昕的家,把拿到签名的书送给她。
谷昕打开书,看到内页的签名居然有“赠给昕”这样的字眼,便立刻合上书,一双眼睛迅速杀向张凯之,开始大发脾气,问他凭什么擅自做主。张凯之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解释,他看出谷昕想去签售会,可又有顾虑,所以就代替她去了,也替她要了签名。被看出心事的谷昕哑然,张凯之则默默地看着她。
在张凯之离开之前,谷昕突然问他,是不是她要求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张凯之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于是谷昕举起双手勾着张凯之的脖子,附耳说出她的计划,末了,还在张凯之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谷昕刚送走张凯之,挂着黑眼圈又黑着脸的罗津津就打开了自己的屋门,这出乎谷昕的意料,她本以为家里只有自己。
罗津津冲着客厅里的谷昕叫道:“你违反了室友准则第二条,不准往家里带男人,所有亲密的约会请另择场所。”谷昕耸肩,不以为然,并加以反驳,因为她自认为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可罗津津却突然情绪失控了,大喊道:“谷昕,你是个恶女,有张凯之这么好的男人爱你,还三心二意的,我真不明白,像你这么滥情的人,工作运怎么会那么好!”
听到罗津津这么直接随便的说话,谷昕也有点火冒,从罗津津的话中,谷昕听出她最近的心态又失调了。
谷昕一直觉得让罗津津心态失调比让她内分泌失调要容易得多,也知道罗津津最近被上司郑霞整得很惨,但是,即便如此,罗津津也不该把邪火撒到自己身上,便板着脸说:“你冲我发什么火?谁都遇到过变态领导,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顺利……”
谷昕还没说完,罗津津就拿了包往大门口走去,嘴里嚷嚷着:“谷昕,你太过分了!”谷昕听着就压不住火了,冲罗津津的背影就叫道:“你少给我撒泼,姑奶奶我不受这个!”
一连几晚,罗津津都没回来,谷昕也没理会,事后才从李晓勉那里知道那几晚罗津津借宿于前男友庞铎家,引得庞铎和现任女友小米也吵了起来,最后被庞铎赶了出去,之后,罗津津在办公室住了几天,最后还是一脸疲惫地回来了,不言不语地躺着。
魏爱莲做的好吃好喝也没有引起罗津津的兴趣,这让魏爱莲很奇怪,便去关照。经魏爱莲耐心打听才得知,原来住办公室的罗津津被开了。
魏爱莲请李晓勉来调解谷昕和罗津津之间的紧张关系,李晓勉在听到罗津津的“控诉”后明白,显然遭遇了不公正待遇的罗津津把一腔怨气全记在了谷昕身上,便请谷昕体谅一下罗津津。
谷昕听后,很不高兴,她认为有些罪就得自己默默忍受,受不了就回家找妈去好了,她才也懒得去哄一个心理扭曲随便骂人的小毛孩子,因为她自己也一肚子不爽。
李晓勉叹气,她认为谷昕有点过,和比她小七岁的罗津津计较,不像话,谷昕却说,现在小她小七八岁的人可不是当初头脑简单的她们,现在的小孩各个都鸡贼着呢,都是阴谋家,物欲狂。“你看,在每个编辑部里把资深编辑拉下马的,不都是这些刚出校门的吗?”
听到这话,李晓勉便不再规劝,想让她们都冷静一下,也因为忙于新闻杂志创刊的事,好久也没联络媒密。而苏姗呢,似乎老在出差,且总被安排一些偏远艰苦的外景地。
那天在得知苏姗为何被领导“特殊照顾”后,谷昕没第一时间安慰她,反而说:“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以为你经过《姣》的遭遇,早就吸取经验教训了,没想到还这么白目。”
现在躺在病**回想着自己近期的言行,谷昕有点难以置信,似乎,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塌糊涂了,想到这里,谷昕不由得呻吟一声。
母亲魏爱莲正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听到声响后忙问道:“醒了,刀口疼吗?”谷昕闭上眼睛摇摇头。
魏爱莲没看出女儿的情绪不佳,继续絮叨:“虽说只是割除阑尾,是小手术,但给活人的身体开个洞,怎么都觉得别扭,听医生说,打开后发现已经粘连了,好在手术及时,你病得也巧,我来你这里住,正好赶上照顾你,什么都不耽搁……“
谷昕没兴趣听老妈的理论,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谷昕急切地望去,却失望地发现不是她想要见的人。但见主治医生笑眯眯地走来,探问情况,魏爱莲忙对医生赞叹有佳,仿佛对方是妙手仁心的典型。
医生走后,眼见女儿依旧对着房门发呆,魏爱莲便忍不住耿直地说:“你那闺密们怎么都不来看你?我给她们都发过短信了,连一起住的罗津津都不来,太不像话了,平常好得跟四胞胎似的,恨不得长在一块,其实呢,你们也就顶多是一起的玩伴,哪有什么深厚的情意,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就知道了,这年头大多数友谊都是假的,只有父母最仗义,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
被老妈戳中了心结,谷昕心中难免一阵纠结,盯着老妈那张滔滔不绝数落着的嘴巴,在听觉上却换成了女高音在演唱《托斯卡》中的咏叹调。她缓缓转过身子,面对着窗户,在咏叹调的余温中,咂摸着心事,她不能奢求张凯之原谅她,他不来看她是应该的,而晓勉和阿罗,还有一向心软的三三,为什么也没来,曾经即便是她指着苏姗的鼻子数落:“你就是这种人,没主见也没能力,什么都靠别人替你出主意,然后坐享其成!”当时苏姗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她们不会这么决绝的,想到这里,谷昕脱口而出:“她们不是你说的那样!”
魏爱莲神情笃定:“不信走着瞧,关键时候见真情!要不我和你赌。”
谷昕继续背对着母亲,望着窗外蓝灰色的天空出神,有关她、李晓勉、苏姗、罗津津之间的友谊是否禁得起考验的话题却入了心。不想,老妈给人添堵还凑双,只听她继续问:“那你们单位的同事呢?怎么也不见来一个,领导也都不来,看来都不怎么重视你,对了,差点忘了,你睡着的时候,倒是来了一个,叫张什么之的,反正不是张柏芝,没待一会儿就走了,喏,这是他帮你拿来的皮包和衣服,你在办公室里备个衣服干吗?”说着指了指自己身后椅背上搭着的衣服和挂着的皮包。
看到皮包和衣服之后,一丝灼热感突然向谷昕袭来,令谷昕不由得又呻吟一声。
她那天告诉张凯之的计划不算复杂,是让张凯之以崇拜者的身份去请武叮叮周三一起吃饭,因为周三是闻渊的生日,她想和闻渊一起庆祝,并且,她答应了张凯之,吃完庆祝饭,就离开,然后他们两人去看电影。
张凯之按照计划去请武叮叮,武叮叮大感意外,她早在慈善拍卖会上就对这位年轻的《唯尚》美术总监颇有好感,听到他也是自己的粉丝,更是芳心大悦,至于闻渊过生日,她不管的话,自然有人排着队替她张罗,闻渊的事不用她操心。
谷昕带着红酒花束香氛蜡烛来到闻渊家,外卖的牛排也及时送到,两人饭吃得很愉快,不过很快,闻渊就不仅仅满足于吃饭,他抚摸着谷昕放在桌上的手,说道:“你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性感的,你是我的缪斯。”
谷昕听后喜忧参半,禁不住问闻渊到底有过多少个女人,闻渊接着酒劲儿开始数,还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和武叮叮在某海边宾馆做了一天一夜,也不觉得厌倦,“年轻真好啊,现在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知道和不同的女人亲密,会刺激我的脑细胞,会让我的思维变得开阔,变得清晰。”
谷昕忍不住嘲笑他,说等他老了一定会变成老糊涂,因为某些功能肯定消退了,没办法刺激脑细胞,让思维变得开阔,变得清晰。一听这话,闻渊一把把谷昕拽过来坐在他腿上,谷昕突然想起她和张凯之的约定——纯吃饭。正犹豫间,衣服已经被褪了一半,谷昕的双手似乎也不怎么听话,居然抱住了闻渊的脖子,接着她的大脑又在提醒她——纯吃饭,可是身体却依旧在和闻渊纠缠。
等理智再度回来时,她已经被闻渊抱进了卧室,抱上了床。这时听到外间有开门的声音,两人不觉都竖起了耳朵。接着门厅里传来了沈之言的声音——渊,你在吗?我听叮叮说,她今天有饭局,所以我就来陪你了!
一想到沈之言居然有闻渊家的钥匙,谷昕就一把把闻渊推开,闻渊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客厅走去,显然不想让沈之言看到卧室里的状况。
听到客厅里沈之言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腻,谷昕忍无可忍地起身,打开卧室的落地窗户,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遇到冷风,谷昕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客厅,身上仅穿着内衣,手机又在皮包里,而皮包也在客厅里。
正在考虑该怎么拿回衣物时,谷昕的下腹突然疼痛了起来,疼得她直不起腰,而且越来越疼,她好不容易走到小区门口,用门房的电话打给张凯之。
不一会儿,张凯之就赶来了,看到谷昕的狼狈,当即送她去医院,并在小区旁的超市买了件红色外套把谷昕给裹了起来。
在出租车去医院的路上,谷昕疼得大汗淋漓,抬头看张凯之时,发现他眼中有一抹明显的受伤。谷昕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是自己昏了头,没有任何开脱的理由。
我一定要对他说对不起。术后的谷昕这样想着,终于在疲惫中入睡。
隐约听到病房里一阵欢声笑语,谷昕醒了,揉揉眼,见晓勉和阿罗正在和老妈魏爱莲说笑,来的还有一个她不算熟的姜爱。
李晓勉发现谷昕醒了过来,便笑着说:“你可真够吓人的,平时从来不见生病,一生病就病到开刀,昨天接到短信,还以为魏姨逗我们玩呢,你知道昨儿是愚人节吧?”
难怪,谷昕也微微笑了,阿罗也附和道:“到了半夜不见你们回来,我想,会不会是真的呢,才打电话问了,这一问吓死人了,想马上来吧,已经过了探病时间,只好等到今天……”
姜爱马上接腔:“我来探班天后胡玲生孩子的事,在医院门口碰见勉姐和阿罗,一听说就吓了一跳,赶紧跟过来了,不过怎么没见到苏姗?”
这话谷昕也想问,李晓勉解释道:“苏姗还在外地呢,今天接到我的电话,急得要死,可是又不能马上回来,委托她哥哥来过了,那个大花篮就是苏元送的。”
谷昕看到那个大得出奇的花篮,又看看李晓勉阿罗甚至姜爱,转头面向老妈,老妈却装没看见,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谷昕心道,既然知道自己肯定赢,昨天就应该赌点什么东西才行,好彻底堵住老妈的嘴巴。
谷昕恢复后,去上班,沿途和同事们打着招呼,把皮包扔在办公桌上后,就着急忙去找张凯之,这几日张凯之一直不肯接电话,现在她要当面和他好好谈谈,她要当面说——对不起。
在往美编室的路上,谷昕遇到了沈之言,见对方一点也没尴尬之色,便猜想沈一定还不知道那天和闻渊在一起庆祝生日的是自己。沈之言见谷昕康复,就露出安心的笑:“辛迪,你回来太好啦,我们一定要马上找一个艺术总监啦,张凯之辞职不干了啦,而且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好在我早就有超棒的备选。”这个备选在沈之言刚来《唯尚》时就已备好,只是看到谷昕一副力保张凯之的样子,沈之言刚来还得利用在集团里颇有人缘、又有工作能力的谷昕站稳脚跟,便只好作罢,现在张凯之主动走了,正和她沈之言的意。
谷昕呆住了,应付完沈之言,回到自己的单间,坐在皮椅里缓缓地转着圈,一圈,两圈,三圈……突然她拿起皮包走出单间,对助理说她出去一趟,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来到张凯之租住的公寓,谷昕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大妈,该大妈问她谷昕是要租房子吗,上一个租房的小伙子刚退租,正在打扫呢,不过要看房的话,没关系,随便看。谷昕进去后,发现里面属于张凯之的东西一件都没有,谷昕拨了张凯之的手机号,听到了已停机的讯息,她终于意识到——她彻底失去了他。一颗泪夺眶而出。
几天后,苏姗风尘仆仆地来到谷昕家,这一次她去了云南探班摄制组,因为着急回来,便请示领导是否可以飞回来,领导似乎也消了气,不仅准许了,还许她坐商务舱,说她这次辛苦了。
谷昕看苏姗的样子,似乎是刚下飞机就赶来了,便问要不要吃饭,苏姗看了看魏爱莲,说:“别让阿姨这个点做饭,我们到外面去吃,我有话说。”
在“盛月”落座后,苏姗不急于点单,而是递给谷昕一张对折的纸。谷昕接过,打开,立刻看到张凯之那龙飞凤舞的笔迹,内容很简单——再不相爱就忘了吧!
谷昕无言地望向苏姗。苏姗解释,她出机场时,在大厅遇到了张凯之,看样子是要去旅行,苏姗奇怪,谷昕都病了,他为什么还去玩。张凯之只简单地说,他得知谷昕彻底好了,才离开的。苏姗看他神情奇怪,就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张凯之便拿出一张纸写了这句话,折好交给苏姗。
谷昕看着那张纸,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冒,现在她才清晰地明白她伤张凯之有多深,而张凯之在她心里又是怎样的分量,可是为什么明白的这么晚,她那颗贪玩的心为什么辨识真情的速度这么慢。
看到谷昕这么难过,苏姗只能拍拍她搁在桌上的手以示安慰。谷昕一把抓住苏姗的手,不管不顾地哭道:“三三,你该帮我拦住他,你该帮我拦住他的,三三,你该帮我……”谷昕泣不成声。
都说,人生有两样东西最好不要错过,一个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另一个是一个深爱你的人。比起前者,错过后者的后悔指数高居不下,谷昕难过地想,她现在真的悔断了肠子。